旃檀樹上的花，開的十分茂盛，統共只有一個月的花期，這才月初，地上就已經有落花了，使得院子也芳香起來。
“夫人，這花香的可真隱秘，不湊近聞，還聞不出來呢。”
藍紫色的花朵，小小的個頭，長在一棵樹上卻又讓人無法忽視，是任何香膏都未曾做出來的味道。
“是啊，多收集些，回頭做成澡豆，香胰子。”
只有自己當家做主了，才有這樣的興致吧，賀持盈也隨著她們一起拾著落花，這樣的香味，她只在沈偃身上聞到過。
她算是明白了，為何要舍大宅子不住，就這落花滿地的景，便是再大的宅子都比不上的。
“夫人，盧家的馬車到了。”
今兒是盧婉貞約著她去一言書肆的日子，汴州城裡的書肆多，盧婉貞卻只愛去一言書肆。
“我先去了，回頭主君問起，就說我晚些回來。”
這處宅子在市井之中，出門拐個彎就到了正街上。
“賣菜咯！賣菜咯！新鮮的野菜！”
門口不遠處，一個老婆婆坐在地上，面前擺放著新鮮的野菜，再繁華的地方，都有普通人。
“穀雨，叫府裡買些野菜吧，嚐個新鮮，也能讓這老婆婆早些回家。”
穀雨前去買了野菜，這老婆子也十分機靈，衝著賀持盈拱手。
“多謝夫人，多謝夫人！”
這婆子，似乎在這裡賣了好幾日的菜了，彷彿紮根了似的。
“表嫂，快來啊！”
今日盧婉貞沒有捧著書看，而是撐著下巴等她，不是自家馬車坐不起，而是盧家的更順路，兩個人坐在一起也更加有話說。
一上車，盧婉貞就握住了她的手，兩人的關係已經十分要好。
“表嫂，一言書肆上了新的書，前些日子我打過招呼，讓給我們留一處僻靜的地方，省得你總要遮面了，入鄉隨俗，遮著做什麼，遮住了怎麼看得清前路呢！
以後你就別戴冪籬了吧！戴著頭還沉呢！”
她的馬車上，總是有許多吃的喝的，又寬敞又舒服。
“那便依你，我也想試試不戴冪籬是什麼樣子的。”
賀持盈說道，十幾年的習慣，也就是來了這裡之後才慢慢改了過來。
一言書肆，門口的大樹投下一片陰影，而那個男子正站在樹下等著盧婉貞。
“婉貞，你跟這人很熟悉嗎？”
作為嫂子，賀持盈覺得自己還是應該提醒一下，盧婉貞一個小姑娘，跟男子走的太近，萬一有人拿這個做文章呢。
“他是這家書肆的主人，也是我的好友，叫林稷雲，熟悉得很，他人很不錯的，表嫂，你多來幾次就能同他熟悉了。”
盧婉貞雖是同賀持盈說話，眼睛卻一直看著林稷雲，眉眼彎彎，盛著笑意。
“盧姑娘，你們來了。”
林稷雲邁著大步跑過來，對賀持盈行了個禮，想必是從盧婉貞嘴裡知道她們的關係。
“位置已經給你們留好了，沈夫人，你既然是盧姑娘的朋友，那也是我的朋友，不必客氣，請吧。”
一言書肆裡仍然不吵鬧，林稷雲將她們帶到了二樓，二樓推開窗子就能將美景收盡眼底。
“在下先去忙了，二樓的書都是盧……你們愛看的。”
他瞅了一眼盧婉貞，趕緊開溜，看著是個靦腆的。
來書肆還能幹嘛？當然是看書了，這裡不僅有話本子，還有遊記，志怪的書，型別豐富。
“興平二十七年？”
賀持盈抬起頭，從書中的世界裡抽出來，揉了揉有些酸的脖子，看著書的末頁有些不解，不是說都是最新的書嗎，怎麼上的去年的呢？
盧婉貞已經不知道去哪了，賀持盈從窗戶看出去，盧家的馬車還在，想必她又是在哪個書堆裡吧。
“我要進去！我要進去！”
樓下書肆外，幾個人引起了賀持盈的注意，其中被圍在中間的紅衣女子不正是唐芙葉嗎？
對於唐芙葉，她稱不上喜歡，也沒有厭惡，人哪有多餘的感情給外人呢。
還是那些婆子，丫鬟，將唐芙葉圍在中間，似乎是在勸她，而唐芙葉卯著勁兒要往書肆裡衝。
她勁兒可真大啊！
一左一右兩個婆子拽著她的胳膊，她還像個炮臺似的往裡衝。
跟發瘋的牛似的。
“我要進去，我要進去看書！”
唐芙葉聲音吼的很大，也幸虧這塊兒僻靜，過往的人不多，但仍然引的路人側目。
“哎呦喂，我的好姑娘呀，你哪會看什麼書呀？
還是回府吧，回府吃些好吃的，咱要玩什麼派人出來買不行嗎？”
丫鬟苦口婆心的勸慰著，語氣聽著就跟哄三歲小孩兒似的。
唐家人這麼寵愛她呀，唐芙葉看著是個正常人，可竟不知心智有問題，面對一個心智不健全的人，唐家還能將她寵著，著實令人羨慕。
若是放在榮安伯府，這樣的傻姑娘，恐怕會偷偷處理了不讓人知道，因為家裡的體面，在他們看來，比人命重要得多。
到底還是讓唐芙葉衝了進來，她一身蠻力，卻不經意間抬頭，和賀持盈對視了一眼。
看著不像傻子，比她還機靈呢。
被她衝進來後，唐芙葉身後的丫鬟婆子往店裡蜂擁，她們才不管什麼安靜不安靜的，一進來就開始嚷嚷著讓唐芙葉回家。
“各位，我們店裡不能大聲說話，你們若不是進來看書的，就請在門口等候你家主人吧。”
賀持盈在樓上，側耳聽著樓下傳來的談話，這裡安靜，顯得唐家下人的聲音格外刺耳。
“怎麼不能？我家姑娘進你們家書肆了！要是我們不進去，看著出了什麼意外怎麼辦？”
什麼意外？被書砸死嗎？
“我不管，反正最多隻能進去一個隨身伺候的人，別的人不看書，只能在外面等著。”
書肆的人，也並非那麼好說話的。
咚咚咚的幾聲，隨著腳步聲一起上來的還有唐芙葉，她和那些婆子掰扯得髮絲凌亂，一雙眼睛卻格外明亮。
汴州的山水好，姑娘家個個都是大眼睛。
賀持盈回頭，唐芙葉晶亮的眼睛看著她，跟貓見到老鼠似的。
“我找到你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