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燈 巨大 直達底部
親,雙擊螢幕即可自動滾動
第96章 驚鯢

大漠孤煙,落霞飛鶩,千里沙海,萬種風情。

戶爾律城的城門緊閉著,牆垣留下斑駁的印跡,還有地上流淌著的血水,兩三個士兵在清理屍體,無不昭示著,昨夜此地是怎樣的一場腥風血雨。

太守府,內院。

“怎麼樣?”見武半夏滿手鮮血地從房裡出來,邵容和顫顫巍巍地道:“蒙……蒙大俠可曾醒過來?”

一旁的錢誠亦是拂袖擦著額間的冷汗,大冷天的,身上已汗溼了一片……

武半夏淡淡地瞥了邵容和一眼,這個太守,從他們來了之後,就從未乾過一件正事。如果不是謝公子執意要留下他以穩定邊關將士的軍心,以她和星隕的性子,怕是早已經把這麼個廢物,給驅逐出城了。

說起謝公子……武半夏又將目光落向幾步開外的俞非晚身上。

“哎……”武半夏輕嘆一聲。

非晚已經在門口站了一宿了,身子對著房門,連頭都不曾回過。劍宗和天翁昨晚進了房間,也沒有任何動靜。

她身為晚輩,也不好前去打擾。

兩軍交戰,死傷無數。因不會武功,昨晚她只能帶著太守府的一干女眷,在城內留守。她在城牆上,親眼見負傷的謝承昱,於亂軍中取下圖爾迪的首級,還有星隕,死守著城門,護住了他們一城人的安全;

而直至鏖戰至天光微明,他們才徹底將敵人擊退。

眼下,她也還有很多事情要忙,比如救治這邊的蒙公子……

“人死不了,你們可以安心了。”武半夏冷冷地朝邵容和道,“等他醒來,你們可千萬不要再刺激他了……”

“哎喲喂……”邵容和拱手俯身,懦弱地道:“我們哪兒敢吶……我們就是盼著蒙公子醒來,好幫咱們在聖上面前說幾句好話,能……能保住下官的腦袋就好了!”

“呵呵……”武半夏冷冷地瞅了二人一眼,一想到昨晚發生的事,便仍有些心有餘悸。

她還得去給星隕看眼睛。

今日凌晨時分,他帶著累累傷痕回來,全身的衣衫,都彷彿在血泊中染過一般,沒有一處完整。

她以為自己又要像當初為他治眼睛那般,折騰上一天一夜了。然而好訊息是,衣衫上的那些血,是別人的,不是他的……

而且更重要的是,他說他……能看見光了……

沒有什麼話,比這一句更令她熱淚盈眶了……

武半夏回憶著,她再憂心地望了一眼俞非晚的背影,心下輕嘆一聲,轉身走出了庭院……

“太守……太守……”錢誠見遠處的俞非晚,並未向他們二人看過來,小心翼翼地道:“你說,這次咱們會不會被聖上給抄九族啊?”

“廢話!”邵容和也壓低了聲音,怒道:“你說呢?堂堂一個郡主,死在了咱們邊境,還不是戰死,是自盡而亡,你要聖上如何不惱怒?”

“可是……可是這也不能怪咱們倆呀!是那郡主自己……自己要跳城牆的,與咱們何干?”

“何干?聖上怪罪下來,御下不嚴、治軍無方、守城不力……哪一個不是掉腦袋的罪名?”鄭容和沒什麼本事,論起刑法來倒是頭頭是道,“為今之計,只能寄希望於裡頭那位蒙公子,看在郡主與他的交情的份兒上,讓聖上放過咱們一馬了!”

“哎……”錢誠失落地道:“你說這郡主也真是的……好好兒的,放著在宮裡的清福不享,跑到咱們漠北這苦寒之地來做什麼?這下好了,連命都丟了……也真是太可惜了……”

“你閉嘴!”邵容和低聲道:“你還嫌事兒不夠大麼?眼下人已經沒了,咱們該想想,怎麼樣向聖上覆命才是!”

“是……”

……

“你們方才……說誰已經‘人沒了’?”

房門“吱呀”一聲,從裡面開啟,只見一人著素布單衣,虛弱地掩著木門站在中間,正是大病初癒的蒙乘風。

“蒙公子!你醒啦!”邵容和臉上堆起笑意,和善地道:“昨晚,你不知道戰況有多兇險!圖爾勒帶著大軍,差點兒攻破了城門,好在有謝公子和星隕公子他們合力,守住了城門……”

“我問你……剛才說‘誰’已經‘人沒了’?”蒙乘風銳利的目光掃來,令邵容和打了一個冷戰。

“……”

“蒙……蒙公子……”錢誠瞟了一眼蒙乘風,卯著膽子道:“是……是顏華郡主……人沒了……”

“說清楚,怎麼回事?”蒙乘風心頭猛地顫了一下,好像有什麼東西,從心上的窟窿眼兒裡流了出去。

“……”

“說啊!”蒙乘風怒吼道。一向散漫慣了的他,此刻青筋暴起,連頜角的骷髏印跡都彷彿猙獰成了鮮紅的顏色。

“……”

“事情是這樣的……”邵容和吞了口唾沫,理了理思路道:“昨晚城門下大戰,你與圖爾勒大軍交手,受了重傷倒在了血泊之中。郡主在城牆上見了,以為你已經身死,她萬念俱灰,便從城門上跳了下來,想要隨你而去……”

“……”

“可誰知……星隕公子他們,將你從屍體堆裡抬回來的時候,發現……發現你還活著……”

“怎麼會這樣……”蒙乘風呢喃道。

幾日前還在他面前活蹦亂跳的人兒,便這麼沒了?從他人嘴裡聽到“死”這個字,令蒙乘風有一瞬間的恍惚。

曾經,他有一幫形影不離的好兄弟,轉眼間便說沒了就沒了,

如今,連撿回來的郡主也沒了……

“蒙公子……”錢誠低落地道:“你要節哀……郡主,郡主性子剛烈,有巾幗不讓鬚眉之氣節,她不忍眼睜睜地看著你和我軍的將士受辱,這才不畏生死,以身殉國,你應該為她感到驕傲……”

“你住口!”蒙乘風怎麼會管什麼“氣節”不“氣節”?他一把揪住錢誠的衣領,冷冷地道:“她……她現在在哪兒?”

“……”

“我是說,她的屍體在哪兒?快帶我去!”

錢誠的衣襟幾乎被他揉碎,他只好與鄭容和心虛地對視一眼,依令帶他去了後堂。

————————————————

月落星稀,寸草春暉。

氣溫變得暖和了些許,然而此時的俞非晚,仍舊全身發涼。

她呆呆地望著緊閉的房門,裡面已經一宿沒有動靜,這讓她懸著的心漸漸沉了下去。

一陣靜謐中,只見一人推門走了出來。

“劍宗前輩!”俞非晚快步上前,焦急地道:“他怎麼樣了?”

“情況不太樂觀。”劍宗沉聲道,連夜一番苦戰,令他的聲線也有了一絲沙啞,“我與曹兄用內力護住了他的心脈,但是他所中的毒……”

“是炎冰火毒……是雷煉傷了他!”

“原來如此!”劍宗斂眉道:“二十年前,雷煉便以一把‘黑羽箭’聞名江湖,在江湖上暗傷了許多能人志士,沒曾想,他竟然還煉成了如此歹毒的武功!”

俞非晚似是想起了什麼,脫口道:“雷煉還是雷霆司的總管!劍宗前輩,您不是說,曾經也是被雷霆司的人給抓進詔獄的嗎?一定也與雷煉脫不了干係!”

“什麼?”劍宗聞言,瞳仁裡彷彿掀起滔天巨浪,“竟然是他?”

“不錯!他為了練成上乘武功,不惜與朝廷的公孫無量勾結,策劃了十五年前的‘廣陵道之變’,還暗暗在朝中佈局,意圖對皇帝下手!只可惜,他現在已經死了!”俞非晚著急地道:“前輩,雷煉一死,這炎冰火毒,便再無出處可尋,你和天翁可有什麼解除的辦法麼?”

“這個……我……”劍宗正欲回答,只見一年輕男子緩步快步踱入院中。

“俞姑娘!”聶百川匆匆朝劍宗點了個頭,以示禮節,隨即轉身與俞非晚道:“謝公子怎麼樣了?”

“聶公子……”俞非晚聞言,失落地搖了搖頭,蹙眉道:“現在還不知道,他所中之毒,曾經連醫仙也沒有辦法,如今……如今……”

一股寒意湧上心頭,俞非晚難過地幾乎要哭出聲來。

“俞姑娘!你彆著急,”聶百川冷靜地道:“事情總會有轉圜的餘地,我和知瀾商量好了,派蛟龍幫的弟子去各地遍尋名醫,總會有辦法的……”

“……多謝……”

劍宗原本正好奇地打量著眼前這個年輕人,當審視的目光落在他的腰間時,一道寒芒劃過腦海!

“咻”地一聲,只見他一招“海納百川”使出,瞬間便將聶百川的佩劍,穩穩地握在了手中……

“你幹什麼?”聶百川撫上腰間空落落的劍鞘,憤怒地凝視著眼前的這個老者。

即便昨天晚上,他們並肩作戰,聯手抗敵,但這人連招呼都不打一聲,未免也太無禮了些!

“劍宗前輩?”俞非晚也莫名所以。

“這劍……”劍宗的聲音幾乎在顫抖,“這劍……你從何而來?”

“……”聶百川大喝道:“什麼?原來你是瞧上了我的劍!”

“……”

“你個糟老頭兒,算你識貨!”聶百川直直地盯著眼前橫著的絕世神兵,傲然豎指道:

“這便是七劍之一的‘驚鯢’!古人云:‘憑驚鯢以泛海,乘鯊齒而孤舟’,說的便是這把驚鯢劍!它不僅在陸地上作戰所向披靡,在海上亦能呼風喚雨,稱霸一方!”

“……”

聶百川見這老者,也呆呆地盯著手中之劍,一言不發,以為他是被自己方才的一番言辭所震懾,不禁又挑釁道:“怎麼?這下知道怕了?還不快速速將劍還我!”

劍宗將凜冽的目光,落回聶百川身上,眼前青年眉目清朗,身形健碩,他橫眉怒目而視的樣子,不僅不令自己反感,反而有種莫名的親近……

“你是說……這劍是你的?”

“那當然!”聶百川幾乎已耗盡了自己的全部耐心,如果不是俞姑娘在此,以他的脾氣,早已和這個莫名其妙的老者動上了手!

“這是我娘給我的!你還是不還?”聶百川也不明白,為什麼要解釋這麼多,他見老者不聽,正準備出招奪劍……

“百川!”門口傳來一聲高呼,一名嬌俏可人的女子飛奔過來。

她拉著聶百川的手,還來不及向俞非晚和劍宗見禮,便朝他道:“可算找到你了!蛟龍幫裡一堆善後事務要處理,你倒好,杵在這裡多懶!”

“知瀾……我沒有……是他!這個人莫名其妙奪了我的劍!”

丁知瀾這才匆匆與俞非晚和那老者點頭致意,再次拉過聶百川的手,向他朗聲道:“聽幫裡的弟子說,阿孃來了!快!隨我去城門口迎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