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滬醫院,半個月後——
“小曼!”
“小曼!”
“小曼……”
迷迷糊糊中,慕桐曼感覺有人在她耳邊說話,是很長的一大堆話,她努力傾聽,聽到的卻只有‘小曼’兩個字。
她聽不出是誰在叫他,只感覺此時的大腦好似生了鏽,她完全失去了思考能力,甚至連男女聲都分辨不清。
話說多了,整個腦袋就嗡嗡嗡作響,像是有人在瘋狂腦撕扯她的大腦,一陣頭昏腦脹後再次陷入昏迷。
等她再次有了意識,耳畔的聲音依舊不斷!
慕桐曼反感皺眉,緩緩睜眼,她剛想呵斥兩句,當看到床邊的莫清婉時立即改了口,“母親!”
昏迷了半個月,慕桐曼聲音嘶啞到幾乎說不出話來。
“小曼,你醒了?”見慕桐曼終於睜了眼莫清婉頓時喜上眉梢,雙手合十不斷禱告,“謝天謝地,終於醒了,謝天謝地。”
“少夫人,您終於醒了,太好了,”林抱夏也興奮無極,迅速跑到桌旁倒了杯水去扶著慕桐曼坐起來,“少夫人,您喝點兒水潤潤口。”
慕桐曼舔了下乾裂的唇瓣,扶著林抱夏的胳膊起身抱著水杯猛喝了起來。
長時間不喝水,慕桐曼乾渴到不行,一下子喝了四杯才停下來,剛把水杯遞給林抱夏,莫清婉欣喜的聲音傳來,“小曼你有沒有感覺哪裡不舒服?”
慕桐曼淡淡搖頭,聲音有氣無力,“母親,我很好,除了頭有些疼,身子有些乏,其他的沒有任何不適!”
看出了慕桐曼疲累,莫清婉扶著她躺下休息,林抱夏跑出去準備吃的。
正當莫清婉想和慕桐曼說下厲瑾南的事情時,一陣清脆的電話鈴聲響起,莫清婉立即轉身接起,上來就是一句,“瑾南,小曼醒了!”
慕桐曼還沒反應過來,莫清婉就將電話遞到了她的耳邊,“小曼,和瑾南說兩句話,你昏迷的這半個月他急的不行,若是你再不醒來他怕是要拋下一切趕過來了。”
慕桐曼抬手接起,厲瑾南憤怒嘶啞的聲音赫然傳來。
“慕桐曼,我說過多少次了,遇到事情你不要一股腦的往前衝,你還有我、還有父親、母親,難道在你眼裡我們這些人都那麼不值得你信任?”
“你一聲不吭去找蘇哲,你有沒有想過若是你出了事兒我怎麼辦?子慕出了什麼事兒你怎麼辦?……”
厲瑾南上來就是噼裡啪啦的一頓訓斥,慕桐曼眼淚被一股熱潮襲,是感動的,也很觸動。
在沉入海底的那一刻,她以為再也聽不到厲瑾南的聲音了。
她抬手撫向鼓起的肚子,靜靜聽著厲瑾南滔滔不絕的怨叱,直至他停嘴的那一刻才淡淡開口,“對不起老公,讓你擔心了。”
想了想,又解釋了一句,“不過……我是確定老張會找到我才去的,你放心,我絕不會帶著孩子冒險的。”
話音一落,立即得到厲瑾南更憤怒的叱罵聲,“這還不叫冒險?若是父親再晚去一步我可能再也見不到你了,這不叫冒險這叫什麼?”
自知理虧,慕桐曼沒有反駁,弱弱道了句歉,“嗯,我錯了!”
對啊,若不是當時她給老張留下了書信,也隨身攜帶了熒光粉每十米左右偷撒上幾滴給老張指路,她應該會和蘇哲一起死在海底吧……
聽得到慕桐曼嗓音中的哭腔,厲瑾南心中的怨氣瞬間被疼惜替代,他抬手緊攥著話筒,滿腹羞愧的道歉,“對不起小曼,當時我不該那麼走的,好在你和子慕都好好的,否則……我一輩子都不會原諒自己。”
慕桐曼垂眸看向隆起的腹部,微紅的眼眶水光浮沉,“嗯,若是子慕有了事兒,我也不會原諒自己的!”
知道慕桐曼無比自責,厲瑾南側目看向桌子上整理好的行禮,用平聲最溫柔的語氣安撫她,“小曼,等我交代好一切就回去。”
慕桐曼這才想起莫清婉剛才說過的話,連忙搖頭勸阻道,“老公你不要為了我回來,我已經醒了,身體沒有任何不適,你就算是回來了也只能看看我而已沒什麼用。”
“我知你心中有前線的戰事,若是回來肯定也不會安心的;你放心,以後我哪裡都不去只安心在家待著養胎,絕對會再出事兒了,你不要擔心我了……”
慕桐曼喋喋不休勸說,厲瑾南始終一言不發。
直至最後慕桐曼說的嗓子都幹了,對著話筒怒罵了起來,“厲瑾南,如果你回來我會很生氣的……”
這一刻,厲瑾南終於有了反應,卻只是一句,“小曼,我想你了!”
慕桐曼眸底閃著痛楚的眼淚,她艱難地張口,哽咽著聲線回答,“我也想你,可現在你還不屬於我。”
“厲瑾南,你說的,來日方長,未來可期。”
“我等著你完完全全屬於我的那一天,到時候,我們再也不分開了……”
終於,厲瑾南還是被慕桐曼勸住了。
來日方長,未來可期,是他呆在前線拼搏廝殺的一切動力……
……
知道慕桐曼醒了,厲昀霆親自趕來將她和莫清婉接回了北慶。
黑虎寨留下的病根未除現在又添新傷,慕桐曼的身體乏力不堪,時不時還會頭痛欲裂,可由於有了六個月的身孕,她只能食養不能用任何藥物,回到北慶就再也沒出過門!
期間,厲瑾南會不定時給她打電話,兩人互訴思念,暢想未來!
直至三個月後,慕桐曼早產,她連一口母乳都沒有喂厲子慕就被用上了各種藥。
中西藥疊加,兩個半月後,慕桐曼的氣色終於有了好轉!
清晨,慕桐曼還未睜眼就被一口腥鹹的血味嘔醒,她猛地彈坐起來,連鞋子都來不及穿就捂嘴衝入洗手間,對著洗手盆猛吐了一口血。
直至氣順了的那一刻,她抬眼看上鏡子中的自己,此時她的臉和頭髮上沾滿了血,看起來觸目驚心。
慕桐曼指尖微顫,心口生疼,“厲瑾南,我……還能等到你嗎?”
數不清第幾次吐血了!
沒生產前,她只會咳出些紅血絲,可生產之後就變成了吐血,時間愈久,咳血的次數愈頻繁,哪怕是各種藥物也無法抑制。
自知命數將盡,慕桐曼只想臨死前再見一次厲瑾南。
還有十幾天就要過年了,過年後八天就是子慕的百日宴,待到百日宴一過,她就去前線找厲瑾南。
想到這些,慕桐曼頓時有了動力,她先開啟水龍頭沖洗了下掌心的血,又跑出去反鎖上門,偷偷換了染血的被褥,洗了個乾淨的澡!
唯有這樣,才不會有人發現她又吐了血,都督和夫人才不會阻止她去前線……
……
又被嬌養了半個多月,新年剛過,離厲子慕的百日宴只差四天了,離去找厲瑾南的日子還有五天!
清晨,當慕桐曼醒來時厲子慕已經被乳母抱走餵養了。
慕桐曼拖著乏累的身體走向視窗,拉開窗簾的那一刻,只見天地間白茫茫一片,雪花在寒風中簌簌飄落,宛如跳舞!
面對銀裝素裹的世界,慕桐曼心中升起幾分愉悅。
她披上衣服出門,漫步在厚厚的積雪中,看著一朵朵雪花隨風飛舞,有種走進童話世界的錯覺。
“呀,少夫人,您怎麼出來了?快回房間吧小心感冒了。”
林抱夏驚詫的聲音響起,慕桐曼側目望去,看著她跑來的身影莞爾一笑,“動不動就感冒,我哪有那麼嬌貴?”
“您就是很嬌貴,”林抱夏怨氣十足的上前,扶住慕桐曼的胳膊就往屋子裡拉。
慕桐曼卻有些不捨眼前的這場雪景,“抱夏,我想在這透透氣,屋裡的藥味兒太大了。”
“再說了,馬上就要立春了,這可能是這個冬天的最後一場雪了,我想看看。”
林抱夏動作一頓,側目看了眼好似被白毯鋪滿的院落,糾結了將近一分鐘才鬆了口,“那……好吧,只能五分鐘哦!”
被林抱夏管了六個月了,慕桐曼也著著實實體會了一把妻管嚴的感覺,“好,就五分鐘。”
林抱夏滿意地鬆手,轉身回房拿了個厚厚的披風披在慕桐曼身上,又小心翼翼為她戴上帽子,“少夫人您等下,我去廚房給您拿個湯婆子去。”
“好,”慕桐曼含笑點頭,眼看著林抱夏嬌小身影消失在視線內才將目光移開。
她看著樹梢上掛著的小紅燈籠,燈籠雖然是年前新換的,上面卻依舊貼著沾滿金箔紙的喜字,是都督特意安排的,為了慶祝厲子慕出生……
也就站了一分鐘左右,慕桐曼的腳踝就有些微微發癢,這一刻,她才想起受傷的腿……
無奈嘆口長氣,轉身向走廊走去!
可剛走兩步,一口鮮血噴湧而出,落在了潔白的雪地上,也沾在她純白的披風上。
慕桐曼慌亂捂嘴,見林抱夏還沒趕來,忙將乾淨的雪蓋在被染紅的雪上,待看不出異樣才往房間走。
可剛走了兩步,喉嚨一鹹,一口血再次噴出,慕桐曼腳步一個踉蹌倒了下去……
這一刻,她看到林抱夏從院門口慌張跑來!
望著紛紛揚揚的雪花,慕桐曼艱難地抬手,想接上幾片。
一陣北風颼颼刮過,剛落在掌心的雪花又被刮到空中,它們打著旋兒,好似在為她跳舞……
這一刻,慕桐曼的心隨著漫天飄舞的雪花思緒萬千,“厲瑾南,我終究是……見不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