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少的時候，林百萬懶得演，為了減少不必要的麻煩，她進入了夏日休眠期。
屋外紛紛擾擾與她無關。
她心中會自動播放一首歡快積極的BGM：
房子著火我拍照，人生亂套我睡覺，大難臨頭不知道，大不了我就上吊。今天的事兒能拖就拖，明天的事兒明天再說。我就樂意這樣活……
脖子上的傷口結痂，粉嫩的新肉長了出來，癢的很。
“害——”她拿一條帕子蓋在傷口處，阻斷自己忍不住去撓的手。
“嘖——”假寐久了肩頸腰椎不太舒服，動一下渾身僵硬的像是沉睡地下幾百年，剛被挖出來，不小心沾了人氣破了封印的殭屍。
“咔——”
“咔咔——”
這是脖子的叫聲。
“小姐——”小夏從外面進來。
“嗯。”林百萬閉著眼示意她說。
“公子身邊的僕從來傳話，說要請你到前院去。”小夏彎著腰道。
“現在？”林百萬有些不滿，雖然躺累了，可這也不能說明她想起。
“是，說是請你到前院，有要事相商。”小夏解釋道。
林百萬煩躁的睜開眼，將脖子上的帕子扯了下來，挺著僵直的背從床上起來。
“小夏，給我找一身衣服穿，再給我梳個簡單的髮髻。”
“是。”小夏去準備林百萬出門事宜。
林百萬本人則是做著心理建設：脾氣要發在該發的人身上，佟楚景你最好有天一樣的大事，不然……
不然我能怎麼辦，我又殺不了他。
退一萬步講，就算能殺了他，我也跑不掉。雖然我不想活，可是我也沒那麼想死。
我說我想死只是在無差別攻擊整個宇宙，並不是我真的想死。
這只是貧窮人生裡賴以發洩情緒的一種最划算的方式。
不對？？！
我現在不窮吧……
林百萬看著梳妝檯上堆滿的珠釵發冠。
變態都擱我身上拉了這麼多傷口了，我花的不是他的錢，是他對於我所受傷害的賠償金。
“小姐，奴婢伺候你梳妝。”小夏準備好東西。
“好。”心情稍微明朗一些的林百萬看著梳妝檯前琳琅滿目的珠釵。
隨手挑了一支，遞到小夏跟前。
“喏，賞你了。”
“小姐……這……這太貴重了……”小夏有些惶恐，上一個簪子姑且說摔壞了小姐戴不得所以用不了，賞給了她。
只是現在這個鑲著珍珠的簪子她有些不敢拿。
“拿著吧，你伺候的好，應當賞。”林百萬隨便扯了一個理由。
小夏透過鏡子看見小姐臉色不太好，不敢回絕，只好收下。擱在桌子上繼續給小姐梳妝。
林百萬要求很低，她一會回來還要繼續躺，現在梳的麻煩，一會拆著也麻煩。
前院，
無錯書吧齊書漫跪坐在地上 ，佟楚景坐在椅子上，品著茶。
“找我何事？”穿著淺藍色衣衫的林百萬離著老遠就站在陰涼地，隔著充滿陽光的“毒圈”問道。
“你過來便知。”佟楚景看了她一眼。
林百萬無奈的癟了癟嘴，不情不願的走進陽光裡。
“我說你……嚯！”林百萬踏進屋內，才發現屋裡還有一個老熟人，只是剛剛被押著的僕從擋著了，自己在外面確實沒看見。
“因著她找我？”林百萬用下巴示意。
齊書漫眼睛裡像是淬了毒一楊，彷彿能隨時跳起來，一口給她咬死。
“她前些日子傷了你，你修養了這些天，傷也好的差不多了。我就將她交由你來處理……”佟楚景喝了一口茶。
林百萬一臉瞭然：懂了，要把鍋甩在我的頭上。
奸詐啊，和齊書漫一起的侍衛們不得恨死我……
“真的交由我處理？”林百萬瞪著天真朦朧的眼睛望著她。
“嗯。”佟楚景見她嬌憨的模樣，心情似是好了些。
林百萬內心：OK，喜歡單純活潑天真的萌妹。
“那……”林百萬託著下巴在屋內踱步。
“這樣吧！”
“大夫說我脖子上的疤痕恐是無法消除，要一輩子跟著我……”
“嗯……”林百萬抿了抿嘴，認真思考著。
“她劃我一下，我也劃她一下好了……”
“畢竟她是你的侍衛，這些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她武功高強，我只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
“算了，就看在阿景的面子上，我也不在乎這些小事了……”林百萬天真的將自己的打算說了出來。
“阿景？”佟楚景放下杯子，探尋的目光掃視著她。
“對啊！”林百萬拎著裙子，一屁股坐到他隔壁的椅子上，將胳膊撐在桌子上看著他。
“我覺得我們之間的關係……大家都稱呼你佟公子，我只是不願意和他們一樣……叫你佟楚景，總覺得我們倆像是吵架一樣……”
“所以……我給你取了一個新的名字——阿景”
“怎麼樣？好聽嗎？”林百萬託著臉，真摯的看著他。
不等他回應。
“畢竟你願意將傷我的人交由我處理……證明你還是心裡有我的……”林百萬俏皮的對著他眨眨眼。
“所以，我得給你取個好聽的名字……只能我自己叫的名字……”
“嗯，好聽。”佟楚景喉嚨上下動了動，盯著眼前嬌俏的小姑娘。
“那我剛剛說的可行嗎？”林百萬伸手點了點他的鼻尖。
佟楚景來不及躲避，愣在原地，眼睛裡多了一絲警覺。
他們兩人之間，都是他強求來的，她何時主動過……
“怎麼了？”林百萬歪著腦袋看著他。
“阿景覺得為難，我也可以為了阿景改一改……”林百萬咬著嘴唇，側開臉，脖子上的傷疤就這樣出現在他眼前。
佟楚景的視線不自覺的滑到她白皙的脖子上。
他的晚晚很白，不是無力的蒼白，是像上好的玉一樣細膩的白。
只是這塊美麗的玉被橫亙在其中的傷疤給生生切開，有些刺目。
“不為難……”佟楚景回神。
“我不為難。”
“真的嗎？”林百萬皺著眉頭，眼裡是關切。
“真的。”佟楚景看著這雙漂亮的眸子，伸手撫了上去。
林百萬不解，只是戲開場了，無論如何都要演下去，主打一個隨機應變。
“嗯？”林百萬坐著沒動，任由的手遮住自己的眼。
佟楚景手心裡林百萬漂亮的眼睛眨個不停，睫毛撲在他手心裡，癢意直達到心尖。
這是……兩情相悅嗎？
還是……
“晚晚可要自己動手？”佟楚景看著那張櫻桃小嘴。
“嗯……還是我動手吧……”
“我力氣小，總不會傷著她多少。再者，我也……”林百萬本來說自己膽小不敢殺人，仔細一想她還是捅過佟楚景的，這要是說出來就前後邏輯矛盾，更像演的了。
“我也要考慮阿景……”話說一半，後續的省略的意味就令人遐想起來。
考慮到阿景的什麼呢？
為什麼要考慮阿景呢？
佟楚景看著她那張開開合合的小嘴，心尖癢意似是在無限放大。
“嗯……”
佟楚景喚來侍從遞來一把劍。
他鬆開手，林百萬眨了眨眼睛適應一下光，緩解眼睛的不適。
“去吧。”佟楚景將劍遞到她眼前。
從未真正拿過劍的林百萬沒有防備，差點失手。
嚯，真沉。
她笨拙提劍的樣子，很是好笑。
“不許笑！”她轉頭揮著拳頭威脅道。
“咳……我沒笑，晚晚可要拿好劍，別傷了自己。”佟楚景忍住笑意。
“我當然可以拿起來……”林百萬活動了一下胳臂手，提氣拿起了劍。
“阿景，等會兒我們……我們一起去……去搭個鞦韆可好。”林百萬想了半天，終於找到一個合適的活動。
“好。”佟楚景嘴角上揚，他知道晚晚小時候最喜歡坐在湖邊盪鞦韆她難不成是把這裡當成自己的家，才會還在這裡搭鞦韆。
林百萬轉頭，裝作提不起劍的樣子，費力的拖著劍往齊書漫身邊挪去。
她看著依舊瞪著她的齊書漫，心裡感慨，她眼睛居然不酸，瞪眼睛大賽一定能得第一吧。
她走的越近，齊書漫的掙扎越強烈。
“你那日劃了我一劍，我今日還給你……”
“我們兩不相欠……”林百萬將劍搭上了她的脖頸。
“呵……是嗎？”齊書漫掙扎著，林百萬壓根沒動手，她的脖頸因著她自己被劍劃破了皮。
“林晚秋……你可要等著，我們倆的日子還在後頭呢……”齊書漫似是怕屋內的佟楚景壓著嗓子道。
“哈哈哈哈哈——”她劇烈的笑了起來。
“噗呲——”笑聲戛然而止。
鮮血噴灑在林百萬瓷白的小臉上，她驚恐的眸子裡倒映著齊書漫不敢置信的臉。
“咣噹——”林百萬鬆手，劍重重的砸在了地上。
“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林百萬捂著臉大叫起來。
她不敢置信的連連後退，卻不小心被自己絆倒摔倒在地。
這一切發生在須臾之間，誰也沒能想到連劍都拿不動的人，轉眼間就殺了一個人。
佟楚景連忙大步走上前，將那嚇壞的人抱起來。
“不是我，不是我……”林百萬小臉慘白，淚珠像斷了線似的往下掉，嘴裡喃喃說著。
“晚晚，晚晚，沒事了……沒事了……”佟楚景放在她胳膊上的手，清晰的感受到她因著害怕顫抖個不停的身子。
佟楚景輕聲安撫著她，還不忘讓人將倒下的人拖出去。
僕從們動作很快，屋內死亡的氣息很快消失，只剩鼻尖淡淡的血腥味和林百萬臉上的血跡。
“晚晚，我帶你回去洗漱可好，洗漱完我帶你去搭鞦韆，我們搭在湖邊的柳樹下可好……這樣你玩的時候，不會被曬著……”
“我……”林百萬真的是第一次幹這個，以前是獵奇看過什麼解剖片，法醫解剖的圖片。
那都是紙上談兵，那都是假的……
現在，
從脖頸處的動脈裡噴濺出來帶著體溫的血液，將溫度傳到她的臉上……
血腥味在鼻尖處爆開，嗅覺被濃郁的死亡包裹。
她只覺得頭皮發麻，胃裡翻滾個不停，手腳也軟了起來。
“我……”林百萬真假各一半的暈了過去。
林百萬知道，自己不後悔，與其發著善心留著一個隨時會弄死自己的隱患，還不如自己先動手……
都有生命危險了，還講什麼菩薩心腸。
宅子最角落的地方，
“阿書……死了……”
“那個女人殺了她。”
“老大，我們就這樣放過她嗎？”
“我不相信阿書是自己撞到劍上……”
“你有證據嗎？她是一個渾身是傷的拿不起劍的……她若是對阿書不利，以阿書的武功，怎麼可能避不開……”
“可偏偏阿書卻死在了她手裡……”
“老大，少爺怎能為了一個女人殺了阿書……”
“押著阿書的奴僕怎麼說？”
“都說沒看清，也沒想到……”
“……”
林百萬再次醒來時，
安靜的房間，寬敞的大床上除了她還有一個人。
“佟……阿景？”林百萬開口，嗓子帶著剛醒來的嘶啞。
“你醒了，可好些了？”佟楚景的臉就這樣放大著出現在她的眼前。
“我……我怎麼了？”林百萬忍住距離帶來的不適。
“大夫說你驚嚇過度暈倒了，需要好好養著。”佟楚景撫著她散落在榻上的發道。
“晚晚，還記得發生了什麼嗎？”
“她為何死在了你的劍下？”佟楚景湊近她的耳朵低聲誘哄道。
“所以……”
“阿景……”
“我殺人了？”眼淚順著面龐流到了枕頭上。
“你不知道嗎？”佟楚景懷疑齊書漫怎麼可能死在晚晚的劍下，可她偏偏又真的死在晚晚的劍下。
“我……我記得我把劍放到她的脖子上……”林百萬眼睛直直的看著帳子上的花紋。
“她笑了，笑的很大聲……”
“然後血就噴在了我的眼睛上……”
“為什麼？為什麼？我明明還沒有動手……為什麼她就死在了我的……”林百萬哽咽道。
佟楚景很好的把試探掩進關切的眼神裡。
“晚晚，你睡著時我讓人給你搭了個鞦韆，你要去玩嗎？”
林百萬搖了搖頭，眼淚流個不停。
“你去吧，我要一個人靜靜。”林百萬眼睛哭的紅腫，小臉慘白，一副弱不禁風，我見猶憐的模樣。
她翻過身，背對著佟楚景，身子因為啜泣微微抖著。
佟楚景看著縮成一團的人群，從背後將手搭在她的腰上。
林百萬死死壓住肢體上的抗拒。
“晚晚……”佟楚景撫摸著她。
“阿景，阿景……”林百萬乾脆轉過身，將後背留給敵人太危險了。
“阿景……我該怎麼辦？”
“你該怎麼辦？”
“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我不是，對不起……”林百萬哭的上氣不接下氣，小臉憋的通紅。
“怎麼辦……怎麼辦……”
“我把你的侍衛……殺……”
“我……”林百萬只覺得自己嗓子都要哭裂了，透過朦朧的淚眼，依舊能感受到佟楚景那廝目光裡的試探。
哭了許久，林百萬只覺得自己的淚真的是哭幹了，眼睛腫的睜不開，頭疼的似是要炸開。
佟楚景擁著她的後背一下一下的撫摸著。
她真瘦弱，身體上沒有習武的痕跡……
手還是白嫩的一雙。
真的是意外？
這也太巧合了？
他看著懷裡哭累了睡過去的小姑娘。
伸手拭去她眼角的淚珠，印了一個吻在那有些蒼白的唇上，柔軟的觸感喚醒他心底叫囂的獸。
“晚晚……”他的唇在她臉上在她唇上輾轉纏綿起來，攔著腰間的手逐漸收緊，將人箍在懷裡，低頭狠狠的咬著她的嘴唇，似是要將她吞進去。
“嗯……”哭懵的林百萬只覺得嘴唇很痛，皺著眉呻吟著。
佟楚景見人似是要醒過來，怕人醒來察覺到自己的動作又像之前一樣鬧，便鬆了手上的力氣。
“呼——”他將頭擱在她的頭頂，喘著氣。
“晚晚……可不要騙我……”染著情慾的聲音滿是威脅。
林百萬陷入夢境。
夢裡到處都是鮮紅的血，她站在“血海”裡，血水不停上漲，很快沒過她的小腿……
她的手裡提著殺了齊書漫的那把劍，在看不見邊際的紅色裡跌跌撞撞朝前走著。
她眼睛裡沒有恐懼，沒有絕望……
她知道自己做的是對，前路漫漫，踏著這屍山血海不也是要往前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