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陽光像一團蓬鬆的棉花,輕柔的鋪滿光能抵達的每個角落。
昨夜宿醉的林百萬正躺趴在床上酣眠。
陽光透過窗稜跳到她纖細的脊背上,像是給她鍍上了一雙透明的翅膀。
“唉唉唉,小子,我們家姑娘還沒醒,你讓她再睡會唄~”門外傳來嘈雜的說話聲。
床上的女子皺了皺眉,似是美夢被打攪的氣悶,她翻了個身,滾到床的裡面,埋進被子裡繼續睡著。
“嘭——”門被踹開的聲音。
“哎呀呀呀,你這小子不講道理,哪有這樣踹女孩子門的!?”蓬亂的白髮在陽光下隨風飄搖的米老頭站在門口,很是生氣的看著面前穿著黑衣拿著長劍的男子。
“嗯……”床上的林百萬被這突如其來的一聲巨響,嚇得心臟猛的一抽,緊的有些難受。
靈魂似乎在那一刻清醒了,只是宿醉的身子還像一攤爛泥一樣癱在床上,壓根不聽她的指揮。
“怎麼了?吵死了?”昨天蓋著米老頭給的披風,趴桌睡到半夜,中途酒醒之後,自己抱著披風,晃晃悠悠的回到房間的林百萬,似是有些鼻塞,說話的聲音有些嘶啞沉悶。
“小姐即是在幾年前決定學武,並拜我為師,那自是應該好好跟著我學,今日並不是休息的日子,小姐為何不起來練習。如果小姐是吃不得練武的苦,那便去告訴我家主子,此後再也不會來打攪小姐睡覺,小姐愛睡到幾時睡到幾時……”男子站在門口,抱著劍,逆著光,看不清面上表情,很是冷淡的說完這一大長串話。
“奧?”
“原來你還能一口氣說這麼長的話!?”
林百萬撐著身子從床上坐了起來,昨日的衣衫,皺巴巴的裹在身上,頭髮亂糟糟的頂在頭上,她順手摸到滑落到髮尾的髮帶,將頭髮綁了起來。
“走,學怎麼不學吶?”
“我怎麼能是那種半途而廢的人吶?”
“我家都沒了,還是別叫我小姐的好,萬一那一日叫錯了,給你家主子惹來麻煩可就不好了……”
林百萬腳步虛浮的飄到了男子身邊,伸手搭上了他的胳膊。
男子猛的向後一退,林百萬搭了個空,差點一把摔在門檻上。
“切……”林百萬頂著宿醉又痛哭後的腫成青蛙一樣的眼睛看著他。
“哎喲,我的乖乖,這個眼睛怎麼這樣了?!”米老頭連忙擠開男子上前扶住她。
“老頭~”林百萬看前在陽光下頭髮更像蒲公英的米老頭,嬌嗔的撒著嬌。
“叫我做什麼?眼睛腫的這樣難看,你再也不是我漂亮的小孫女了……”米老頭嘴上嫌棄,身子卻誠實的給她檢查著身體。
“奧……”林百萬癟了癟嘴。
“乖乖,頭疼不疼?”
“渴不渴?要不要喝茶?”
“咱們先去吃點東西吧?”
“心口有沒有疼?”
“再喝酒醉成這樣,你就跟我滾到大街上睡去!”
米老頭點著她的腦袋,又氣又無奈。
無錯書吧“不疼,不渴,不餓……”
“我這得急著跟我的小師父去練功,晌午再回來吃飯……等晌午回來,我給你做花雕醉雞~”林百萬捏了捏矗在空中的頭髮,哄著老頭。
“……去!”老頭將她的手自空中打落。
“沒大沒小!一臉皮猴樣!”
“看以後誰敢娶你!”
“老頭,老米,這就是你的不是了……我怎麼能嫁人吶?我才不嫁人!”林百萬習慣性的摸索著手腕上的傷痕,理直氣壯的說道。
被晾在一邊的男子,黑著臉看著兩人一來一往的吵個沒完。
“走了,走了,晌午就回來了……”
“老頭別忘買一隻鮮雞,再買一罈花雕……”
林百萬瞟見男子的表情,立刻見好就收,給老頭揮了揮手,朝門外走去。
“一罈,做個花雕雞,你讓我買一罈,自己想喝就直說……”白頭髮老頭叉著腰在她背後翻了個大白眼。
“小姐歲數也大了……您應該管著她……她不應該喝這樣多的酒……”男子擰著眉頭道。
“要你管?”
“你要娶她不成?”老頭毫不吝嗇的賞了他一記白眼。
“我……”男子臉色微變。
“你又為不娶我家丫頭,你為何要管我家丫頭的事?”
“她想喝就喝又沒花你的銀子!”
“人都已經被你叫走了……趕緊去吧……”老頭瘸著腿將男子推搡出門外,將林百萬的房門重重關上。
“哼——”的一聲,揹著手走了。
男子站在門口,看向不遠處走的晃晃悠悠的女子很是頭疼。
“師父!”
“師父!”
“師父!”
不遠處的林百萬轉過身,站在燦爛的陽光下,眯著眼,衝他揮手。
林百萬見人還站在門口,喊了半天沒個動靜。
“長安!”
“長安師父!”
“快來!上課了!”
林百萬呲著牙,沒心沒肺大大咧咧的樣子。
“嗯。”男子自顧自的嗯了一聲,似是在回答風帶來的聲音。
長安幾步就攆上了走路還不如米老頭的林百萬。
太陽有些刺眼,對於眼睛不舒服的人來講,更為殘忍。
林百萬只覺得自己眼睛酸酸的,像是要流淚。
她只好拿手在額前撐起涼蓬。
“長安小師父,我們今日要學些什麼?”林百萬依舊一副混不吝滾刀肉的樣子,彷彿昨天那個在深夜買醉,痛哭不止的人是個幻象。
“小姐,叫我名字就行。”長安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冷冷清清的。
“那你也別叫我小姐了,我現在也不是哪門子的小姐了,叫我珍珠吧……”林百萬拍了拍臉頰,手動撐了撐腫脹的眼皮,想讓自己變得清醒一些。
“……是……”長安喉結滾動,壓下那句說到破爛的對不起,低低的應下。
“所以……長安,我們今天學什麼?”林百萬努力掀起眼皮,看著面前這個長的比自己高了一頭還不止的男子。
“小……你先熱身,打一套昨日的拳法……”長安摩挲著手裡的劍身。
“奧……我都學了這麼久了……怎麼還是在拳法……我什麼時候可以拿上劍,當個懲惡揚善的女俠啊!”林百萬哀嚎出聲。
“練功夫,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小……你須得把基礎打牢,才能繼續學習,就如建房子一樣……要打牢地基,房子才能蓋的又高又堅實……”長安認真的同身旁的人解釋道。
“奧奧奧……你都說了八百遍了……”林百萬毫不客氣的吐槽著,似乎剛剛親切的喊著師父的是旁人似的。
長安抿了抿嘴,沒有說話。
兩人一前一後的走到平時練功的地方,林百萬絲毫不顧忌形象,一屁股坐到地上。
胃裡有些難受,翻江倒海似的。
她坐在太陽裡,閉著眼睛仰著頭,似是在吸收日月之精華,如果此時能忽略她揉著胃的手的話。
“開始吧!”來到練武場上的長安變的更不近人情。
“長安,你這樣會娶不到媳婦的!”林百萬坐在地上,一臉絕望的吐槽。
長安沒有說話。
“長安,你不會已經有媳婦了吧!?”忽然間覺得自己可能發現真相的林百萬變得激動起來。
長安依舊沉默。
沉默此刻在林百萬眼裡變成了預設。
“哇哦——”林百萬從地上爬了起來,拍拍身上的土,一臉揶揄的看著他。
“那我是不是應該換一個師父,你都成親了,我得避嫌……”
“孤男寡女的,不太好……”
“要不回頭我還是跟米老頭學醫吧……”
“學釀酒也行……”
林百萬認真思索著自己的未來的出路。
來到這個不知名的地方已經兩年多了,再吊兒郎當的可不行,得趕緊學點什麼傍身,以後好養活自己個。
“我沒有!”長安打破林百萬的幻想時間。
“你快點開始練習,今日已經起來晚了,不要再浪費時間說這些無用的話……”
“奧……”林百萬撓了撓肆意自由的頭髮絲。
“行……”
“但是我再問一句,你沒什麼?沒有成親嗎?”林百萬舞到正主跟前,貼臉開大。
“……”
“沒有……”長安有些氣惱的轉了個身。
“奧~”得到答案的林百萬一臉興致。
“那你娶我好不好?”
“什麼?”習武多年的長安第一次在這個時候懷疑起自己的耳朵。
“我說,你娶我好不好!”林百萬叉著腰,衝著他大聲喊道。
“小姐休要拿我取笑!”長安的只覺得自己的耳朵莫名的燒了起來,拿著劍的手開始出汗。
“我是認真的!”林百萬湊過去看著他的眼睛,表達著自己的認真。
“小姐……小姐還是趕快練習比較好!”長安迴避著眼神,看向一邊,動作不由自主的變的僵硬起來。
“你真的不願意娶我?”林百萬圍著他追問。
“為什麼不願意娶我?”
“我長的不漂亮嗎?”
“我練功不努力嗎?”
“嗯?”
“嗯?”
“嗯?”
林百萬三百六十度無死角的追問著長安。
長安臉上爬起一股曖昧的不知名紅色。
他支吾著不知道說什麼好。
“小姐是個女兒家,還是不要再說這些胡話的好……”半天擠出來一句話。
“嗯……”
“所以……要不……”
“我娶你!”林百萬高興的說道。
長安看著面前少女亮晶晶的眸子,心尖顫抖著不知該做什麼。
他斂了斂心神道。
“小姐莫要再取笑我,無論怎樣,今日的功課還是要做的……”
“你覺得我在取笑你?”林百萬擰著眉頭,撇著嘴一臉不解。
“要不我去找米老頭給你提親……”林百萬作勢要走。
“不行!”長安生怕這小祖宗來真的,連忙伸手將人拉回來。
“哎呦呦呦——”林百萬沒忍住叫了起來。
長安的手像是被灼燙了一下似的,趕忙鬆手。
“你抓著我的傷疤了,不得勁……”林百萬隔著衣服,抓著胳膊上的舊疤。
長安收回的手頓在身側。
“小姐的傷……還在疼?”長安抬起眼,看著不停揉胳膊的少女。
“不疼了,早就不疼了!就是有些疤,碰到了不得勁……”
“停停停——”
“不要再叫我小姐了,煩的狠!”林百萬翻了個米老頭同款白眼,不耐煩的看著他。
“……是……”長安盯著少女氣鼓鼓的臉頰,眸子暗了暗,低頭道。
“你可願嫁給我?”
“要不你娶我也行?”林百萬揉著胳膊,眼睛裡盡是狡黠。
“……”長安低頭不語。
“為什麼不說話?”林百萬聲音沉了下來。
“你是有喜歡的人了?”
“……沒有……”長安抿著唇解釋道。
“沒有!”林百萬的聲音又高興了起來。
“那不是正好!你沒有喜歡的人,我也沒有喜歡的人。你沒有娶親,我沒有嫁人……我們倆可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是不是?”
“……”
“主子派我……我還有要事,我先走一步……改日再練!”長安避開話題,扯了一個藉口,急匆匆的離開了。
偌大的練武場上,只留下她一個人。
“奧……”她挑了挑眉,假裝輕鬆的聳了聳肩。
“就跟米老頭說吧,我是嫁不出去的……他還不信……”
越到正午太陽越是炙熱,她攥了攥冰冷的手,走到陽光正好的地方,躺了下去。
“曬曬太陽……曬曬太陽……”她用胳膊擋著眼睛,喃喃道。
露出的傷疤在陽光下白皙的胳膊上顯得格外的刺眼。
“小姐現在在做什麼?”穿著青色繡著暗紋的男人坐在桌案後,按著眉頭,聲音疲憊的問道。
“小姐……小姐躺在練武場上曬太陽……”前來彙報的人恭敬的說道。
男子按眉心的手一頓。
“長安哪?”
“不知小姐和長安說了什麼,長安匆匆忙忙的走了。”
“小姐便躺下曬起了太陽……”
“說了什麼?”男子問道。
“小的離太遠……無法聽清……”那人俯下身道。
“下去吧。”男子揮手示意。
他很是疲憊的坐在椅子裡,眼前全是幾年前將珍珠從那地方帶出來時的場景……
渾身上下都是血的她早就記不得自己……
為何,為何命運總是如此的捉弄人……
她本該……
若不是我……
“呼——”他深深的吐了口氣。
珍珠在床上躺了一年多,身子才勉強恢復。醫師說她身子極差,需得好生養著……
畫面一轉,是珍珠無意間撞破他身份的那一日。
他忘不了珍珠尖叫的讓他滾開。
忘不掉珍珠眼睛裡的驚恐和絕望。
為何啊……
命運好像對她格外殘酷……
怎麼辦才好啊——
他的手無力的垂在身側。
這條路真的是……走不下去……
她總是躲著不願見他。
也好,
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