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鼓聲越來越靠近,越來越急促,還有沒幾步就走到了,正當釋羅狄迦快放下心來要喊剎迦之時,突然之間地動山搖一般,哐噹一聲巨響,鐵鏈橋從盡頭斷裂了開來,她下意識地攥緊了鐵鏈的一端,整個身子卻連著斷裂的鐵橋眼看就要墜入奔騰翻湧的血池。
說時遲,那時快,一隻手臂牢牢地抓住了她的手腕,一下子將她提了上來,是剎迦反應敏捷地救起了她,釋羅狄迦尚且驚魂未定之時,只聽得那鼓聲震天般的響徹地獄上空,一陣赤色發青的火焰如鞭子般噴射到他們身前來,一隻狀如小山般的巨獸在地動山搖間向著他們從半空中撲了過來。
電光石火之間,剎迦將身體擋在釋羅狄迦身前,雙指向半空中補過來的巨獸一點,一道銀白色的閃光過處,那巨獸瘋狂嘶吼,重重摔在地上,劇烈地喘息著,離得那麼近,釋羅狄迦都能感覺到那巨獸撥出的氣息拂過她的面頰。
從剎迦擋在她面前的縫隙中望去,那是一隻有著燃燒火光的赤色眼睛,以及火苗灼燒、蒸氣發散的鬃毛,手臂長而有力,體型巨大笨重,面容有點像人,背上有生著翅膀的怪物,這怪物的一隻手上攥著一根熊熊燃燒著的火焰長鞭。
那怪物正面受了剎迦一擊,在地上不斷掙扎,竭力想要爬起來似的,那嘶吼之聲震得釋羅狄迦心臟直顫。只見剎迦祭出佛指,那怪物手中牢牢握著的火焰長鞭一下子緊緊繞過它龐大的身軀,纏繞上了好幾圈,怪物越是奮力掙脫,那火焰鞭卻纏的越緊似的。
“昆雅,四十八世輪迴,竟又墮入魔道,這次前來又有什麼話說?”
剎迦不再加施力量,那怪物身上的火焰鞭也不再收緊,它似乎有了些喘息的機會,斷斷續續地吐著氣,竟然開了口:
“剎迦,六道我入了,皆不是什麼好去處,每一世我都想再試試,反反覆覆,但還是找不到;我不找了,我累了,念在四十八世的淵源,求你讓我灰飛煙滅,不再往復了,行嗎?”
“昆雅,你歷經千般苦難不惜成魔來和我說這些,我願意答應你,只是你不覺得可惜麼?都已經找了四十八世,何不找尋下去?”
那怪物痛苦的哀嚎著,扭動著身軀,它嘶吼著:
“不找了,不找了,我寧願我從未來過這世上,我寧願從未遇見過此人,我不找了。”
聲音淒厲無比,形狀慘痛。
剎迦見了,嘆了口氣,對它說:
“昆雅,劫數如此,你已經傾盡所有了,無需自責,去吧。”
接著手勢變幻,那怪物霎時間化作了一陣塵埃,消散空中。
釋羅狄迦耳邊還似乎迴響著這怪物淒厲的吼聲,呆滯在原地,一動不動。剎迦超度了那怪物,轉頭問她:
“是不是嚇著你了?”
一邊抬起釋羅狄迦之前攥著鐵鏈而擦傷出血的手掌仔細檢視。
“這怪物到底是什麼來歷?你們好像認識很久似的。”
釋羅狄迦驚魂未定,卻更疑惑剛才發生的事情,急忙追問剎迦。
“他本不是怪物,四十八世之前曾是一代名將,遭人陷害,將他妻子的頭顱砍下懸於城門三十日,逼他退兵,他憤恨之極,率軍攻破城池,屠殺了城中所有守軍和一大半的百姓,為他妻子報仇,只是那一世造下的冤孽太重,之後的十世輪迴受了許多劫難來贖他那一世的罪孽。他一心想著能在輪迴中尋找到他那一世的妻子,十世之後曾經發願,不求超脫,願意繼續沉入六道輪迴之中,尋找心愛之人,”
剎迦頓了頓,
“可惜了,這麼久了卻還是沒有能找到。”
“為什麼不繼續找下去,說不定下一世就能找到他妻子了。”
釋羅狄迦急忙說道。
“六道輪迴之中,像昆雅這樣罪孽深重之人能進的只有修羅道,畜生道,餓鬼道,地獄道和人間道,每一世都受盡了折磨和痛苦,他實在是太累了吧。”
“為什麼歷經了這麼多輪迴都找不到他妻子呢?剎迦你為什麼不幫他找找?”
“這個就難說了,他妻子是否經歷輪迴,若是輪迴之中,究竟是去了哪一道?我也不好說,就算我知道,怕也是無能為力。"
"好可憐,只有那一世的緣分。”
釋羅狄迦嘆息著。
“怎麼只有一世呢?她在他心裡停留了四十八世了,不是麼?”
剎迦目送著化成千風的昆雅道。
釋羅狄迦意識到,她心中強大又自由的剎迦,看待世人的方式和她大不相同,他憐憫眾生的樣子讓釋羅狄迦對他的情愫又增加了幾分。
第四獄裡下著冷雨,這裡是貪吃者,貪圖享樂者,貪財揮霍而犯罪的人所受罰關押的地方。他們被地獄守護三頭犬葛洛貝斯看守著,每天不斷地推動巨大的岩石,不然就會被三頭犬撕裂身體,迴圈往復,無休無止。
這地方極為陰冷潮溼,剎迦見釋羅狄迦瑟瑟發抖的樣子,趕緊將她斗篷上的帽子蓋在她頭上,拉嚴實了些,一邊寬慰她:
“你這會兒覺得冷些,一會兒到了煉獄該覺得熱了。這裡的三頭犬隻是個負責看守的獄卒,沒什麼可怕的,就是隻大些的狗罷了。”
剎迦話音剛落,就從不遠處傳來一聲淒厲的長嘯和岩石滾落的陣陣巨響,繞過一個山洞的出口,他們腳下就能看見好些個巨星深坑般的採石場,巨大的岩石塊散落四周,只見一隻巨型的三頭犬趴在一個深坑裡扭動著軀體,無法爬起來的樣子。
此時,從另外一個深坑中騰空而起一條烏黑的巨龍,那巨龍撲向三頭犬,用身子將其裹住,飛到空中,再重重將它往深坑中擲下,那三頭犬被這撞擊弄得奄奄一息。正當巨龍還想攻擊三頭犬時,剎迦往半空中一指,巨龍往下急速俯衝的身子好像被雷電擊中了一樣,震顫著倒在了一處深坑之中,周圍散落下許多崩裂的岩石,發出好大一陣聲響。
“這傢伙的性子十分暴烈,將這裡弄得一團亂,過了今天還不都是那些亡靈的活。”
剎迦搖了搖頭,佛指祭出,那巨龍被牢牢定住,懸於半空,對它說道:
“岡薩雷斯,判了你在第四獄裡勞作,是你的因果,為何節外生枝,多生事端?”
“強者恆強,人人都羨慕我權勢熏天,自己趕著上來奉承,怎麼是我的錯呢?要我在這裡和許多蠢貨每日無休無止滾動巨石,老子寧願求個一乾二淨!”
那巨龍被牢牢釘住,仍然十分張狂。
“冥暗紀元法庭的判決,不是我能夠擅自篡改的,你爭得了這個血月之日來我面前,我也不能做什麼。”
“剎迦,你又不關心善惡是非,何必假惺惺呢?若是今日不成,再過十二年還是我來你跟前,再不肯,不過又是十二年。”
剎迦略思索了一下,轉頭問釋羅狄迦:
“你覺得如何?看來他是不會死心了。”
“它究竟做了什麼十惡不赦的壞事?”
“他生前名為岡薩雷斯,是南美一國的軍事獨裁總統,搞亂稅賦,選舉舞弊,軍閥混戰,結黨營私之類的事情幹了不少,把好好一個國家弄得負債累累,經濟陷入癱瘓,還有不少人命在手上。”
“這些我不管,我只是討厭它來糾纏你,又如此囂張。”
“我雖然也不想理他,接下來十二年裡,也不知道他會找多少亡靈的麻煩,給冥暗紀元添亂。”
“他既然喜歡添亂,不如送他去個別的地方折騰好了。”
釋羅狄迦知道若是剎迦願意,能送亡靈進入六道輪迴裡的任何一道。
那巨龍竭力翻動著身子,卻無能為力,在半空中大笑了起來:
“哈哈哈哈哈,釋羅狄迦啊,剎迦的溫柔我勸你不要當真,他對你再好,也不過和對一隻受傷的鳥,一個路邊乞討的小孩一樣,不會更多一分,也不會不同一分,你面前這個男人,可不會回應你這份心意。”
剎迦好像沒有聽見那巨龍拆穿了釋羅狄迦的單相思,祭出六道輪迴的佛指,一下子便將那巨龍送入了另一道時空之中,尚未說完的話也在半空中愘然而止。
釋羅狄迦聽了這話,心一下子像被這周圍仍在滾落不斷的巨塊岩石一塊一塊地砸中,是啊,連這初次相見的怪物都能看出來她對剎迦的情意,剎迦難道會不知道麼?他只是選擇了不去回應而已。
“入了畜生道,來世也少做點惡吧。”
剎迦說畢向倒在洞坑中奄奄一息的地獄犬祭出一道如月色般的光束,想必是修復身體損傷的療愈之術,只見那地獄三頭犬漸漸地平穩了呼吸,一會兒站立起身子,往洞穴方向慢慢蹣跚而去了。
“那傢伙的話你不要放在心上,我對你自然和對別人不同。”
剎迦會讀心術一般,感受到了釋羅狄迦的鬱郁不歡。
釋羅狄迦一時間不知道是高興還是傷心,她在心中營造的那一場排山倒海,勢如颶風的暗戀早就被對方看穿了,
“你待我很好,可是你並不愛我。”
剎迦聽了似乎並不驚詫,而是很仔細地思考了一會兒,對她說:
“如果你所渴求的是男女之情的話,我想我對你的感情不能稱之為愛;但我確實對你有一種感情,我願意傾盡所有護你安全,不想你受到傷害,我想這種感情也是一種愛吧。”
“若是你不封閉所有的感官,你會不會愛我呢?”
“如果能有一種感情超越了肉體和感官尚且能夠存在,你不覺得那樣更好嗎?而且,我已經習慣了。”
剎迦的回應是溫柔的,卻也冷漠的可怕,麻木侵襲了她的身體,她越想看清真實的剎迦,卻無從去了解,腦子一片空白,只是沉默地跟在他身邊往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