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宮內,床上的云為杉緩緩睜開眼,看著一直守在身旁的宮子羽:“羽公子…”她的聲音很柔軟,正好能夠勾住宮子羽心中的柔情。
“雲姑娘,你醒了。”宮子羽看著她虛弱的模樣,端著湯藥,拿到她跟前,聽到雲姑娘的稱呼云為杉有些震驚,而又很快反應過來:“我…”
“不用說了,金繁都和我說過了。”宮子羽打斷她,似乎並不想給她解釋的機會,金繁和他說,找到云為杉的時候,她已經昏了過去,而且還受了傷,但宮遠徵執意要把她押進地牢審問,再加上宮尚角的迫押,金繁自然是沒有反對的權利,他也並不反對他們的做法
“羽公子是在懷疑我嗎?”云為杉眼神黯淡下來,她知道他已經不再信任她了,但他又為何要死命護住她呢?
“阿…雲姑娘你先好好歇著吧,我還有事。”宮子羽不想多說,起身打算離開,卻被她抓住了衣袖。
“如果說,我從未想過害你呢?”云為杉看著他的背影,心裡一股莫名的失落,宮子羽掙脫開她的手,頭也不回的離開了房間。
云為杉躺在床上,被他掙脫的那隻手垂在床邊,她轉頭望著宮子羽離開的背影,腹部的傷口卻一陣疼痛,既然都發展到這個地步,那就沒有必要挽回了。
執刃殿內,宮子羽盯著面前的書案發呆,想著她為何還會回來,還有那把雲知羽,他還未曾親口問過她,她究竟是不是云為杉。
“金繁!金繁!!”
“執刃大人,金繁哥去商宮了。”門衛侍衛進來傳話。
宮子羽:“去商宮幹嘛?”正當她疑惑的時候,宮紫商和金繁一同踏著步伐走了進來。
“執刃大人。”宮紫商先是行了禮制,然後直接走上前:“宮子羽你是真蠢還是什麼?那人是云為杉嗎你就護著,你自己心裡比我們都清楚一百倍,她到底是云為杉,還是無鋒!”宮紫商指著他鼻子開始說他,本以為他頭腦清醒,能分得出事實,可卻偏偏重情,為了個云為杉宮門都全然不顧了。
宮紫商:“你現在是執刃,不是公子哥了,你得擔起整個宮門的責任,而不是像現在這樣,是非不分。”
“蘇姑娘全家被無鋒殺害,她卻還毅然決然的將解藥給你,你有沒有想過,她是什麼心情,就為了你這份情意,那未免也太虛偽了些。”宮子羽被宮紫商的一字一句懟的啞口無言,不知何時,宮紫商竟然都比他看的如此通透,當時,她也只是沒有太多頭腦的大小姐而已。
“紫商,行了。”金繁對她使了個眼神,讓她到此為止,她當然也是非常識趣的,畢竟點到為止,而剩下的,就得靠她自己去想明白了。宮子羽坐在那,一言不發,手撐著額頭,冥思苦想,或許,他真的該放下了,云為杉早就已經不是以前的云為杉了,以前的云為杉再怎麼也從未對宮門內的任何一人下過毒手,她早就變了,只是他不願接受罷了。
夜裡,稍微有了些寒氣,想來是快入秋,夜裡的溫度降了下來。
蘇思娩坐在徵宮庭院內的蘭亭下,面前放的是一些她自己做的菜餚,她從未學過這些,今天也是第一次下廚,那廚房都被她攪翻了天,這好不容易才做出了拿的出手的,自然是要宮遠徵嘗一嚐了,此時的宮遠徵似乎還不知道事情的嚴重性,正往庭院這邊趕來。
“蘇姑娘。”宮遠徵的聲音從她身後傳來,帶著滿身的泥土,宮遠徵的臉也像個花貓一樣,東一塊西一塊的泥弄在臉上。
“身上怎麼這麼髒,又去山上挖草藥了嗎?”蘇思娩抓起他的手,仔細看了看,手上都是泥土,也沒看到哪裡被割傷,她這才放下心來,站起身拿出手帕為他擦了擦臉上的泥。
“就…反正到時候你就知道了。”宮遠徵嘟囔著,瞥眼看到了桌上的一桌菜,滿是泥土的手在放在一旁的盆裡洗了乾淨。
“這是你做的?”宮遠徵的視線轉移到桌上的菜,蘇思娩點點頭,有些難為情。
“之前沒有學過,這次第一次做。”宮遠徵聽了他這句話,又看了看桌上的菜,看著確實是秀色可餐,那就是不知道吃起來是什麼味道了。
“你快坐。”蘇思娩讓他趕緊坐下來,自己則是坐在了他的對面,她夾起面前的魚塊,放入宮遠徵面前的碗中。
“徵公子快嚐嚐。”她滿臉期待的看著他,他有些遲疑的夾起放到嘴邊咬了一口,下一秒卻面露難色,眉頭緊皺,臉頰緊繃。他將嘴裡的魚給硬生生的嚥了下去,然後開始劇烈咳嗽,蘇思娩見狀,倒了一杯茶水遞給了他,他接過一口喝下,嘴裡的味道才淡了些。
“很難吃嗎?”蘇思娩有些心虛,畢竟這些菜,她自己都一口沒嘗過。
“沒事,我再嚐嚐別的。”宮遠徵緩過來後,拿起筷子夾起一根青菜,嚥了口口水,一口直接吃下,那青菜在嘴裡如同嚼蠟,怎麼也嚼不爛。
蘇思娩:“怎麼樣?”宮遠徵搖搖頭:“嚼不爛。”
“怎麼會呢?”蘇思娩不信邪,一筷子夾起來就往嘴裡放,嚼了半天,卻還是難以下嚥。最後還是給吐了出來。宮遠徵看著她那失落的模樣,還是不忍。
“這不是還有甜湯嗎。”宮遠徵自顧自的舀了一碗,也不管什麼難喝不難喝,蘇思娩剛想攔住他,宮遠徵便舀起一勺放入嘴裡,他雙眼一亮,對她說:“好喝!”
聽到他說這兩個字,蘇思娩臉上露出欣喜之色。
“真的嗎?”蘇思娩也舀了一碗,喝了一口,又立馬吐了出來。
“徵公子何必要誆騙我。”這甜湯一股鹹味,分明就是她誤把鹽當成糖放了下去,桂花蓮子羹卻一股鹹味,她心裡難受,明明想著的是能親手給他做一頓飯,卻給她給搞砸了。
“我說好喝就是好喝!”宮遠徵真摯的雙眼看向她,將碗裡的湯喝到了見底。
“那我日日給公子做可好。”蘇思娩來了興致,既然他喜歡,那她便日日做,讓他能日日都能喝上。
“那下次可不能再把糖當成鹽了哦。”宮遠徵調侃著,笑出了聲,蘇思娩小臉漲紅,不再看他。
月色下,兩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說著,融洽的氣氛顯得這晚的風都柔了許多。
宮子羽趴在書案上,不知是又熬了多久,沉沉的睡了過去,他做了一個夢,一個很長很長的夢。
“羽公子。”云為杉站在他身後,穿著一身黑絲的紗衣,雙手交叉放在身前,頭上的銀釵隨著她的走動跟著晃了起來。
“阿..阿雲。”他揉揉眼睛,確定沒看錯後,大步上前一把將她擁入懷中,是他的阿雲沒錯,這才是他的阿雲。
云為杉似乎有些不解,輕輕將他推開,看著他眼中含淚的模樣,皺了皺眉頭:“公子可是最近遇到煩心事了。”她抬手輕拭他眼角的淚,一臉溫和的模樣。
宮子羽:“阿雲,你去哪了,讓我好找。”
云為杉:“這是說的什麼話,我不是一直都陪在你身邊嗎?”她溫婉一笑,那笑容讓宮子羽安定下來。牽著她的手,走到木亭下坐了下來,他攥的很緊,不禁讓云為杉吃痛,宮子羽察覺她的神色,急忙問:“阿雲,怎麼了?”
云為杉:“公子莫不是抓的太緊了些。”她低頭看向那隻被他抓著的手,宮子羽反應過來,力氣鬆快了些。他那慌忙的模樣被云為杉盡收眼底,笑了笑。
宮子羽看著她,視線也從未移開:“阿雲你笑什麼。”
云為杉搖搖頭:“沒什麼,就是覺得公子好像許久未見我了一般。”聽了這話,宮子羽沉思,是啊,太久了,久到他都忘了她曾給他做過糕點的味道,久到云為杉忘了自己,久到他忘了她上次離開時穿的什麼顏色的衣服。
“沒事,就是想你了,想粘著你。”他直言,也不害臊,倒是云為杉被他逗紅了臉。
云為杉:“阿雲不是一直陪在你身邊嗎,何須擔心?”她將手搭在她的手上,傳遞著手心的溫暖。
“要是能一直在我身邊就好了。”宮子羽今天說的話她都覺得奇怪,就好像許久未見,句句讓人錯愣。
“公子,寒鴉肆留給我一封書信,說我還有一個同胞的姐妹,我一直以為自己孑然一生….”
“不行!!”宮子羽打斷了她,云為杉而是一臉不可置信的看著他,不明白他到底何意。
“公子怎麼了?”
“我說了不行就是不行,你不能回去?”宮子羽極力阻攔,他不能讓云為杉再離開了。
云為杉:“可那是我的家人,現在我並不是一人,到底怎麼了?”她看著他,眼底盡是疑惑,她不明白,平日裡的宮子羽今天到底是怎麼了。
“你不能回黎溪鎮,不能離開我。”宮子羽攥緊她的手,云為杉用力掙脫開,突然變了神色:“我就是不想被囚困在宮門內,你放過我又如何?”云為杉臉上早已沒了剛才的那般溫和,說完後轉身便走,他想抓住她卻怎麼都抓不住了,突然間,他頭痛欲裂。
宮子羽從夢中驚醒,看著周圍空蕩的殿內,一個人都沒有,他低頭看向手腕上的花繩,卻看見放在一旁的蓮子羹。他揉著太陽穴,慢悠悠的拿過那碗蓮子羹,還有些餘溫,放在這還不到半個時辰,剛想舀起一勺吃下,卻又頓在了半空,猶豫片刻又將碗放下,翻起了眼前的書卷。
這幾日他都未曾閤眼,書案上的所有書卷他都翻了個遍,卻總是靜不下心來。
天還未亮,寒氣又重了些,他生來懼寒,這還未到冬日,就已穿上了厚厚的裡衣。
他站起身,想著這幾日云為杉傷勢倒是恢復的差不多了,該問的就都問了吧。
羽宮內,云為杉正要睡下,卻聽見門外的敲門聲,她開啟門,眼前的來人正是宮子羽。
云為杉:“羽公子。”
宮子羽問她:“為何這麼晚了還不歇下。”
“剛要歇下,公子便來了,進來坐坐吧,外面寒氣重。”云為杉開啟門,宮子羽踏著步子走了進來,看著已被熄滅的燭火,上前用火柴點亮,身後,云為杉拿著一把短刃,向他刺來,宮子羽似乎察覺到了不對勁立馬轉過身,躲了過去。
“雲姑娘!?”他先是震驚,然後一臉迷茫。
“羽公子何必如此驚訝?”她臉上露出一副阿雲臉上從未有過的笑容。
宮子羽問她:“你不是云為杉,你到底是誰?”
云為杉覺得有些可笑,他明明早就發現了,又何必要問她:“那我便把真相告訴你,好讓你死的明白。”云為杉暫時收起短刃,一雙眼在燭光照射下露出殺氣。
“五年前,你口中的阿雲,也就是云為杉,早就死了,而我,是她同胞的姐妹,你也可以叫我云為杉。”云為杉緩緩道來。
“你…”宮子羽想要說些什麼。
“我知道你想問什麼,殺云為杉的不是別人,是我,是我親手殺了她,她也死於這把短刃之下,今天你的下場也是如此。”云為杉說完,直接拿著短刃刺向他,他一個轉身躲開,拿刀出鞘。
“你怎能如此狠心,殘害你姐妹。”
“親姐妹?我從小並未見過她,何來感情?”說完,兩人又扭打在一起,云為杉的身手很好,宮子羽的每個招式,她都能輕鬆化解。
“看來,這宮門執刃也不過如此。”云為杉趁他一個晃神間,將刀刺中他的左胸,蓄力一掌將他震了出去,他口吐鮮血,倒在那血泊中,暈死過去,云為杉走上前,探了探他的鼻息,見沒了動靜,便解開了他的衣服,這時門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云為杉見勢不妙,跳窗而逃。
金繁推開門,看著倒在血泊中的宮子羽:“趕緊去醫館把徵公子叫來。”金繁對身後跟著侍衛吩咐完,又緊跟著窗外黑影追了上去。
金繁跟著那黑影半晌,全然不知又有另一個黑影跟在了他身後,那前面黑影停下腳步,轉過身,竟不是云為杉的臉,那人蒙著面紗,看不清樣貌。
“你是誰?”金繁緊握刀柄,藉著月色想努力看清那張臉。
“你無需知道。”那人拔劍直接衝了過來,他也拿著刀迎了下去,月光下,兩個人打的不可開交,這時,身後那個黑影出手,將金繁打了個措手不及,他用刀撐著地面,嘴角掛著血。
“云為杉,果然是你。”另一個黑影是云為杉,那麼站在她旁邊的那個人又是誰。
“是我,只可惜那個宮子羽情深意重,再也見不到他嘴裡的阿雲了。”云為杉看著她,眼神早已不像之前那般柔弱,而是目露兇光。
“你什麼意思?”
“別和他多說,這種小卒,解決了便是。”那戴著面紗的女人說完,消失在金繁眼前。
“可惜啊,這天下,總有一天是無鋒的。”說著云為杉拿著劍走向金繁,他強撐身子站了起來,拿到刀鋒攻向云為杉,又次次被云為杉擋下,幾招過後,金繁身受重傷,倒在了地上,就在云為杉要將他斬於劍下,宮尚角和上官淺及時趕了過來,云為杉見局勢不妙,飛快的消失在幾人面前,上官淺正想追上去,卻被宮尚角喝聲制止:“別追了,你打不過她。”
宮尚角蹲下來檢視金繁的傷勢,能把金繁傷成這樣,這云為杉並不簡單。
天空中,烏雲翻滾著,奔騰著,從四面八方漫過來,整垛整垛地堆積,越來越密,像千軍萬馬直先向屋頂壓了下來。遠處的大山灰濛濛的,被天邊的烏雲壓得喘不過氣來了,被壓得低低的天空,彷彿預示著一場暴雨就要來臨。
宮遠徵剛處理完宮子羽的傷勢,歇了下來,看著正在昏迷中的他,深深的嘆了口氣,而金繁那邊,傷勢基本穩定下來,宮紫商在一旁精心照料著,一刻都不敢馬虎,如果昨天不是宮尚角及時趕到,恐怕他早已死在了云為杉劍下,那云為杉竟如此狠毒,每招都是下了死手,絲毫不留情面,也是,用宮尚角的話來說,無鋒之人,何來情?他們不過是一群殺戮的工具罷了,為了得到這天下,甚是可笑。
窗外的雨降了下來,很大,屋子裡面很靜,外面吵雜的雨聲聽的很清楚,床上的宮子羽漸漸甦醒,他面色憔悴,雙唇蒼白,連抬起手的力氣都沒有,他只是想說句話,胸口卻傳來一陣刺痛,這時,宮遠徵正好來給他送藥,看著床上已經醒過來的他,趕忙上前。將藥放在了桌上。
“別動,差一點就死了,還要逞強嗎?”宮遠徵雖然嘴上責怪著他,但心裡難免是擔心的。
他坦然一笑,目視著宮遠徵,盯的他有些發慌。
“你幹嘛?”宮遠徵問他,他搖搖頭:“沒什麼,是我自作多情害了自己,還得連累你來伺候我,不是有下人嗎?”宮子羽往門外看去,奇怪的是卻沒有看到金繁的身影。
他問道:“金繁呢?”宮遠徵支支吾吾的,宮子羽忽然失了神色:“金繁怎麼了?”
宮遠徵回答:“金繁被云為杉打傷,現在還在醫館昏迷不醒。”宮子羽聽後掙扎著想起身,胸口卻一陣劇烈疼痛,他依舊想強撐著身子站起來,卻被宮遠徵摁下:“別費勁了,他現在沒事,你好好歇著吧,等傷勢好了些再去看他也不遲。”宮遠徵轉頭看向他時,發現他早已紅了眼眶,眼裡的淚水不斷湧出。宮遠徵看了有些不知所措,也不知道如何去安慰。
“這一切都是我的錯,我根本不配做執刃。”宮子羽先開口,虛弱的聲音將這句話說的卻很堅定。
“執刃大人,多說無益,保重身體。”宮遠徵端起藥,走到床邊,將藥放在旁邊,便走了出去。
宮子羽見他離開,艱難起身,拿起藥碗將藥喝了下去,他微微皺眉,心裡想著這藥為什麼這麼苦。
他看著床邊的雲知羽發呆,腦海中與云為杉的回憶揮之不去。
“青絲何寄,嘆子無衣。”
“不羨天地,為雲知羽。”
可是他的阿雲,再也回不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