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著宋斂的反應,整個遊城隊伍不得不停了下來。
原本被迫前來觀看的百姓們這會兒突然被勾起好奇心,一個個伸長脖子,目光隨著宋斂,直勾勾盯著簾子緊閉的花轎。
宋斂一手攥著韁繩,一手攥緊信角,俊臉從一開始的黑沉,變得分外冰寒。
信上的字,是沈翩翩親筆,他再熟悉不過。
宋斂的表情,明顯是暴風雨前的醞釀。
百姓們屏住呼吸,不敢發出一絲聲音,整個遊城現場陷入了短暫的寂靜,像是時間凝固在了這一刻。
哪怕隔著蓋頭,隔著花轎簾子,作為“新娘子”的沈翩翩也感受到了一陣強烈的不寒而慄。
她心下定了定,把一早準備好的,宋斂放在她那兒的梅花簪從袖中掏出來,握在掌中。
下一刻,轎簾被猛地掀開,一隻大手先探了進來,死死掐住沈翩翩的脖子。
力道之大,不難看出男人的憤怒已經到了爆發的臨界點。
沈翩翩頭上戴著的鳳冠本就沉重,這一路脖子又酸又痛,再被這麼大力一掐,頓時頭暈目眩。
她幾乎能感受到,只要宋斂再多用一分力,她馬上就能嚥氣。
強烈的窒息感逼出了沈翩翩的求生欲,她無力地扯著宋斂的衣袖,蓋頭也在掙扎中落了下去。
這一幕,看得四周百姓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
無人知曉到底發生了何事,所有人面面相覷,滿臉迷茫。
沈翩翩開始脫力,她發不出聲音,只能拼著最後一絲力氣把手中的梅花簪對著視窗扔了出去。
隨著簪子落在地上的一聲脆響,宋斂先是一愣,隨後緩緩鬆開她。
終於得以呼吸的沈翩翩捂著胸口,大口喘息和咳嗽。
宋斂拾起梅花簪,繞到前面來,彎腰掀開簾子,一雙俊目寒氣森森,望著沈翩翩的眼神像是要生生將她凌遲。
“你能看到?”
宋斂開口,直奔重點,沒有半點拖泥帶水。
沈翩翩咳得眼角發紅,抬起頭對上宋斂。
不同於今日之前作為“盲人”的木滯無神,她此刻的雙眼蘊藏了太多情緒。
倔強中摻著一絲複雜。
哪裡還有一個盲人該有的模樣?
所以,一直以來她都是在裝瞎。
宋斂強忍著怒火,厲聲質問,“我給你一次機會,是誰讓你來的?只要你肯說實話,我便既往不咎,大婚繼續,我可以當做沒這回事。”
沈翩翩好不容易止住了咳嗽,聞言後倔強的眼神從他身上挪開,隨後倔強地低下頭去。
宋斂見狀,臉色又難看了幾分,把護衛截來的那封信甩在她臉上。
信紙慢慢從沈翩翩臉上滑落,紙上的幾個小字也清晰出現在視線內——
殿下放心,一切無虞。
沈翩翩眼睫顫了顫,仍舊抿唇不語。
她的反應徹底激起了宋斂的怒火,“是蕭景同讓你來的?”
沈翩翩張了張口,欲言又止,最終還是選擇沉默。
這般回應,等同預設。
感受到背叛的宋斂徹底惱羞成怒,同時也想清楚了整件事情的關鍵。
當初在大盛,他險些被燒死在刑部大牢,是蕭景同出現救了他。
蕭景同說,自已不僅可以救他的命,還能讓他改頭換面,直接成為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儲君,前提只需要他配合完成一個計劃。
宋斂一直以為,蕭景同的計劃是毀了大盛,所以才會給他東境七州的佈防圖,讓他一路攻破如入無人之境。
再加上蕭景同把沈翩翩送到他手裡這件事,宋斂對蕭景同這個姐夫一直是心存感激的。
從變成燕衡開始,宋斂始終認為是自已小時候吃了太多苦,如今終於得到老天垂憐,命運翻轉。
如今看來,還是他天真了。
這世上怎麼可能會有人拱手讓江山?
所謂的抱得美人歸,竟然是蕭景同那個混蛋在他身邊安插了細作。
還是一個貫會裝瞎演戲把他耍得團團轉的細作,一手美人計險些讓他迷了心智。
至於蕭景同的目的……
宋斂只要仔細想一想,就覺得胸中怒濤洶湧。
蕭景同分明是想利用他攻下大盛,最後再來個坐收漁利,自已把東啟和大盛一塊兒收了。
好一個運籌帷幄自已片葉不沾的計謀。
難怪蕭景同這麼準時在他大婚之前抵達丹州,還特地讓人來給他傳信說會準時出席他的大婚。
原來是收網來了。
越想越怒,宋斂唇部肌肉橫跳了兩下,大掌捏起沈翩翩的下巴迫使她抬頭與自已四目相對,五官扭曲吼得歇斯底里。
“那你呢?你在我身邊這些日子說的話,究竟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宋斂對沈翩翩,是有雛鳥情結的,畢竟在他前幾年的至暗人生裡,沈翩翩是第一個會主動逗他開心對他好的姑娘。
沈翩翩對他而言,是心頭月光一般的存在。
只不過這抹月光的分量在利益面前,還得往後靠一靠。
所以當年沈家遇難,宋斂毫不猶豫出賣了沈翩翩。
但儘管如此,沈翩翩依舊是宋斂的心頭硃砂。
所以他不在意沈翩翩跟過魏潛,不在意沈翩翩懷了魏潛的骨肉,更不在意旁人的眼光也要與沈翩翩大婚結為夫妻。
可現在,親口證實了自已被心頭硃砂算計,被耍得團團轉。
那種再一次被全世界遺棄的滋味兒湧了上來,宋斂赤紅著眼,情緒近乎失控。
面對宋斂的質問,沈翩翩的眼眶裡恰到好處地湧上了點點淚花,將落不落的破碎感,看得宋斂心頭揪緊。
“殿下可還記得我當初問你,如果有人要殺我,你會如何做?”
宋斂擰了下眉頭,這件事他當然記得,他還保證過,如果有人想殺沈翩翩,他便先殺了那個人。
沈翩翩低泣了一下,繼續道:“我如果背叛攝政王,他必定會殺了我,可如果我背叛你,我一樣會死。殺我的人,不是攝政王就是殿下你,橫豎我都是死,殿下覺得我該怎麼辦呢?”
話完,沈翩翩眼角那顆倔強了好久的眼淚終於滑落下來,正正砸在宋斂捏著她下巴那隻手的手掌心裡。
宋斂的掌心被灼燙了一下,他緩緩收回手,先前失控的情緒也在逐漸恢復。
最終,宋斂鄭重說道:“我既然向你保證過,誰敢傷你我便殺他,那自然是誰都不能例外,你那麼怕蕭景同,我今日便殺了蕭景同為我們大婚助興,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