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修晏不置褒貶,但如今他對萬物的感知更加敏銳:“你的身上氣息很特殊,看來你還有別的目的。”
“你對情緒的感知倒是強,不過這件事情不急,現在先處理正事。你恢復後,想必現在很擔心裁縫吧?還能耐下性子與我試探?”
“陰靈慧的確重要,但弄清楚你的圖謀也一樣重要,你並非哭笑鬼本人,現在所為又得罪天機閣這一古老道統,到底是為了什麼!”
楚銘也收起懶散:“是為了救出守護封印的阿姐。”
胡修晏沒想到是這樣的結果:“她不是在封印中嗎?如今也應該消亡了,談何救人?更何況,破除封印與我何干?”
“因為我的目的,與三位長老是截然不同的,最後一個破封之物,是姜暮雪的言靈卷,如今在我手中,而琉璃楓與明德劍在你手中,事到如今,就看你的選擇了。”
胡修晏越聽越糊塗了:“既然話說到這個份上,你還得先告訴我這封印到底怎麼回事吧?怎麼有這麼多種解法?”
“當年你們鞏固封印後,就加大了封印內的壓制,原本參葉的打算,是三人的藉助地利,以自身為祭封印那些人,讓歲月抹去他們的意識,但後來阿姐因此就想出了另一個辦法。”
“靈心君和阿姐都是鬼婆的人,二人合力同化封印,來換取參葉輪回的機會,所以現在的封印是由阿姐,與靈心君二人所化,若破開封印,也就抹殺了二人最後的生機,而三位長老的目的,則都需要破開封印。”
胡修晏看著他,他所說的似乎沒有破綻:“那你告訴我,他們三個到底要幹什麼?”
“諸思哲想以為富不仁之人為祭,而姜暮雪想以良心未泯之人為祭,都是為了打破封印內的善惡平衡,將封印之中的力量化為己用。”
“當然,這麼做也不是沒有後果,無論是他們倆誰成功了,那些追求長生的清廷之人都會得利,這恐怕也是他們兩個想要的結果。”
“而楊駿明他是參葉的死忠,繼承參葉的遺志,不打算影響封印裡的力量,對於一切順其自然,而你是參葉選中的傳人,所以才會指引你,並將信物交給你。”
胡修晏眼神凌厲:“那我想你的意思,就是先放出清廷之人,使兩者的聯絡消失,再渾水摸魚,救回你的姐姐?”
“差不多,所以你不認可?”
“我當然不認可,且不說提前把那些人放出來,有多危險,就說我若是幫你,我就要得罪那三位長老,還有哭靈人,這筆買賣我可虧大了。”
“再者說,那天機閣在此事中到底扮演了什麼樣的角色?你對此事的瞭解未必太多,你的立場到底是什麼!”
楚銘嘆口氣:“果然是天性多疑,把利益關係看的這麼清楚。我的情報正是來自於教眾,而天機閣在此事中不能直接插手,這件事劉郎君也清楚,所以只能找此事有關的劊子手,以及和我有怨的仵作前來,至於目的尚未可知。”
“當然,你願意幫誰是你自己的事,你可以仔細思考,畢竟這封印只能由你開啟,明德劍認主,無人可以驅使,所以裁縫的事也許與你有關,你好好想想吧。”
說罷,楚銘就離開了大殿。
“天妖,關於此事,你應該也知道些什麼吧?”
天妖上前說:“參葉囑咐過我,關於封印之事,讓我聽從你的命令,讓你遵循自己的內心便可。”
這種人就這麼喜歡,說話只說一半嗎?這跟沒說有什麼區別!
胡修晏扶額,不由看向明德劍,楚銘之前說的也沒錯,如今自己體內既沒有浩然正氣,也沒有習武之人的內力,只是空有感悟,卻無法施展,但劍卻認主,還真是有些悲哀啊!
如今,此事基本上有頭有臉的勢力都參與了:遍佈天下的鬼市,旁門左道的代表陰司九部,九州境內第一邪教五諦教,官方勢力詭靈司,還有因陰陽家牽扯進來的諸子百家。
這些人不是各自為政,關係錯綜複雜不說,內部分裂就很嚴重,關於他們的話,也不能盡信又不能不信,下一步該怎麼走,完全不知道。
此時,彷彿是知道他的困惑,劉郎君的電話打來:“修晏,我已經到京都了,你回酒店等我。”
對方難得語氣變得嚴肅起來,胡修晏目前能相信的,也只有他了,看似跟每件事有關係,卻只是每件事的推動者,而不是獲利者,這種人還是值得信任的。
酒店之中,胡修晏看著劉郎君旁邊的一個大漢,眼睛眨了眨,意思很明顯:這是哪位?你要不先介紹介紹?
大漢憨厚的笑了笑,但發出的卻是陰沉老嫗的聲音:“小娃娃,這麼快就不記得老身了?”
“你…你是冥巫!”
哪料他剛說完這句話,突然響起“嘭!”的敲腦瓜聲響,只見冥巫頓時疼得蹲在地上不停地揉著腦袋,朝著劉郎君說道:“你竟然玩陰的!”
劉郎君把玩著手裡的摺扇,語氣輕飄飄的問胡修晏:“你看到我打他了嗎?”
胡修晏老實的搖搖頭,自家這位前輩的性子早摸清楚了,就是一隻脾氣古怪的貓,只要順著毛捋,就一定沒問題。
“上樑不正下樑歪!”
男人嘟囔一聲,從地上站起身來。
劉郎君摺扇一開介紹道:“他叫苗禾,你叫他老苗或者老禾就行。”
苗禾友好的伸出手:“正式見面,我呀,是這傢伙為數不多的老友,就他能苟,禍害遺千年。”
劉郎君冷笑一聲:“嗯,我能苟,但你也有才,真是禍害遺千年了!”
“郎君,不知你來京都是為了什麼?”
胡修晏趕緊進入正題。
“這件事超乎了我的意料,接下來的路,我陪你走,我倒是想看看,天機閣到底想做什麼?”
胡修晏點點頭,把目光又看向苗禾:“那這位是?”
劉郎君摺扇一合:“他之前偷奸耍滑的賬要還了,就讓他陪著你那妹妹,免得有什麼後顧之憂。”
“還有,把那個天主教的孩子也叫上,他有用。”
胡修晏不明白他的意思:“凌逸然?他有什麼用?”
只見對方瞥了一眼,意思很明顯:你管我呢?
胡修晏馬上去聯絡凌逸然,對方也對自己沒幫上忙,感到有些愧疚,沒說幾句話就答應了下來。
等待的過程中,胡修晏把自己如今滿肚子的疑惑都掏了出來。
“郎君,天機閣到底是怎麼回事?”
“悲傷天是你的人嗎?他到底是誰的人?”
“為什麼琉璃楓會在陰陽家那裡?”
……
劉郎君摺扇一揮,直接將他禁言道:“聒噪,你早晚會知道的。”
說完,繼續聽曲喝茶,活活把酒店房間整成了梨園包間。
凌逸然到了後,向劉郎君行了一禮:“見過郎君,不知郎君有何吩咐?”
“坐吧,如今這件事本來很簡單,在我的預料下,明天應該就能解決了,但現在因為一些人的插手,跟不少事扯在了一起,你們兩個準備一下,待會跟我走。”
入夜後,二人在劉郎君的帶領下,到了封印之地,只見這裡還站著三方人馬,顯然是到了談判的時候。
一方人馬以兩人為首,從他們手中的鬼頭刀和青玉瓶可以看出,正是劊子手和仵作,陰靈慧則渾身是傷的站在他們身後。
一方人馬都是熟人,由陰山道人和哭靈人帶頭,三位長老、悲傷天以及開陽長老站在身後,還有一大群神情恍惚的人,正是失蹤之人。
最後一方人,領頭的是一個栩栩如生的傀儡,而他身後則是湘靈汐和詭靈司軍部的高手。
劉郎君眼見此景,手中摺扇一合,悠然一笑:“哎呀哎呀,讓各位等候多時了。”
陰山道人柳荊笑道:“這有何妨?若非有大人承諾,恐怕他們幾人也不會如約前來。”
劊子手大刀插在地上說:“姓柳的,你說的怕不是你自己吧?我倒是想看看你苟延殘喘了這麼多年,到底有什麼實力?”
哭靈人面露嘲諷之色:“劊子手,話可不要說的太滿,可要小心成為內戰中第一個身死的名人。”
“哭靈的!你找死!”
劊子手拔出大刀,一刀劈去,卻被庫裡面的骨傘擋住,人骨風鈴響起,直接將他震回原地。
“好了,各位也都是一方領袖,也都不是什麼血氣方剛的少年了,還是好好談談吧。”
傀儡發話,隨即又看向劉郎君:“前輩就可有些犯規了,此局還沒結束,就將我等幾人召來這裡,是否有些不妥?”
劉郎君摺扇掩面,眼中雖滿含笑意,卻似是帶著一點其餘的意味盯著仵作。
“有何不妥?本來此事乃我們三方佈局,可究竟是誰引來了劊子手二人,我等心知肚明,既如此,難道幾位真的甘心讓那位當了黃雀不成?”
柳荊應聲附和:“不錯,況且歷代九部皆有明文規定,內戰開啟需九部會面,二位就提前對裁縫動手,可是觸犯了規矩!”
說到最後,他手中拂塵一揮,無數墳堆冒出,數十具血屍爬出,身上還帶著幾隻五毒蠱王。
“巫蠱師和趕屍人的意思兩位也明白了吧?若是不能給我等一個合理的解釋,至少我們五部是容不下你們了!”
仵作穿著白色大衣,雙眼烏青,身體枯瘦,沙啞的聲音傳出:“此事確是我們觸犯規矩在先,我等願意做出補償,但也確是另有原因。”
說著,他有些虛弱的咳了咳,劊子手看不下去了,接過話說:“仵作一脈你我也瞭解,活過不惑之年的寥寥無幾,而天機閣以枯榮經殘本為酬,我等自無法拒絕,不知這個解釋,閣下可滿意?”
傀儡陰側側的笑聲響起:“你們九部之事,自行討論便可,如今還是談談,這歸屬問題吧。”
劉郎君笑了笑,手中摺扇輕揮:“那不知你有何高見?”
“天機閣向來擅長挑撥是非,此事既有大人見證,不如開啟天窗說亮話,儘快行動。”
開陽長老長劍出鞘:“那不知閣下暗算我陰陽家之人所為何事?”
“武曲長老,且放寬心,如今我自會做出公正的決斷,既然已經說到這個份上,那本座就直說了。”
劉郎君手中黑霧湧現,分別到了幾人面前:“天機閣之事,我等自會討個說法,至於封印一事,暫且擱置,不知幾位意下如何?”
劊子手本就是為助仵作而來,並不在意封印,交出了裁縫;
而柳荊幾人既然放下芥蒂,便已達成條件,對此事立場統一;
而傀儡顯然並不滿意,但大勢已定,解開了對湘靈汐的控制,直接轉身離去。
……
回到酒店,胡修晏還是愣的:“那你叫我們倆過去,到底是幹啥?”
劉郎君眼神複雜:“你是封印的關鍵而林逸然既然到場,就代表了天主教會的立場,此事佛道兩門並不插手,那麼天主教會的立場就顯得尤為重要。”
說著,他嘆了一口氣,露出一絲鄭重之色:“修晏吶,從此事開始,你以後的路就要自己走了。”
“此局我尚可以拉你上岸,是因為你是關鍵,不會有人對你動殺心。只是在以後你遇到的很多怪力亂神當中,你只是一個參與者,有時一步踏錯,就會萬劫不復。”
“悽魂怨與美人骨二事,是為了讓你對怪力亂神有一個基本的瞭解,淬鍊你的心性,明白人心執念的複雜”
“而魔玄鏡之事,就是我有意讓你接觸裁縫,擁有自己的人脈,也是為了讓你真正體會人心之險惡,和慾望之惡毒,那你能夠成長。”
“而琉璃楓之事,到這裡就告一段落了,你如今面對的,就是九州境內檯面上的頂尖勢力和人物,你也要仔細想想,一旦身處於這種局內,自己應該怎麼走。”
胡修晏點點頭:“我會想的,只是我想知道,若此是沒有你插手,最終會走向什麼結果?”
劉郎君冷笑一聲:“最好的結果,也就是那三人身死道消,各方勢力損失慘重,只是若非那個老狐狸來了,只怕我也要被矇在鼓裡!”
說完,劉郎君也就準備離開了。
“接下來就是你們九部內部的事情,我不能插手,但就目前來說,應該不會有太大的危險,你好自為之吧。”
胡修晏坐在床上,不由感到一陣後怕,此次事件中,自己從沒有清楚過,如今仔細回想,真是一步走錯就會萬劫不復,
不管是蓑衣翁還是琉璃楓,都讓他知道人為催動的怪力亂神,往往要比天然出現的可怕的多,在局中時,自己永遠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棋子還是執棋人。
思來想去,胡修晏還是提筆記錄下來:
京都古名幽州,乃兵家必爭之地,異世玄門爭鋒之址。
因王朝衰亡,天下大亂,有玄門高手為天下,亦為私仇,以身為祭,倒轉乾坤。
千載歲月逝,古者重現今朝,看似偶然,實則人為,終不過貪之一字。
失蹤屠殺,命如螻蟻,皆為勢力角逐之犧牲,羅網遍佈,安知己為執棋人?
手中棋子實為主,主之身後亦人控,吾今提筆錄,只覺人心怖!
所謂怪力亂神,正邪善惡,當何界定,當歸何方?
此為逝者不甘乎?亦或人心叵測之。
……
第四卷:琉璃楓篇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