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花溪街那老舊但別有韻味的公安局院裡傳來了一聲巨響,嚇得正巧開著電瓶車路過的上班族丟下電瓶車跑出老遠。
“快滅火,快滅火!”
新來的女警員朱欣今天第一天報道,她和同樣第一天報道的馬慧走過刑偵一隊休息室時,看到窗戶縫隙裡冒出股股濃煙。
朱欣大喊滅火,二話沒說,拿石塊砸碎了一樓刑偵一隊休息室的窗戶,隨後指使馬慧繼續砸窗戶,自己則飛快跑到大廳門衛室,抱起滅火器就朝休息室跑。
跑到休息室門口後,她大喊一聲,一腳踹開門,拿起滅火器就是一通狂噴——這一通操作連貫至極,只是全部招呼在了陳嘉怡身上。
他昨晚值班,半夜有民警請求支援,說是在古登路口發現屍骨,他急忙趕去,結果發現是實驗室的人骨模型。他回到局裡已經三點多,就想在休息室睡了,不想翻來覆去睡不著,所以乾脆爬起來熬夜研究濱海市最新發生的幾起案件。結果這個熬夜,“燒掉”了五包香菸,以至於讓一大早報道的新人以為裡面著火了……
七點鐘的時候,他被黃政委叫到辦公室,他進去的時候,朱欣和馬慧已經在裡面了,二人站得筆直,看到他進屋,臉刷一下紅了。
黃政委說:“我已經批評過她們了,不過,你也該管管你的老毛病了!”
“不抽菸我沒靈感。”陳嘉怡低聲說。
“不是不能抽,是不能這麼抽!”
無錯書吧“知道了……”
黃政委指指朱欣和馬慧說:“行了,你們也自我介紹一下吧。”
她們還沒開口,陳嘉怡搶先說道:“沒必要了,我知道她們是誰,我招進來的人嘛。”
朱欣和馬慧尷尬地笑了。
陳嘉怡說:“政委,沒什麼事的話我先走了,秦明今早要做二次精神鑑定。”
“去吧。”
陳嘉怡點頭,招呼兩名女警說:“你們跟我一起走吧。”
朱欣和馬慧對視一眼,臉上綻放出一絲欣喜,她們沒想到剛進警隊一個小時,就要出警了。
結果走出黃政委辦公室後,陳嘉怡就讓二人回去把休息室收拾乾淨,“務必做到和以前一樣乾淨整齊”,然後叫上王寧和李浩去拘留所提人。
去提人的路上,聽陳嘉怡說了自己對新來的女警收拾休息室的要求後,李浩笑了一路,他說:“和以前一樣乾淨整齊,我覺得沒人可以做到。”王寧也補刀說:“乾淨整齊……也就隊長你說得出口了。”
到達簡素時正好八點半。
陳嘉怡問過前臺,得知徐妍在辦公室裡等著他們,他讓李浩和王寧在外面等著,自己押著秦明進入徐妍的房間。
徐妍在辦公桌前翻看著什麼。陳嘉儀把秦明單手銬在椅子上,等了一下也沒見徐妍有反應,只能頗為尷尬地對徐妍說:“我在外面等你,有需要就喊我們。”
“砰”的一聲,陳嘉怡走出辦公室時帶上了門,但屋裡有空氣對流,門被風一帶,關得特別響。
“對不起,對不起……”屋外響起了陳嘉怡的道歉聲。
“嘿嘿……”秦明突然發出奇怪的聲音,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哭。
徐妍聽到了聲音,但沒有搭理秦明,繼續翻看起檔案。
沒料到徐妍竟然完全不理睬自己的笑聲,秦明有點尷尬地說:“你不好奇我笑什麼?”
“不好奇。”
秦明咬牙說道:“你不好奇我也要告訴你。”
“那你說。”徐妍放下筆,雙手環於胸前,“我聽聽。”
“你知道他喜歡你嗎?”秦明說完,用沒被銬住的手捂住嘴,嘿嘿笑起來。
徐妍反問道:“你知道他喜歡我?”
秦明表情有點緊張起來,“也不是很清楚,我就是猜的。”
“理由是什麼?”
“什麼理由?”
“你猜的,總有一個這麼猜的理由吧?”
秦明低下頭,摸摸脖子不再說話。
徐妍拉開抽屜,從裡面拿出一盒檀香,抽了一根點燃插在蓮花型的檀香架上,“秦先生,你既然不想閒聊,那我們就開始診斷吧。”
檀香嫋嫋,這股味道連坐在候診室無所事事的陳嘉怡也聞到了。
“檀香?”王寧嗅了嗅,“錯不了!徐醫生是英國回來的心理醫生吧?她還會中醫這一套嗎?”
王寧看著前臺姑娘,那姑娘紅著臉,低聲說:“我也不知道,以前沒聞到過檀香味。”
檀香的香味令人心神鬆弛,王寧和李浩都放鬆了下來,無所事事,慵懶地坐在椅子上各玩各的,趁此機會,李浩從手機裡翻出了島田莊司的推理小說,他最近被書中的推理迷住了。
陳嘉怡則覺得渾身難受,心情煩躁,他起身走出簡素,在門口點了根菸。抽了兩口,他把煙丟在地上踩滅,隨後走近徐妍的賓士車,對著後視鏡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頭髮。
透過後視鏡,他確定有人正在不遠處的電線杆後面盯著他。不過那人應該不是那晚跟著徐妍的人,因為他並沒有產生和那晚一樣的可怕感覺。
“看看你是誰!”陳嘉怡這麼想著,假裝走向簡素,隨後虛晃一槍後,快步往電線杆跑去。
那人顯然被突然變向朝自己衝來的陳嘉怡嚇了一跳,等到想起來自己也可以轉身逃離時已經晚了,陳嘉怡已經一掌搭在他肩膀上了!
——“趙銘!你小子怎麼在這兒?”
趙銘胖嘟嘟的,人畜無害的樣子,一米七左右的個子,卻足有一百七八十斤,和小時候瘦小孱弱的樣子簡直可以說判若兩人。他臉上滿是惶恐,整個人也是蜷縮狀態,不停搓著手,顯然極為缺乏自信。
陳嘉怡看在眼中,心中極為難受。
十五年前那起案子,受到傷害最大的肯定是徐妍,但是趙銘卻是受到傷害第二大的。在徐妍去了海外不久,趙銘就因為精神問題休學了,他去找過趙銘幾次,但是他的精神狀態很不穩定,趙銘的媽媽告訴陳嘉怡,說趙銘得了抑鬱症,可能以後再也不會回到學校了。
後來陳嘉怡考上了警校,而趙銘連高中都沒有讀完,他整日待在家中,門窗緊閉,陳嘉怡往他窗戶丟過幾次石子,趙銘再也沒有像12歲以前那樣開啟窗戶……
陳嘉怡當上警察後,聽父母說趙銘一家搬到濱海市東北角的花月小區住了,據說家裡為了給他看病,花光了積蓄,不過所幸趙銘的病情有好轉,目前已經能在親戚廠裡上班,當司機。
“你不是在上班嗎?”
“我辭職了,我開滴滴……”趙銘說道。
“開滴滴好啊,自己當老闆。”
趙銘指指電線杆,“我去那兒撒尿的時候,看到你的樣子,就想仔細看看是不是你。”
原來如此,陳嘉怡心想,他說道:“我們有十來年沒見了吧?”
“九年零三個月十一天。”
陳嘉怡尷尬地撓撓頭,這時候他手機突然響了,他接起電話,是王寧打來的。
“陳隊,你在哪啊?徐醫生剛剛在找你,她說馬上就完成了這次診斷了,要你在候診室等著,她有事找你。”
陳嘉怡應了聲後結束通話電話,隨後要了趙銘電話,說等空了打他電話一起吃飯。
陳嘉怡回到簡素門口時才想到一個問題——趙銘怎麼剛好在這裡?那個晚上盯梢徐妍的又是誰?這都是巧合嗎?
陳嘉怡剛走進候診室,王寧和李浩就走到他跟前,李浩小聲說:“看起來不是很妙啊。”
陳嘉怡問他為什麼這麼說。李浩看看手錶,說:“秦明沒發出一點聲音。”
“啊?”
李浩鄭重地說,“上次診斷的時候,他不還在屋裡鬧嘛,還發出了弄手銬的聲音。但是這一次一點動靜都沒有,我在門口偷聽過,他一點都沒反抗,徐醫生問什麼,他就回答什麼。”
“那不是好事情嗎?說明他乖乖就範了。”王寧說。
“這次不是答題嗎?”陳嘉怡撓撓頭。
“對啊。一直在一問一答。”李浩突然笑了,說:“不過那個秦明似乎挺關心陳隊長的……”
“關心我?這小子說我什麼壞話了?”陳嘉怡脾氣火爆,心想:這小子在徐妍面前要亂說話的話,冒著被處分的危險,回去也要修理他!
“這個嘛……”李浩正琢磨怎麼說,診室的門開啟了,徐妍站在門口望著陳嘉怡。
徐妍衝陳嘉怡招招手。
陳嘉怡詫異地問:“我?”
徐妍點點頭。
陳嘉怡走進診室,看了一眼吊兒郎當坐姿的秦明。秦明嚇得趕緊端正了坐姿。
“你說我什麼壞話了?”陳嘉怡抬手,做出要打人的樣子,問道。
“沒……我什麼都沒說……”秦明瑟縮著脖子。
陳嘉怡看看徐妍,放下了手,哼了聲道:“這小子是慣犯,仗著我們公安人員不能動手,滿嘴跑火車。徐妍,他說的話,你一點都別信。”
徐妍看了他一眼,沒有接他的話茬,她遞上手裡的的診斷記錄,說道:“記錄在這兒,差不多要診斷四次,我才能給出最後的結果。在四次診斷中間,你需要帶他去第一醫院做一些配套的基礎檢查。”
“這個我明白。”
徐妍看了一眼秦明,掩上桌上的檔案後拉著陳嘉怡來到角落。
徐妍低聲細語:“按照病人的說法,他15年6月左右吧,查出了糖尿病,16年初,2型轉1型,就從那時候開始打胰島素。”說話間,徐妍利用餘光觀察,她看到秦明偷偷起身,在瞄辦公桌上她特地放在那裡的檔案。
“……胰島素大機率不會讓人人格分裂,但是世界上確實有因為注射胰島素導致出現精神問題的案例。但是呢,因為注射胰島素產生人格分裂的案子,沒有一個案子分裂出來的人格低於三個,但是這次診斷後我可以確定,他除了主人格外,就只有一個人格蘇大強……”
陳嘉怡瞟了眼秦明,低聲道:“你懷疑他是假的?因為他沒有三個及以上人格?”
徐妍故意壓低聲音說道:“現在還不能確定……但是接下來四次診斷如果都是這個結果的話,那就可以下定論了。”
陳嘉怡押著秦明走出診室後,徐妍回到辦公桌前,收起了桌上放著的檔案,這些全是她蒐集的注射胰島素產生間歇性精神障礙的病例。
病例都是真的,只是她修改了一些地方。她故意把病例擺在桌上,“認真”地翻閱,拉著陳嘉怡走到角落時都故意半掩上它,就連那縷檀香,都是她為了推波助瀾做的手腳。
徐妍喃喃自語:“15年你查出患有糖尿病,之後又和妻子離婚,接下來的一段日子是你人生最黑暗的時刻,你開始接受精神治療,同時出現了注射胰島素會失憶的情形……秦明啊秦明,你知道你的人格早就告訴我真相了嗎?接下來,請開始你的表演……”
——分裂!
徐妍開始等待秦明的新一次“分裂”!
但是,她又似乎聽到了一樣東西破碎的聲音,像是記憶中的某樣東西一分為二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