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趙銘獨自離開繼續去打聽“賈先生”，徐妍和陳嘉怡按照約定時間到了老城派出所。
曹飛早早等在所裡，見到二人也不廢話，“徐醫生，都準備好了。”
徐妍點頭，“老曹，我聽說柳菲很喜歡貓，針對這點，麻煩你查得詳細些，尤其是因為貓，柳菲被柳壯夫妻趕出家門這件事。”
曹飛一愣，轉眼答應，也不問徐妍怎麼知道的，“好，我馬上讓小葛去查。”說完，他帶著徐妍和陳嘉怡到了一間會議室門口，輕聲道：“人在裡面。”
徐妍頷首，轉頭看向陳嘉怡，“我一個人進去。”
“會不會有危險？”陳嘉怡瞬間想起了張茵茵，有些擔心。
“你守在門口，只要我喊你的名字你就衝進去，我不喊你就老實待著。”徐妍淡笑。
曹飛也笑了，“陳隊，這是在警局呢。”
陳嘉怡臉色沉凝，沒再吱聲。
徐妍擰開門鎖，緩緩推開門，清晨暖黃色的光線透過窗戶鋪滿屋子，明亮又溫馨的感覺。二十多平的房間裡，一張很大的長形辦公桌几乎佔據房間百分之六十的位置。
桌子靠窗那一頭，女孩仰著頭靠著椅背，正閉著眼睛似是在養神。她的臉龐在柔藹的日光下顯得柔和而恬靜，如同初春催開的梨花，純淨又美好。
可是徐妍知道，這一切都是假象，因為她親眼看到她天使面孔下是一張隱藏著邪惡的靈魂。
她並未放輕自己的動作，很正常地進屋關門。
女孩依舊保持仰靠的姿勢，但徐妍知道，她的眼睛睜開了一條細細的縫，正在打量著她。
安全起見，她沒有靠近女孩，與她隔著四個座位坐下，這個距離她完全可以掌控她的所有反應。
安靜的室內，徐妍像是不忍心打破這溫馨的氛圍，她翹起腿，雙臂抱胸，不去看柳菲，而是將沉靜的目光透過窗戶眺望出去。
五分鐘......十分鐘......十五分鐘......
“你和別人不一樣。”女孩清亮的嗓音先一步沉不住氣地響起。
徐妍緩緩轉動視線看向她，淡淡道：“你和昨天的你也不一樣。”
柳菲似是沒想到她會如此回答，有一瞬間的愣神，但很快，她緩緩坐正身體，漂亮的臉蛋上浮現好奇：“哪裡不一樣？”
徐妍盯著她清澈的眼眸，猶如一汪春水，她的嘴角漸漸掛起一抹微笑，“人格不一樣。”
“聲臨”在她進來的那一刻就觸發了，她選擇不動聲色等著柳菲主動開口，完全是因為，眼前的柳菲不是昨天那個兇殘到傷害親生父母的人。
柳菲目露震愕，靜靜坐在那裡一動也不動。
徐妍笑容真摯，“你好，我是心理醫生徐妍，不知我該如何稱呼你？”
柳菲長舒一口氣，稚嫩的臉龐隱隱透著粉紅，“我還是第一次見心理醫生。”
徐妍莞爾一笑，“那你第一次見心理醫生的感覺怎麼樣？”
柳菲的眼睛動了動，似是在思考，過了一小會她看著徐妍不好意思地笑了：“我有些緊張，還有點害怕。”
徐妍挑眉，“每個人在面對陌生人的時候都會緊張和害怕，這種心理是正常的情緒反應，等我們互相瞭解之後，你的這種情緒就會變淡甚至消失。”
柳菲像是聽懂了，甜美地笑著，“我叫糖豆兒，你可以叫我豆兒。”
“你自己取的名字嗎？”徐妍問。
糖豆兒欣喜地連連點頭，“好聽嗎？我可是在柳菲最難過的時候誕生的，她希望她傷心難過的時候，我能夠出來陪陪她，這樣她就不那麼難過了。”
“柳菲經常不開心嗎？”徐妍小心翼翼地誘惑著。
糖豆兒小臉一喪，喃喃地說：“她從來沒有開心過。”話音剛落，她又搖搖頭，“不對不對，她和小貓咪玩耍的時候是開心的。”
“我聽說柳菲很喜歡貓？”
糖豆兒看著她笑著點頭，“對，貓咪是柳菲最好的朋友。”
“柳菲沒有其他朋友了嗎？比如同學，發小？”
“有啊。”糖豆兒掰著手指頭開始數，“有炎舞......”
“糖豆兒，你不想死的話，就給我閉嘴！”森然的聲音忽然在徐妍的耳邊響起，她的腦海裡登時浮現柳菲看她的邪惡眼神，她十分確定，這個聲音的主人必是傷害柳壯夫妻的兇手。
糖豆兒被這一聲嚇得臉色蒼白，一句話也不敢再說。
徐妍必須當做什麼都不知道，故作疑惑地問：“糖豆兒，你怎麼了？是哪裡不舒服嗎？”
糖豆兒惶恐的神色在徐妍的問話中迅速褪去，眨眼間她的眼神變得冷漠，表情隨之面無表情。
“我不需要心理醫生，你可以走了。”她冷冰冰地說完，一扭頭看向窗外。
徐妍眉峰輕蹙，猜測道：“你是炎舞，柳菲的第三人格。”
炎舞似是很不耐煩，一回頭，惡狠狠地瞪視著她，“聽不懂人話嗎？我說了我不需要心理醫生，給我滾。”
“想讓我走，很簡單，我要見到柳菲所有的人格。”徐妍忽然冷下臉，語氣強硬。
炎舞冷笑，“你算什麼東西，還要見我們所有人？要不是糖豆兒這個蠢貨，你連我都見不著。”
徐妍沒有惱羞成怒，她嘴角含笑，但聲音很冷，“在我好好說話的時候，你們最好也和我好好說話。”
炎舞心神一凜，她感覺到一股無形的壓力從四面八方湧來，尤其對面女人鋒利的眼神，好似刀子刺在她的身上，她眼神下意識地躲閃，心中狂喊：“柳菲，你趕緊給我死出來，你自己來應付這個女人，不然等錢楓發飆，我們都沒有好果子吃。”
徐妍不動聲色的緘默著，看來柳菲分裂出了三個人格：糖豆兒乖巧單純；炎舞裝腔作勢；錢楓，男性人格，心狠手辣。
至於柳菲......
“是警察讓你來的嗎？”柔柔弱弱的聲音，在炎舞的狂傲神情消失一瞬間，小心翼翼地問著。
看著她們無縫連線的身份轉換，足見她們共存很久了。
無錯書吧徐妍心裡說不出的複雜，輕聲道：“柳菲。”
柳菲不敢直視她的眼睛，埋起腦袋，“我是柳菲。”
好吧，和想象的一樣，本我人格懦弱又膽小，是造成人格分裂的一大原因。
徐妍抿了抿唇，嘗試著說道：“我想和昨天傷害你父母的那個人格談一談，行嗎？”
“不行.......不行.......”柳菲慌忙抬頭，連連擺手，眼神全是惶恐，“錢楓在休息，誰都不能打擾，他生氣.......很可怕......”
“所以，昨天是因為錢楓生氣了才傷害了你的父母。”徐妍用的是陳述句。
柳菲的身體猛地一顫，小臉也隨之變得慘白，她只一個勁的搖頭什麼也不說。
徐妍神色頓時凝重，“柳菲，你才是主人格，你不能在人格間處於劣勢地位。你這麼膽小懦弱，一旦其他人格取代你，你很可能會永久沉睡。難道你想看到這樣的結果嗎？”
柳菲烏沉沉的眼睛裡映出絕望的淚花，她死死咬著嘴角，依舊沉默不語。
“柳菲，主人格沉睡，想要喚醒非常困難.......”
“她那麼痛苦地活著，還不如死了。”陰冷的聲音伴隨著柳菲面容的變化，殘忍地冷笑。
終於見到兇手了，徐妍暗暗鬆了一口氣，但是轉眼，她又打起精神嚴陣以待，“沒有人可以決定別人的生死，你一個次人格更沒有資格取代主人格。”
“嗤。”錢楓眼神中暴露出幾分瘋狂，“不如我們打個賭，就賭柳菲願不願意被我取代位置。”
徐妍臉色一沉，冷笑道：“柳菲性格懦弱，你如此強勢，她自然不敢反抗，這個賭沒有任何意義。”
錢楓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絲詭異的笑容：“那就賭你查清柳菲身上的秘密，我就告訴你，你想知道的秘密。”
徐妍手指神經質地輕輕一勾，狀似不明白地問：“我想知道的秘密？比如？”
錢楓笑容加大，越發猖狂，“比如......‘賈先生’......”
徐妍如同被電擊一樣，忽然間身體一顫，她死死握緊拳頭，拼命地壓制心中的驚濤駭浪。
“你知道‘賈先生’？”她問。
錢楓好似很滿意她的震驚，狂妄道：“我等著你帶著柳菲的秘密來找我......”
會議室的門被大力地開啟，徐妍臉色十分難看，一邊走一邊拿出手機開始打電話。
陳嘉怡與曹飛面面相覷，不知發生了什麼。
徐妍手機放在耳邊時，轉身對陳嘉怡說道：“我有事和你說。”
陳嘉怡趕緊跟上，曹飛卻待在原地沒敢上前，實在是徐妍表情太過凝重，一看就是有大事發生。
徐妍速度很快，在電話接通的瞬間，她人已經到了派出所的大院，她找了個空曠地方小聲說道：“老黃，老城這邊發生了一起傷人案，我需要你將這個案子調到市局，這個案子的兇手知道‘賈先生’。”
跟在她身後的陳嘉怡大為驚訝，他還以為就是個普通案子，沒想到牽扯到了“賈先生”，怎麼就這麼巧？
黃政委在那頭簡單說了兩句，徐妍便掛了電話。
她看向陳嘉怡，小聲說道：“案子要調到市局，所以從現在開始所查到的線索不能再告訴曹飛了。”
“到底怎麼回事？”陳嘉怡緊盯徐妍的眼睛。
“柳菲分裂出了三個人格，其中兩名女性人格，一名男性人格。男性人格叫錢楓，傷害柳壯夫妻的就是他。剛剛在裡面，他和我口頭應下一個賭約，我查清柳菲遭受的傷害，他告訴我有關‘賈先生’的事。”
陳嘉怡聽完，眉心死死擰著，“徐妍，你不覺得這一切都太過巧合了嗎？”
徐妍感覺腦袋隱隱作痛，她抬手撐開手掌，用拇指和中指正好放在兩邊的太陽穴上揉動起來，“我當然知道這其中必有不妥，可是......”她說著，放下手，凝視著他，“不論線索真假，如果我不去查，我會很不甘心。”
她堅定的目光根本不容陳嘉怡拒絕。他的喉結蠕動了一下，最終拿她沒辦法地嘆息一聲，“查吧。反正我們警察就是在真假線索裡尋求真相。”
二人剛剛說定，曹飛便站在挺遠的地方喊道：“陳隊。”
陳嘉怡知道曹飛接到上級的命令，喊他過去交接案子。
“趕緊去吧，我給趙銘打個電話說一聲。”徐妍說道。
陳嘉怡轉身跑向曹飛。
徐妍撥通趙銘的電話，但他那頭有些吵，“喂，趙銘......”電話裡，趙銘一聲不吭，她皺眉又喊了一聲：“趙銘......”
十多秒後，電話裡終於清淨了，不等她問，趙銘便壓低聲音小聲說道：“徐妍，我這邊有點情況，等我確定了給你打電話，你別擔心我，我在老年服務中心，沒有危險，先掛了。”
徐妍詫異地盯著發出忙音的手機，老年服務中心？這裡能有什麼情況？
柳菲的案子，在王寧、李浩、朱欣還有馬慧的到來後很快交接完畢。
柳菲由朱欣和馬慧帶上車，王寧與李浩也分別上了正駕駛和副駕駛，他們五人一車。
“曹警官，案子前期調查，你們辛苦了。”臨走之前，陳嘉怡寒暄道，“接下來，我的人可能會經常過來取證，到時候麻煩曹警官關照一下。”
曹飛，“沒問題，一定全力配合。”
徐妍見過柳菲後的狀態，讓他嗅到了不同尋常的意味，不是他貶低自己和派出所的同事，他有感覺，這個案子他們辦不了。如今案子調到市局，他反而安心了。
徐妍伸手，“老曹，雖然老城一行有些掃興，但是能認識你挺高興的。”
曹飛爽朗地笑了，握住徐妍的手，“下一次來老城，絕對不會讓你掃興。”
“好。”徐妍笑道：“麻煩你和小葛警官說一聲，他也辛苦了，調查柳菲愛貓這件事還得繼續麻煩他。”
“行，我和他說。”曹飛答應。
徐妍和陳嘉怡上車，與曹飛再見後，車子慢慢駛出老城區派出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