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一連陰了兩天,終於在第三天凌晨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七點剛過,收拾妥當的徐妍拿上包和車鑰匙,徑直出了門,搭乘電梯到了負一樓,找到自己的車流利地開出地庫。
雨勢有變大的趨勢,雨刮器將將刮乾淨的玻璃瞬間變得模糊不清,她小心翼翼地控制著車子進入車流量極大的主路,往市公安局開去。
頭天晚上,她聯絡了陳嘉怡,想要參與唐光明的審訊,今日一早她就要趕過去。
路上走走停停,終於在比平時多花二十多分鐘的情況下,安全到達警局。
陳嘉怡早就等在辦公大樓沒雨的地方,一看見她的車子,他連忙撐起手中黑傘,小跑著迎了上去。
徐妍起初沒看見他,熄火後探身去開啟副駕駛中控臺的抽屜,她記得那裡有一把傘。這時車窗被人敲響,她回頭一看,是陳嘉怡打著傘等她下車。
她放棄找自己的傘,提起副駕駛上的坤包,推開車門的一瞬間,沁人的寒風霎時無孔不入地鑽進她的衣服裡,她忍不住抖了一下,口中說道:“今天真冷。”
陳嘉怡在她下車時,整個傘大半部分都傾到她那一側,提醒道,“小心地上的水。”
徐妍關好車門,在警局大院,她連車都懶得鎖。然後像小時候一樣,一把抱住陳嘉怡的胳膊,將身體縮排傘下,儘量讓傘能夠罩住兩個人不淋雨。
她口中不停催促,“快走、快走、快走,冷死了。”
陳嘉怡嘴角上翹,控制著傘不被風吹歪,護著她一路小跑上了辦公樓的兩層臺階。
徐妍立馬鬆開手,從傘下鑽出來,拍拍身上溼了的地方。
陳嘉怡收傘用力甩掉上面的水珠,往裡走沒幾步,他把傘隨手掛在了玻璃門上,便於有人出去使用。
徐妍跟在他的身後,瞧見他的皮夾克一半都溼了,於是從包裡拿出紙巾,“陳嘉怡。”
陳嘉怡回頭,就見她遞過來一包紙巾。
“擦擦吧,雖然溼不到裡面。”
陳嘉怡接過,笑了笑,一邊帶著徐妍往裡走,一邊擦。等二人到了審訊室,他上半身幾乎都擦乾了,至於下半身只能受著了。
審訊室裡,王寧已經做好了記錄的準備。
陳嘉怡和徐妍一現身,先前還老實待著的唐光明瞬間激動,他試圖站起身,但被椅子牢牢困住,他只能雙手抓緊擋板邊緣,使身體最大程度前傾,“徐醫生,徐醫生,我錯了,我向你道歉,是我豬油蒙了心,我不該因為嫉妒你而想要傷害你......我知道我沒臉祈求你的原諒,可如果我坐牢了我的家庭就散了.......”說到這裡,他聲音發哽,“徐醫生,我求你,你能不能看在我們同事一場......”
“不能。”徐妍語氣冰冷地打斷唐光明不要臉的祈求。
房間內霎時落針可聞。白熾燈慘白的光線,將唐光明老實巴交的臉照得更加蒼白和緊張。他似是難以置信徐妍的狠絕,眼神中透露出絕望和無助。
他左眼上方被趙炳輝那一撞,縫了八針,頭上裹著一圈紗布,配合他一副老實人被欺負的可憐模樣,看得徐妍心中一陣冷笑,若不是親身經歷他陰暗的一面,她很難將眼前的男人想得那麼壞。
“你的表演太拙劣了,我在你的臉上絲毫看不出你對妻兒的擔憂,我只看到了你費盡心機想要隱瞞真相的齷齪。”
“什麼......什麼真相?”唐光明結結巴巴地反問。
徐妍目光銳利地注視著他,一字一頓地說道:“別裝了,‘駱駝’忠實的教徒!”
她多想對唐光明使用“聲臨”,來聽一聽他的本我囈語,但她不敢冒險。唐光明操控“張美蘭”給她下圈套,一看就不是普通的“駱駝”教徒,如果他的身上有什麼特殊的“神使”印記,能夠捕獲到“聲臨”的訊號,那她算是自投羅網。
她內心吐槽自己可能想得過於玄幻了,不過,她還是覺得小心一些總沒錯。
時間於安靜的氛圍中一分一秒的流逝,唐光明樸實無華的臉彷彿慢慢揭下一層面具,他的眼神由真誠變得深邃而複雜,好似藏著無數的算計和秘密,再也沒有忠厚老實的模樣。
對於他如同脫胎換骨般的鉅變,王寧有些吃驚。
陳嘉怡則是眉心緊皺,死死盯著他,不知在想什麼。
唐光明深沉地深吸一口氣,接著衝徐妍志得意滿地說道:“我就知道混不過去,但我還是想要試試,你知道多少?”
徐妍挑眉,雙臂環胸冷笑道:“加入‘駱駝’幾年了?”
唐光明對她的不答反問,也只是撇撇嘴,痛快地回:“五年。”
徐妍眯了下眼睛,繼續問:“見過‘神使’嗎?”
唐光明搖頭,“他老人家可不是我能見到的。”
“既然見不到‘神使’,祭司,總歸是見過吧?”
唐光明揚眉,沒有絲毫猶豫,“見過,需要我給你們畫畫像嗎?”
他如此痛快地回答問題,反而讓徐妍停了下來。
唐光明雙手一攤,“怎麼不問了?繼續問啊,只要我知道的我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為什麼?”徐妍問。
唐光明定定看向她,自信地回道:“因為就算我給了你答案也沒用,你們根本找不到‘駱駝’。”
“這麼自信?”陳嘉怡有種被侮辱的感覺,心頭火起。
無錯書吧唐光明視線轉落在他的身上,嘲諷一笑:“難道不是嗎?”
陳嘉怡火冒三丈,但還是壓著脾氣咬牙切齒道:“別太猖狂,說不定哪天就被一鍋端了。”
唐光明身體往椅背上一靠,毫不在意,“那我祝你們成功。”
審訊終止,因為陳嘉怡和徐妍清楚,這種審法沒有多大的意義,但他還是找了孟想去做祭司畫像。
黃政委的辦公室內。
“抱歉,老黃。之前是我判斷失誤了,我以為‘張美蘭’的上家是‘駱駝’的祭司,想著釋放‘張美蘭’順藤摸瓜找到祭司,誰知出現這種紕漏。”徐妍歉意道。
黃政委擺擺手,“你人沒事就好。”他說著微微眯起眼睛,透出睿智的光,“他們到底要從你的身上找到什麼?難道真的是你父母遺留下什麼東西?”
徐妍低垂眉眼,隱匿下眼中的情緒:他們在找她親生父母留給她的血脈!
陳嘉怡探究的目光隱晦地看向徐妍,因為黃政委的話,他忽然起了一個念頭:“駱駝”一直想要在徐妍身上尋找的東西,會不會和她身體異象有關?雖然她說那是創傷性應激障礙,但他總覺得不是。人在經歷了巨大的刺激下,確實會形成創傷性應激障礙,可也從未聽說過,有人因此改變身體機能,使身體變得滾燙?這太匪夷所思了。不行,他必須抽時間去找專家問清楚,到底有沒有徐妍這類的情況。
黃政委拋開無解的問題,忽然轉移話題,“徐妍,你就那麼確定趙炳輝的身份?不需要再查一查?”
徐妍看向他,沉聲道:“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麼,你放心,我有我的方法確定他的身份,錯不了。”
黃政委緊緊盯著她,眉心緊出一個川字,“你比我想象的要堅強。”
徐妍苦笑,“可能是心裡早就有了答案吧,最後揭曉結果反而很平靜。”
“那你想好了要怎麼和他相處了嗎?”黃政委試探著問。
徐妍沉默數秒,才道:“這個問題我請教過老師,他給我的建議是順其自然。之後我想了下,我認為他說的是對的。不論趙炳輝是故意殺人,還是如他所說父母對我實施傷害導致他激憤殺人,其原因我會查清楚,而不是偏聽偏信一人之言。所以,我在等趙炳輝主動找我,向我解釋一切,這期間我也會用我自己的方式繼續追查當年的真相。”
黃政委目露讚賞,“你能把事情理得明明白白我就放心了。之後,你該怎麼查就怎麼查,遇到困難來找我。當然,一定要注意人身安全。這次若不是趙炳輝,你真的很危險。”說著,他唏噓起來,“誰能想到,當年傷害你最深的人,竟然是你的哥哥。目前,不管他說的是真是假,你父母的身份還是要查一查。”
陳嘉怡接話,“我昨天打電話回家,問我媽當年你們徐家是一直住在四季花園,還是搬家過來的。我媽說你家是在我哥中考那年6月份搬過來的,我算了下時間,是你4歲的時候。”
徐妍看著他,“上次那張畫像,你不是問我畫的誰嗎?我現在告訴你,他是從魯州天使孤兒院收養趙雪晴的人,叫沈保國。不過,他人已經死了。”
她把從知道7月7開始,到鄭楠說的那些話,完完整整地講述了一遍。黃政委知曉其中大部分內容,陳嘉怡卻是聽得目瞪口呆。
“所以,你一個人查了這麼多?”他問完,眼底湧現不被信任的黯然和挫敗。
徐妍瞧得分明,一想到他對自己無條件的信任,而自己卻事事都瞞著他,忽生愧疚。
陳嘉怡心中苦澀,但還是說道:“我爸知道你是領養的,就在昨天,我打電話回去,他親口告訴我的。”
徐妍震愕,過了好一會才問,“意思就是,我費盡心機查的東西,叔叔一直都知道的?”
黃政委聽出她的沮喪,開口安慰,“徐妍,任何事都是雙面的,你不能僅看最終結果否定你千辛萬苦查證的過程。當然,落差感肯定是有的,但是你要想想,整個查證的過程,你所收穫的成果是否高於這個落差感?”
徐妍垂著視線,緊緊抿著唇沒說話。
陳嘉怡,“我爸只知道你是領養的,其他事情一概不知。我問你,這個結果你聽到了,你會不會去查過程?”
徐妍緩緩抬頭看向他,堅定地說道:“會。”
“那你在糾結什麼?”
徐妍咬了咬唇道:“蘇曉雯最後一次找我的那天,我本來是要去查徐家的,但因為她的死,還有後續各種事情的發生,我便把這件事放在了一邊。不是我沒有時間查,而是我害怕查出我不想看到的結果。如今,不管我是趙雪晴,還是徐妍,我都只要一個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