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嘉怡用隨身攜帶的隨身碟，將影片從頭到尾複製一份，完事又帶著徐妍去了世紀廣場的總控制室，找到保安經理，出示證件後開始調取半島咖啡廳門口的監控。

根據小個子男人出去的時間，他們很快就找到了他的身影。他出來後並沒有離開，而是找個不顯眼的角落等著。

大約兩分鐘，徐妍從半島咖啡廳走出來，小個子男人不遠不近的跟在她的身後。

畫面切換到另外一個顯示器上。

兩個人一前一後，在經過舞臺促銷活動現場時，人群忽然散開，徐妍和小個子男人瞬間被人牆遮擋。

徐妍和陳嘉怡此時根本不去盯她，而是全神貫注盯著小個子男人的位置，可是，等人群散去，小個子男人不見了。

徐妍和陳嘉怡齊齊變了臉色。

就在這時，變故突生，徐妍身前人影飛過，她狠狠摔在了地上。

這一幕深深刺激著陳嘉怡的神經，他撐在桌面上的雙手登時緊握成拳，眼底是森森的寒意。

“果然是他。”就算小個子男人跑得再快，徐妍還是認了出來。

陳嘉怡久久沒有回應，她奇怪的扭頭，竟發現他緊繃的下顎有著明顯的忍怒。

“陳嘉怡？”徐妍不明就裡，輕聲喊道。

隨著這一聲，她看到他的目光微微閃爍了一下，須臾，他的臉部線條柔和下來。

他側頭與她對視，眼底平靜，“膝蓋還疼嗎？”他的聲音很小，小到只有他們兩個人能聽見。

徐妍一怔，所以他剛才真的是在生氣？氣她摔了沒說，還是氣小個子男人將她拽倒了？

她笑著搖頭，“只是摔了一下而已，早就不疼了。”

陳嘉怡默默地盯了她好一會，忽然沮喪地嘆出一口氣，但什麼也沒說，繼續檢視小個子男人逃竄的路線。直到他消失在小路的盡頭，也沒發現他翻包檢視裡面的東西。

陳嘉怡這才炮製先前的做法，用隨身碟複製了影片，同時也用手機錄了一段小個子男人消失的畫面。

等二人回到車裡，已過一個小時，恰巧馬慧的電話打了過來。

“陳隊，資訊庫裡沒有找到你要找的人。”

陳嘉怡眉頭一擰，“去內網釋出通緝令，名目是搶劫。還有，我給你發一段影片，你調取一下週邊的天眼監控，看他最後去了哪。”

匆忙結束通話手機，他將之前錄下的小段影片發給馬慧，忙完後，他用力捏了捏眉心，看起來壓力很大。

徐妍一時不忍，出聲安慰，“我有預感，這個案子很快就會過去。”

陳嘉怡一怔，側著臉定定看著她，驀地苦笑，“‘駱駝’一日不除，案子就不會斷。”

徐妍啞然，他說的對，“駱駝”不除，誰也別想安寧。

陳嘉怡啟動車子，駛出停車場的時候，突然道：“忘了告訴你了，楊長城的案子移交檢察院審查起訴了。”

徐妍恍惚，最近忙孫建兵的事情，感覺楊長城的案子已經離她很遠了，此時想想，好像也不過是十天半月的事。

“怎麼這麼快？”

“案件清晰，證據確鑿，楊長城對自己所犯下的罪行供認不諱，整件案子進展的非常順利。”

徐妍看著窗外倒退的高樓大廈，心裡很不是滋味，“多好的一個人，就這麼毀了。”

陳嘉怡沉默了。

他認識的楊長城，可不只是“好人”，他還是重情重義、可憐可悲之人。楊天真死後，他要照顧癱倒的方文姝，處理女兒的身後事，還要經歷一場又一場的庭審，這對於他來說，每一件都是在他身上插刀。

他沒有瘋，完全是憑著仇恨在支撐。

他走到如今這個地步，好似也在預料之中。

“李浩調查了殯儀館的監控，發現趙炳輝隔三岔五去工作都是在白天，他開著一輛黑色皮卡，牌照濱A·H326A，我已經叫孟想跟進這件事。”陳嘉怡突然提起趙炳輝。

徐妍從楊長城的事件中回過神，淡淡地說：“車牌應該是假的。”

陳嘉怡沒有反駁，以他們對趙炳輝的瞭解，他那麼謹慎的一個人，做任何事都會留有後手。

“鈴鈴鈴......”陳嘉怡的手機響了。

車子剛好停在延西路的訊號燈前，他趕緊拿起手機接聽。

那頭不知道說了什麼，他的臉色大變，“馬上到。”

手機一丟，他開啟移動警笛開關，紅綠燈擁堵的車流被一陣警報聲催得紛紛想要讓道，奈何堵得嚴嚴實實，沒有一點可操控的餘地。

好在跳了綠燈，陳嘉怡前面的車子，一個個都踩足了油門，抓緊讓出一條路。

剛過斑馬線，他打著方向盤掉頭往回走，張口說道：“找到李敏了。”

徐妍滿臉訝異地轉頭看著他問：“在哪找到的？”

“交通事故，人被送醫院了，交警在她的身上找到身份證，得知我們正在找她，聯絡了局裡。”

“交通事故？電話裡有沒有說人怎麼樣？”徐妍一聽，因找到李敏稍稍鬆緩的心又揪緊了。

“電話裡沒說，只有去了才知道。”陳嘉怡心事重重地回。

徐妍心一恍：不會是兩個小時前，廣寧路上的交通事故吧？當時她親眼看著醫護人員給地上的一個死者蓋藍布......

鳴笛開道，陳嘉怡開得又快，也就十分鐘到達聖慈醫院。他先把車子開進停車場，匆忙找了一個空位，直接一頭扎進去，也顧不上地標線標的車頭朝外。

二人下車，急忙往急診科跑去。

臨近下班時間，普通門診的病人開始變得稀少，但是24小時待班的急診科，無論何時都是人滿為患。

兩名交警明亮的制服，在看病的人群中十分搶眼，徐妍緊跟陳嘉怡快步靠過去。

走近後，陳嘉怡主動伸手，“你好，我是刑警隊隊長陳嘉怡。我聽說你們在處理一起交通事故中，發現了我們要找的人？”

兩名交警分別上前和他回握，其中年紀大的點頭，“對，是我們報上去的，受傷女士叫李敏。”

一聽見“受傷”，陳嘉怡和徐妍互看一眼，都在對方的眼裡看到了同一個意思：太好了，人沒死。

“李敏現在什麼情況？”陳嘉怡追問。

“醫生給她做了全面檢查，只肋骨斷了一根，還有些皮外傷，其他都還好。但是醫生在她的血液中檢測到了大量的安眠藥成分。”

陳嘉怡皺著眉忽然沉默下來，不知在想什麼。

徐妍這個時候開口了，“請問這場事故是不是發生在廣寧路上？”

交警看向她，點頭，“對，兩個小時前。”

心中的猜測得到印證，徐妍又道：“那場事故我恰巧看到了，有人員傷亡對吧？”

“兩車相撞，李敏所乘的麵包車司機當場死亡，後座位有一名男士重傷，還在裡面搶救。”交警指了下急診外科手術室，繼續說道：“剩下就是李敏，她傷勢最輕。”

“這起事故有些奇怪。”一直沒有開口的交警，突然插話。

陳嘉怡拿眼瞧他，“哪裡奇怪？”

徐妍同樣好奇，目光炯炯地盯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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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交警年紀不大，應該剛工作沒多久，他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輕“咳”一聲，“奇怪在另外一輛被撞側翻的現代途勝。根據現場調查，還有目擊者的描述，側翻車輛的司機自己爬出來後，去了麵包車裡把李敏拉了出來。奇怪點就在於，他從車裡拿出一個包綁在李敏的胳膊上，然後徑直離開。這個人我們到現在都沒找到。”

“包？”徐妍心念一動，“我能看看什麼包嗎？”

先前的交警接話道：“送來醫院的只有傷員，其他的東西全在局裡。”

“那能麻煩你敘述一下那個包的外觀和顏色嗎？”

交警犯愁，他對女人的包從來沒在意，頂多也就記住個顏色，“那個包......”

小交警猶豫著說道：“那個包是香奈兒的黑色菱格包，大小是豎起的A4紙大小。”

徐妍扭頭看向陳嘉怡，驚訝道：“那是我被搶的包！”

陳嘉怡也是震驚不已，心裡湧上一個疑問，“能確定包是從麵包車上拿下來的嗎？”

“我們透過路口監控確定了。”交警回。

陳嘉怡再一次緘默，這一次，徐妍倒是知道他在想什麼了。

“你也覺得不可思議對嗎？”她問。

陳嘉怡看了她一眼，“也不是沒有可能。”

徐妍面露疑惑。

陳嘉怡深吸一口氣，“等會給你解釋，我需要確定一件事。”他說著，拿出手機，點開相簿，“麻煩給認一下，這個人是司機還是裡面搶救的人？”

兩名交警齊齊看過來，同聲道：“裡面手術的人。”

徐妍看著手機上的人正是搶她包的小個子男人，對此，她越發不解，這人難道會瞬移嗎？他是如何做到，在短時間內到達廣寧路的？

撞車事故又真的是意外嗎？如果是意外，那途勝的司機為何獨獨將李敏給拖了出來，還將她的包綁在李敏的胳膊上，他做這一切又是為了什麼？

“陳嘉怡......”徐妍皺著眉沉吟地喊了一聲。

陳嘉怡看過來，“什麼？”

徐妍默默瞅了他兩秒，“查途勝的司機。”

陳嘉怡其實也想到了，他也在懷疑途勝司機的用意，司機好像是故意這麼做，但原因是什麼？難道是在提醒他們，麵包車上的兩個男人有問題？

要真的是這樣的話，那途勝的司機身份就讓人匪夷所思了。

思及此，他趕緊給王寧打電話。

“喂，王寧你們現在在哪？”

電話漏音，能夠聽到王寧回了句，“在延濱路。”

陳嘉怡在心裡快速計算著，延濱路到聖慈醫院大約需要四十分鐘，他心裡立馬有了決斷，“你們別過來了，直接去交警隊，找下負責今天早上廣寧路事故現場的警官，看看能不能交接一下李敏懷中抱著的香奈兒女士包，那是徐妍被搶的包。還有，調取現場監控，確認一下途勝司機的身份資訊。”

“好的。”王寧答。

這邊電話剛掛，他又往局裡打了個電話，“喂，小劉，你帶兩個人，再通知朱欣和你一起來一趟聖慈醫院急診科，速度快點......”話音未落，急診外科的手術室門從裡面開啟，醫生先一步出來。

他急急收了電話，同兩名交警一起迎了上去。

年長的交警先一步問道：“醫生，患者怎麼樣？”

醫生全副武裝，瞧不清他的表情，聽聲音是公事公辦的冷漠，“目前看，手術是成功的，但是病人還沒有脫離生命危險，需要在重症監護室觀察。”說完，不再給別人問話的機會，走了。

兩名交警面面相覷，年長的交警走到一邊打電話，應該是通知領導。

“陳嘉怡，這邊的事情一時半會是沒有其他辦法了，你得趕緊去找李敏，這邊我先守著。”徐妍突然道。

陳嘉怡明白她什麼意思，小個子男人任務失敗，“駱駝”不可能善罷甘休，所以李敏的處境還是十分危險的。

但要他把徐妍單獨留在這裡，他很不放心。

徐妍看出他的顧慮，壓低聲音解釋，“你看這裡這麼多人呢，‘駱駝’是瘋了才會在這裡對我動手。再說，人在重症監護室，他們想要救人，也得進得去才行啊？”

陳嘉怡一想也是，便不再糾結，匆匆向小交警打聽到了李敏的病房，又叮囑徐妍兩句，這才跑著離開。

那邊一直打電話彙報情況的交警也完事了，他抬手招呼小交警，“小王，走了。”

小王一愣，傻乎乎地指了指手術室，“我們不等派出所的人過來交接？”

一般的交通事故，都是由交警隊處理，一旦出現人員傷亡的重大事故，是需要派出所介入的。

“人派出所同志都在醫生辦公室瞭解情況呢，範隊讓我們去和人打個招呼，說明一下情況。”

小王聽明白了，轉頭對徐妍客氣地說道：“那我們就先走了。”

“剛才包的事謝謝你。”徐妍笑道。

“小事。”小王回了一個笑，然後走了。

轉眼間，四人走了三人，只剩徐妍守著。她又等了十多分鐘，手術室裡出來一名護士，問清她是警方的人，便指著廊道的盡頭並告訴她，病人從手術室內部通道推進了重症監護室。

徐妍表示感謝後，走向重症監護室。

透過巨大的玻璃窗，她看到了渾身插滿各種儀器的小個子男人，心情說不復雜是不可能的。

上一秒，他還在世紀廣場搶了她的包，下一秒他就差點丟了命。她是痛恨作奸犯科的人，但也從未想要他們的命。

她深深嘆息一聲，須臾，“聲臨”被她主動觸發。

無形的“聲臨”似是浩瀚的海洋，風平浪靜地慢慢覆蓋進重症監護室中。

一道道本我的絕望囈語，悲慼地響在她的耳邊。

“讓我離開這個世界吧，我真的太痛苦了......”

“菲菲，媽媽愛你，媽媽想要永遠陪在你的身邊......”

“我枕頭裡的銀行卡密碼是623754，那裡面的十萬塊錢是我攢給孫女的學費......”

“我還沒有見到兒子最後一面，我不能死，救救我，醫生，求求你們救救我......”

“賬本，江濱路，賈先生......”

聽到這個聲音，徐妍精神一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