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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誰要你幫

如果有意要躲著的話,兩個人的交集也不會很多。

連眼光都是一觸即散。

周世翔繼續過著上課睡覺的生活,沈嘉量繼續當第一名。

可是,高三開始的第一天,周世翔就不得不面臨著勸退的命運。

老郭把周世翔叫到了辦公室,

“周世翔,你文化課考得這麼差,上課睡得真香啊!重點班要考核升本率,我這裡是留不起你了!”

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

老郭似乎看破了他在想什麼,

“周世翔,我說得什麼意思你聽不明白嗎?不只是重點班,你這點分數,連三本的線都夠不著!高考是人生最公平的考試,別仗著你爸有錢,有錢也買不到好前程!”

“拖後腿的事情,我周世翔不愛幹,趁早把我從重點班逐出去,你我都合了心意!”

“郭老師,郭老師,請息怒,請息怒,不要理他,他混小子聽不明白大人在講什麼……”

“老周,你怎麼來了?”周世翔一臉懵。

周世翔他爸,也就是老周,是個生意人,做醫療器械的,開著一間上市公司,平時就是專門公關各種軟硬不吃的主任醫生和各路院長,最擅長的動作就是點頭哈腰。

“你還有臉問!”

老周瞪了周世翔一眼,又諂媚地對老郭笑了笑。

“郭老師,您看我剛從劉校長辦公室出來,趕緊跑到您這兒。這樣,再給孩子個機會,一模,一模之後,要是還是倒數第一,就按照重點班的滾動規矩,將他滾出去。”

“可憐天下父母心,既然劉校長同意了,那就按照周總您說得,但是,一摸還是倒數第一的話,周總到時候別怪我這個班主任沒有留住他。”

“怎會,怎會,要怪就怪我生了個不爭氣的兒子,讓郭老師為難了。”

周世翔瞅不慣他老爸卑躬屈膝的樣子,翻了個白眼給他,結果,老週一腳把他從老郭辦公室踢了出來。

這一腳踢得周世翔想去上廁所。

“我要上廁所!”

“滾!”

周世翔聽了老周說了個“滾”才渾身舒暢,他心想,這才是他爸老周嘛。

可是,周世翔沒想到,當他從二樓廁所出來的時候,遠遠地就看到老周站在教室外的走廊上,站在他對面的是,沈嘉量。

周世翔心想,老周找沈嘉量做什麼!

“……其實,他初中底子不差,都是因為我和他媽離婚,他才會一蹶不振,我不想他到最後搞得像我一樣,連個學都沒得上,只能去生意場上賠笑臉。聽嘉量說,你跟他關係很好,你們曾經又是同桌,這樣,叔叔組個局,週末你到叔叔家裡來,叔叔請個米其林大廚,你們邊吃邊聊,順便幫世翔補習補習功課。你看,可以嗎?”

“叔叔,不好意思,週末我也要複習,恐怕沒有時間。何況,周世翔的成績恐怕不是一時半會兒就可以補習上來的……”

“誰要你幫?”

周世翔氣不打一處來,吼完沈嘉量又大聲吼起來老周:

“周老闆,這時候想起關心我的學業了,怎麼,怕我沒學上會丟你在生意場上的人?怎麼你想找個學習好的兒子,可惜你生的是我,不是他沈嘉量!”

說完,他衝開了老周和沈嘉量,從他們中間跑出去。

周世翔不知道為什麼,他本是氣到發抖得,但是,他跑出來後,心底卻抑制不住地升起來一種悲傷。

以前都是周世翔的母親來參加他的家長會,周世翔也偶爾當過第一名。後來,只不過周世翔父母離婚,這曾經的偶爾也變成了倒數第一名。

很好,不過都是第一名,周世翔心想,有什麼差別,反正也沒有人關心。

周世翔仰頭望了望天空。

在他們離婚的那一天,周世翔強忍住眼淚,他告訴自己,我爸我媽都心硬,我不配在他們面前流眼淚。

此時,天上下起雨來了,地上也溼了。

周世翔跑到操場上打球,打球能使他忘記一切。

下雨的時候,分不清雨水和淚水。

打球的時候,分不清淚水和汗水。

雨下得很大,彷彿今天的一切都不復再存在。

當週世翔抱著籃球從球場上酣暢淋漓地走出來的時候,卻遠遠地望見沈嘉量。

沈嘉量正站在二樓的走廊上,面朝著球場的方向。

那是沈嘉量第一次認真地、完完整整地看周世翔打球。

一套流暢的動作,沒有一丁點拖泥帶水。

精準的投籃和無可挑剔的技巧,令沈嘉量的眼神一刻也離不開。

直到周世翔大汗淋漓地走出籃球場,他走過這一整片雨,沈嘉量才發現自己的眼神不是離不開籃球,而是離不開雨中沒有撐傘的人。

周世翔身上有一種與生俱來的自由,他說喜歡說的話,做喜歡做的事,他從來都是,那麼自我。

而沈嘉量他不能自我,他沒有資格自我。

12歲生日的那一天,沈嘉量失去了父親。

為了不錯過沈嘉量的生日,沈父連夜趕路,出了車禍。

從此沈嘉量再也沒有生日可過。

那一天,沈嘉量因為手受傷沒有做完卷子,考出了最差的成績。

沈母令他跪在父親的遺像面前,從他爸爸過世後,每次考不好,沈嘉量從來都是這麼跪著的。

“你因為手上有傷,沒做完卷子,媽媽不怪你。”

“但是,嘉量,你為什麼要去打架?你和他們不一樣,你不該和他混在一起。”

“媽媽,對不起……”

“你沒有對不起我,是我對不起,你傷成這樣,我怎麼對得起你爸爸的在天之靈……”

屋裡很安靜,沈嘉量跪在那裡,沈母在他身後無聲地啜泣。

沈嘉量的爸爸去世後,沈嘉量知道,他是他母親活著的所有希冀。

當著媽媽的面,沈嘉量從來不敢哭,也無從笑。

沈嘉量不是為了自己而活,他揹負著她母親生的希望,他還要揹負著來自自己心底深深的罪孽。

如果不是他,他爸爸也不會死,如果不是他,他母親也不會終日活在絕望之中。

他不是喜怒不形於色,他有什麼資格放聲大笑,又有什麼資格放聲大哭呢?

他拼命地學習,一分一秒都不敢浪費,也不能浪費,他不允許自己失誤,不允許自己有意外。

他拼命壓抑自己所有的情緒,做一個看似正常的、冷漠的、清高的人,可是他也想放肆地跑,放肆地活,放肆地做自己。

就像籃球場上的周世翔一樣。

他甚至有點羨慕他。

如果願意選的話,他不願意做什麼第一名,他想做一天周世翔。

可是,在周世翔上樓的時候,沈嘉量卻離開了。

他選擇待在自己的結界裡,這樣才最安全。

周世翔回到教室,他的目光在找尋沈嘉量,明明上一刻,沈嘉量還在樓上望著自己,可是,現在他去哪裡了呢。

周世翔有點後悔,他今天衝著沈嘉量發火,他不止今天有點後悔,他後悔所有對沈嘉量發過的火。

周世翔想做沈嘉量,他責問自己,為什麼總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氣,為什麼總要赤裸裸地把情緒釋放出來。

傷人傷己不是嗎?

可是,他本身就是沒心沒肺的周世翔,他要怎麼做,怎麼做,都成不了沈嘉量。

周世翔在樓上望著,沈嘉量的媽媽為他撐起一把傘,周世翔格外羨慕,如果有人能為他撐起一把傘,那該多好。

他爸媽離婚以後,沒有人再為他撐起傘。

淋雨本就不是他的本意,而是他的習慣。

周世翔回到家裡,摔上門,徑直去了二樓他自己的房間。

周世翔心裡很煩,他想一個人靜靜。

可是,他剛關上門,老周就推門而入。

“說了多少次了,你不會敲門的嗎?”

“老子進兒子的房間,敲什麼門,多此一舉!”

“哼,是我的存在多此一舉吧。問都沒問我,你憑什麼自己去找沈嘉量?你和我媽離婚的時候也是,問都沒問我,你們什麼時候在乎過我的感受!什麼時候在乎過我的存在!不過,問不問我又有什麼關係呢,反正結局都一樣。先斬後奏是你們大人的本能,只不過斬的是我,奏的是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