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中雖說是全江城最好的高中,但是作為老牌學校,硬體設施差得不行,突出表現在排水方面,一到下雨天,學校低窪處全部是積水,全憑晴天太陽曬才能全部乾透。
不曉得為什麼,男廁所門口是重災區。
一潭黑漆漆的死水,發著惡臭,橫亙在你和廁所之間。
那惡水彷彿在說,來啊,過不過得去?上啊,看你有沒有上廁所的本事!
按理說,淌過去也是行的,但是很噁心。
為了能如願地解手,好心的男同學還是搭了六塊磚,蜻蜓點水而過,美其名曰“水上漂”。
大家都踩磚而過,周世翔偏偏是個例外。
周世翔立在這一惡臭之水面前沉思,難道我怕了你不成。
周世翔想,我是誰,國家二級運動員,校籃球隊大前鋒,我的彈跳能力可不是蓋的。
不過,六塊磚的距離擺在眼前,確實有點遠,但是,周世翔用眼睛丈量了下,只要踩過前二塊磚,然後就可以踏著第三塊磚,縱身一躍,接著在空中劃過一道完美的拋物線,然後,輕輕落地,瀟灑走人,要多帥氣有多帥氣。
當然如果不是在碰到沈嘉量的話,周世翔很可能也不會失誤。
那天,周世翔方便後,出廁所門,正當踩上第三塊磚,跳躍到半空中的時候,他凌空看到了拿著鏟子跑來的沈嘉量。
沈嘉量吃驚地看著周世翔,他們二人在半空中互相對視了一秒。
方才,沈嘉量也是一路小跑過來,當他看到周世翔騰空而起的時候,就猛地剎住了車,但是,沙子卻因為慣性從鏟子中滑落了下來。
沙子著陸的同時,周世翔也跟著著陸了!
“誰TM的在地上灑了沙子?!”
沈嘉量眼看著,周世翔腳底一滑,整個人失去了重心,向後面的一灘惡水摔去!
“艹”!
沈嘉量聽見周世翔這一聲“艹”,他解讀為周世翔在向他喊救命。
沈嘉量迅速上前,用手環住了周世翔的後腰;周世翔本能地伸出一隻手去抓對方的衣領,像抓住了救命稻草,另外一隻手控制不住地向後劃了一個圈。
這姿勢定格了一秒。
一秒後,沈嘉量使勁用力一帶,周世翔本向後的重心一下子就被甩到了前面,直接撞向了他。
周世翔因為慣性控制不住自己,徑直把沈嘉量撞到了身後的牆面上,短暫的親密接觸後,他看到身前的沈嘉量透過修長的睫毛瞪圓了眼睛正驚訝地看著他。
沈嘉量猝不及防地,在一片錯愕之中望著周世翔,周世翔本身就高過他,剛剛那一下,他的嘴唇碰到了他的前額,這一短暫的接觸讓他感到不安與惶恐。
眼下,周世翔一手撐著牆,一手按在沈嘉量的肩膀上,將他困在他身前逼仄的空間裡。
時間靜止了,就連呼吸也親耳可聞。
他試圖推開周世翔,周世翔也驚慌失措地放開沈嘉量,慌忙向後撤,才發現他們之間有一種無形地牽絆,令他邁不開腿。
低頭一看,才發現他腰釦卡在了他的皮帶扣上。
沈嘉量也同時低頭看了一眼,意識了這尷尬的牽絆。
為了離開對面人的滾燙的呼吸,周世翔猛地向後撤——
果然,牽絆終於扯斷了。
然而,下一幕,光天化日之下……
周世翔的前面圍了一堆正要踩磚過河的男生,還有一個男生過河過了一半,正一腳踩著磚,一腳在半空中,呆若木雞地著看著他。
周世翔不知道身後有誰,不敢回頭,但是,彷彿還聽到了有女生的聲音。
“天吶!死變態!”
“天吶!暴露狂!”
“天吶!他是誰啊?”
周世翔瞬間石化,恨不能當場去世。
後來,周世翔一直一直,想明白了一件事,是沈嘉量,他刻意報復。
周世翔自顧自地念叨著,是沈嘉量,他故意趁我跳起來時候,將幹沙倒在我的腳下。
“沈嘉量,就算你想做好事,你想用幹沙填水坑,可以啊,我沒攔你!但是,為何專挑在我騰空而起的時候,為何不偏不倚地正好倒在我的腳下?”
“沈嘉量,你敢說,與你無關嗎?”
沙子是因為慣性滑下來的,與我無關,沈嘉量心想。
剛才和周世翔一剎那間的接觸,已經令他尤為不爽。
沈嘉量本身就不想和任何人接觸,不論男女。
他從來都是一個人,他拒絕和任何人同桌共餐,拒絕和任何人一路同行,拒絕和任何人有肢體上的接觸。
沈嘉量也很少主動和別人說話,他連走路都是小跑的,像一陣風。
他上樓梯的時候,上半身幾乎不動,移動地很快,活像一個幽靈。
還有他去食堂吃飯的時候,嘴巴動的頻率賊快,還不發出任何聲音,帶上打飯的時間,他吃飯的時間總共不超過五分鐘。
這樣,節省下來的時間,他都用來自習和背書。
提到背書,他背書的時候,也不發出任何聲音,只是有節奏的睜開眼睛和閉上眼睛,嘴皮微微地快速地動著,像念某種咒語一樣。
沈嘉量的臉上從來沒有多餘的表情,他以17歲之齡做到了喜怒不形於色。
每次當老師念分數,沈嘉量總是第一個上臺,因為他總是第一名。
他拿到卷子,從臺上走下來,全班的同學都在凝視他,投出羨慕嫉妒的目光。
但是,他誰也沒有看,他臉上沒有笑容,他神情沒有一絲得意之處,彷彿他對第一名不屑一顧。
他眼中沒有對手,彷彿所有人都不配成為他的對手。
他得第一名,還是那副要死不活的清冷的樣子,這就是沈嘉量。
周世翔就是看到沈嘉量這幅不可一世的可惡表情,才氣不打一處來。
是的,沈嘉量自我有著結界,他的一舉一動,就是為了把其他人都往結界外面推,這樣他感覺自己才是安全的。
可是,偏偏是周世翔。
他明明不想跟他再有一絲一毫地瓜葛。
為了忘掉這尷尬的一幕,回到家後,沈嘉量端端正正地坐在書桌前,對著龐中華字帖。
沈嘉量的睡前愛好就是臨摹龐中華的楷書。
這樣有助於睡眠。
可是練著練著,沈嘉量卻忘了自己寫的是什麼字,低頭一看。
周世翔。
沈嘉量驚訝自己為什麼寫出來的是周世翔的名字。
他回想起白天的那一幕,覺得噁心,拼命地又劃掉周世翔的名字。
一個叉,兩個叉。
劃了半天,沈嘉量覺得心煩意亂。
他從來都是心如止水地,很少有心煩意亂的時候。
此時,沈母敲門進來,沈嘉量下意識地把練字本放在了抽屜裡。
“喝杯牛奶吧,有助於睡眠。”
沈母看著沈嘉量喝完了牛奶,拿著玻璃杯走了出去,帶上了門。
沈嘉量躺在床上卻失眠了。
同樣失眠的還有周世翔,周世翔氣得坐立難安,這是他人生中最大的恥辱。
他在屋內轉了幾圈後,躺在床上,翻來覆去。
他望著窗外的一輪明月,閉上眼睛,想忘掉今日恥辱的一幕,但是,當他睜開眼睛的時候,望見的卻是沈嘉量。
沈嘉量的臉龐映在一輪明月裡,有著冷月的色澤。
貼得那樣的近,他回想起來,今日看到的沈嘉量似乎和平時不一樣,不再是平時的一絲不苟,寵辱不驚,他的眼神有些驚慌失措,他的表情有些緊張不安。
他彷彿看到了他不為人知的另一面。
周世翔也因此失眠了。
他們失眠在同一個滿月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