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試鏡負責人竟認得自已一個小小的助理，盧欣摘工牌的動作一頓，轉過頭來陪笑著答道：

“最近天氣太熱了，席老師聽說最近有家香橙冰美式很有名，早先就定好了，囑咐我下午去店裡拿來犒勞參與試鏡的各位。”

昨天席亦安的確安排人預定了一批香橙冰美式，屆時會有專人負責配送到試鏡地。

對視片刻，負責人恍然大悟：

“原來是這樣！我先代表大家謝謝席老師了！”

由於今天和席亦安給大家留下的印象不錯，而且藝人試鏡時為拉近關係買些吃喝犒勞工作人員是常事。

於是負責人不疑有他，只當眼前的小助理是第一次見這樣大場面的試鏡而緊張，於是好心地拍了拍她的肩膀爽朗安慰道：

“不用擔心，席老師今天的表現大家有目共睹，譚導雖然看著面冷心硬不近人情，但我們都知道她其實是很好的人，只是對自已的工作比較嚴格……”

說到譚雲，負責人簡直是口若懸河，彷彿連說上三天三夜都說不完，堪稱譚雲後援會第一大粉頭子。

直到有工作人員來找她回去，負責人這才意猶未盡地收住話頭，對盧欣點頭抱歉後跟著來人回到片場。

直到看著兩人的身影消失在走廊盡頭，盧欣這才推門離開。

她不著痕跡地打量著四周的動靜，確認無人注意到自已後七彎八拐地走進了一條狹長小巷。

在巷口等了幾分鐘都沒人來，盧欣的指尖不由得攪著衣襬上的線頭。

一時不慎用力過度，線頭拽下的同時指尖割破，刺眼的殷紅伴著刺痛自窄長的傷口中滲出，順著指紋蔓延開來。

盧欣心頭一跳，難以言喻的不安感蔓延開來。

真的要這樣做嗎？

她在心底自問，卻沒得到任何回答。

要不……還是回去吧？

正當盧欣躊躇不定時，一輛低調的灰色商務車停在她面前。

車門開啟，冷氣撲面而來，在酷暑中站了許久的盧欣頓時汗毛豎起。

她的手指漸漸縮緊，將肩膀上那條廉價的PU仿皮挎包帶攥得滿是褶皺。

車內寂靜無聲，似乎在等待她的選擇。

最終，彷彿下定了決心，盧欣閉上眼一咬牙跨過車門。

車門利落關閉，疾馳而去。再看小巷口，已空無一人。

同一時刻，《凌霄》試鏡片場。

面對主桌評委們的提問，席亦安對答如流。

與此同時，她還將自已對角色的獨特理解融入了問答中，偶爾幾句恰到好處的俏皮話引得片場眾人笑聲連連，就連向來不苟言笑的譚雲都忍俊不禁地輕咳幾聲。

這一切都歸功於這半年來席亦安花費在這份劇本上的海量時間及精力。

為了從浮於表面的文字裡挖掘“許凌霄”這個角色的靈魂，她不分晝夜反覆推敲，無數次推翻從前的定論。

為了將自已心中所想完美地以表演的形式呈現在鏡頭前，除了必要工作以外席亦安的時間全被表演實操和相關理論課排滿。

一般的演員若是一夕爆紅，團隊會就著熱度立刻和資方接洽為藝人安排無數工作，保證熱度持續不掉。

作為一個當下流量不錯的上升期演員，考慮近來娛樂圈的環境客觀來說，席亦安在翻紅後不僅沒有無縫進組，反而對一個不確定是否能得到的角色付出這樣多無異於失心瘋的豪賭。

“三個工作日內，如果試鏡透過，會有工作人員聯絡你的經紀人。”

主桌上，坐在譚雲身邊的嚴玉商笑著對席亦安點了點頭。

按照流程，每個演員試鏡完畢後她都會這樣說。

謝過各位評委，席亦安跟著試鏡負責人離開片場。

與此同時，昨日預定的香橙冰美式也送到了。

透明塑膠杯壁凝滿水珠，冰塊隨著搖晃叮噹作響，在熱氣蒸騰的室內顯得格外清涼。

席亦安試鏡結束，正是中場休息時間。片場內的份例由工作人員送進去，在外桌工作的工作人員統一到門前領取。

這家咖啡廳位於首都中心商圈某大廈寸土寸金的第一層，人均消費四位數，店裡原不提供外送服務，每天的咖啡也是限量供應。

但在席亦安鈔能力的作用下，老闆還是破了例。

平日裡別的藝人不是沒有送過零食飲料，但從未有人像席亦安這般出手闊綽。

看著手中精緻奢華的燙金盃套，心裡估摸出這批香橙冰美式的大概花銷，工作人員們不由得咂舌感嘆，網上傳聞的席亦安工作室福利待遇可見一斑。

炎炎盛夏一口酸甜微苦的香橙冰美式入口，彷彿周身一切的暑氣都蕩然無存。

即使和席亦安沒什麼交集的工作人員們都因此對她多了幾分好感。

確認過送來的飲品數量無誤，盧欣剛鬆了口氣就見席亦安在試鏡負責人的陪同下出現，於是她沒顧得上擦汗，忙穿過人群迎上前：

“席老師！這裡！”

聞聲席亦安對身邊人點了點頭後朝盧欣這邊走來。

即使衣著簡單，但她舉手投足間雍容不迫的風度氣韻卻輕易吸引了在場所有人的目光。像是初春的太陽，驕而不傲，暖而不燥。

領到香橙冰美式的工作人員們三三兩兩上前打招呼，席亦安笑著回答，引得眾人不斷簇擁過來嘰嘰喳喳地問東問西。

八卦的誘惑是無窮的，尤其席亦安還這樣平易近人。

無關保密協議可以透露的問題席亦安都一一回答了，於是人群中當即就有膽大的直接問道：

“席老師，前段時間網上傳言您的緋聞物件到底是誰啊？您真的和他一點關係都沒有嗎？”

話音剛落，沸騰的人群瞬間鴉雀無聲。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席亦安臉上。

提問者是那次席亦安緋聞被曝光後誕生的CP粉。

雖然當時席亦安的回應否認了這段緋聞，但海棠未眠超話裡的CP粉依舊不相信，得到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自然得問一問正主。

對此席亦安也沒什麼好避諱的，於是她坦然道：

“幾面之緣，不熟。”

沒等下一個人提問，席亦安微微頷首道：“抱歉，我後面還有行程，就不和大家多聊了。”

大家也知道方才這個問題問得有些出格，於是沒再追問，紛紛給她讓出一條路。

遠處，注視著席亦安舉止自若的身影，盧欣不知為何突然回想起下午上車後那人對她說過的話：

“……席亦安不過是豪門大小姐來體驗生活罷了，失去這份工作她也有無數光明未來，但別人不一樣。”

“更何況席亦和更希望她回去繼承家業，你要做的事反而是在幫助她迴歸正軌……”

盧欣是自從工作室成立之時就入職“老員工”了，由於出眾的工作效率讓段姐都讚不絕口，故越過其他幾位助理被安排在席亦安身邊。

和別的藝人不同，席亦安對自家公司的員工們出手極其大方，七險二金是基本，員工工資也高得讓其餘同行眼紅。

老闆潔身自好不作妖，公司團結一心福利好，這樣條件的工作環境在娛樂圈裡簡直打著燈籠都找不著。

但世事總不如人所願。

一聲清脆的響指拉回了盧欣的思緒。

見席亦安已然站在自已面前，她不由得站直了身子彙報道：

“席老師，飲品數量都確認過了，沒問題。”

席亦安沒說話，只是定定地看著她被曬得通紅的臉。

感受到打量的目光，盧欣心裡一緊，下意識攪著手解釋道：

“我……我，預定的飲料遲遲沒到，所以我去店裡催了下……”

一邊說著，盧欣的頭越垂越低。

但沒等她說完，一杯帶著水氣的香橙冰美式就被塞到她手裡。

意想不到的清涼讓盧欣抱著杯子驀地抬起頭來。

“這天是真的熱啊。”

席亦安伸了個懶腰，就好像什麼都沒發生似的朝著大門走去，徒留盧欣一人愣在原地。

先前公司裡處理叛徒時席亦安雷厲風行的手段大家都清楚，方才短短一瞬間，盧欣幾乎都以為自已馬上就要完蛋了。

但事情的發展完全出乎了她的意料。

好奇怪的人。

盧欣摸不清席亦安心中所想，只得壓下心中忐忑趕緊跟上前去。

上車後，先前在人前挺拔如松的席亦安如同一灘爛泥生無可戀地靠在座椅上，晃了晃昏昏沉沉的腦袋，自言自語道：

“腦袋好疼，肯定是我知識太淵博，要溢位來了。”

試鏡結束，緊繃半年的神經突然放鬆，疲憊感就如潮水般一擁而上將她包裹，席亦安覺得這段時間比自已上輩子被追得上天入地八百年還累。

自家藝人毫無偶像包袱的時候見多了，段敏芳見怪不怪地關起資料夾，按照約定把手機還給她，順手遞了瓶礦泉水：

“辰風娛樂的事你知道了嗎？”

中午，辰風娛樂旗下幾位當紅藝人全網負面輿情沸沸揚揚，他們主演的影視劇也由劇組官方宣佈延期。

這樣雷厲風行的手段實在少有。

雖然圈內大家沒有明說是誰給了辰風娛樂這當頭一棒，但都心照不宣。

聽段敏芳提起這件事，席亦安眼睛都沒離開手機上五顏六色的俄羅斯方塊，沒有否認，只是隨口問道：

“怎麼了？”

“不論是冷霆淵還是……辛澄，他們都不是忍氣吞聲的性格，當下的沉默不過是暴風雨前的寧靜。”

說到辛澄時段敏芳停頓片刻，而後一如既往地提醒道。

“不論你今天的試鏡成功與否，他們都會拿你今天的試鏡做文章。”

“這件事我們沒法正面回應，只能轉移目標冷處理，直到你試鏡透過，組前集訓花絮公佈或電影路透時才會有轉機。”

一個毫無代表作的新人試鏡業內頂級導演的女一號，這簡直天方夜譚！

別說不明真相的網友，就連當初拿到劇本的段敏芳都覺得荒謬。

如果相關輿論肆虐，席亦安動用席氏財力透過強行炸詞條、買通營銷進行大規模洗腦、新增微博違禁詞等行為全平臺捂嘴，只會激發網民們的逆反心理。

所以工作室在此時能做的只有保持沉默，等待一個足以讓席亦安證明實力的時刻。

“如果你試鏡沒有透過……”

說到這，段敏芳看向身側垂眸專注俄羅斯方塊的席亦安，語氣格外嚴峻：

“那麼一切都結束了。”

謙虛是國內自古以來宣揚的做人美德。

如果試鏡失敗，席亦安在大眾心中的標籤就是好高騖遠最終慘遭打臉的小丑，再高超的公關手段都無法洗白她的自大。

隔音優秀的車體隔絕了窗外的喧囂，片刻後，遊戲通關的歡快樂聲在車內響起，席亦安收起手機，臉上似笑非笑：

“坐著等死可不是我的風格。”

段敏芳收回目光，毫不意外地點了點頭：

“嗯，我知道。你又想和上次一樣在評論區狂懟網友了，是嗎？”

席亦安欲言又止：“……”

由於席亦安這人向來十句話裡八句話是開玩笑，剩下兩句話真假參半，段敏芳直接跳過話題：

“公關方面你不用擔心，專心你的本職工作就行。下午的試鏡怎麼樣？還順利嗎？”

“意料之中。”

指尖輕點螢幕又開一局，席亦安斟酌字句道：

“只是表演結束後譚導提了的問題，但我早有準備，一切順利。”

雖然譚導最後提問時的模樣看起來有幾分咄咄逼人的意思，但她問的每一個問題的出發點都恰巧落在席亦安的試鏡表演中最用心的地方。

很多表演細節設定方面的內容如果不是譚雲以提問的方式讓席亦安得以表達，今天主桌上大部分評委只知道這場表演莫名的很有代入感，卻不知這看似水到渠成的一切都來源於席亦安絞盡腦汁的設計。

由於譚雲間接的挑明，這些令人拍案叫絕的設定才清晰展現在眾人面前。

又想到方才試鏡時譚導從頭到尾都幾乎一成不變的冷臉，席亦安眼尾笑意蔓延：

“比起上午，下午的試鏡算是順利。”

“那就好。”

段敏芳點了點頭，拿過平板點了幾下：

“試鏡結束了也不能鬆懈，等會下課後去機場，未來幾天你都要在寰宇音樂的錄音棚裡度過了。”

“哈？錄音棚？”

難道魂穿的事被發現了？

席亦安指尖一頓，螢幕上的L形方塊未能嵌入空缺，遊戲失敗。

“對，錄音棚。”

段敏芳點了點頭，將寫著歌詞曲譜等相關內容的平板塞到她手裡：

“這是桑雪簽約寰宇後的第一張專輯單曲，她堅持和你合作，我答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