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巡視組出來後,王明亮並沒有去找領導,因為此刻去非但不能獲取信任,還會增加領導的疑心,而是徑直回到物資科。讓自己沒想到的是,慧姐、老張和李朝等人竟在屋裡不停來回走動並小聲議論著,一副坐立不安的樣子。
見此情景,眉頭不由皺起,心中升起一絲不好的預感,連這些朝夕相處的人都對自己失去了信心,可想而知那些人會有什麼樣的反應。然而自己此刻什麼都不能做,只能任由事情發展下去。不得不承認,巡視組的離間計成功了,現在就等有人自投羅網,然後順藤摸瓜找到更大的那條魚。
“沒事吧?王科!”見王明亮很快就回來,慧姐臉上露出驚喜之色。
王明亮微微一笑。“怎麼?對我沒信心?”
慧姐臉上露出尷尬之色,想解釋又憋了回去。“不是沒信心,主要是……”
不光是巡視組所帶來的壓力,還有紀委監察餘處的赫赫威名。雙重壓力之下,很難保持鎮定。
王明亮掃視了一圈,看著眾人惶恐不安的樣子,心中暗暗嘆了一口氣。知道若不給他們吃個定心丸,說不定這些人中就會有人主動投案自首。自己是沒做,可不代表這些人會手腳乾淨,畢竟不是每個人都能視利益為無物。其實,就算他們有人去也沒什麼,招投標所有過程和結果都經自己稽核過,都是合規合法的。整個過程中,他們頂天就是洩密,最多牽連自己一個管理失察。只是這種事情若發生,對自己形象和在領導心中的印象或多或少會有影響。
“咱們所有專案都合理合法合規,縱然有缺陷,也不影響大局,所以不必擔心。”
此話一出,眾人彷彿同時鬆了一口氣,臉上緊張之色漸漸消散,也不再眼巴巴地看向王明亮,
王明亮緩步回到辦公桌前坐下,簡單將桌面收拾了一下,然後雙臂一和,轉頭趴下。本想著找個藉口,出去找地方睡上幾個小時補個覺。可一想到鄧普剛才所說的,只能暫時放下這個念頭,選擇在崗位上眯一會,順便考慮一下接下來應該怎麼走。
如果是代號2開頭的三線廠,找技術人員加入的意義不大。以自己的人脈關係,不可能認識研究核反應方面的專家,更別說與其相關方面的專家了,現在只能將294廠當成一個應對末日的基地來用,以後若是有機會,再想辦法啟動工廠內的設施。那麼,接下來找人,要以安全為準。
本來計劃將物資科的人納入其中,然而今天他們的表現太讓自己失望了。這些人要真進入了基地內,一旦有外人來襲,而且這個外人實力很強,他們必然會選擇投降。所以,只能放棄。
除了郭旭之外,仔細回想了一下,突然想到一個人,一個曾讓自己魂牽夢縈的人,要珍珍。這是自己當年在首都奮鬥時遇到的一個女孩,那一年自己28歲,而她21歲,自己是一個企業的執行總監,而她則是剛入職策劃部的本科小白。原本兩人是沒什麼交集的,可後來一次對外活動時,她莫名其妙成為了自己的助理。後來詢問才知,因為自己脾氣太火爆,自從以前助理離職後,老人沒人願意幹這個職位。可活動馬上要辦,人事部無奈之下,才從策劃部借來要珍珍臨時救場。
一開始,自己和她是針尖對麥芒,從言行舉止到活動策劃,各個方面,只要自己有錯,或者不符合她的想法,總是一邊做一邊跟自己爭論一番。先是指責自己太大男子主義,說話完全不考慮他人感受,這樣容易得罪人,而且找不到女朋友,後來又說自己活動策劃考慮不周全,必須將其他因素考慮進去,這樣才能確保活動開展後,無論出現什麼情況,都能從容應對。
面對要珍珍的挑釁行為,一開始極為憤怒,若不是沒人可用,又時間緊急,非臨陣換人不可。因為這種質疑是在撼動自身的權威性,至於女朋友,本身就有,根本不存在找不到這一說。至於活動策劃方面,考慮周全是好事,卻會提升成本,這對於追求利益的公司來說,是很難接受的。最最最重要的是,當時的她在自己眼中不是美女,根本不會有任何優待。好在她看起來很可愛,尤其是那張臉圓圓的,有些嬰兒肥,讓人忍不住想要捏上兩下,所以才沒有直接惡言相向。
後來,兩人沒有發展成像有些言情小說中的場景,什麼霸道總裁愛上秘書。相反,要珍珍因為無法忍受自己的大男子主義和一言堂,待活動結束之後,又聽說要成為自己的助理,就毫不猶豫的選擇了辭職。而當時對於這個舉動,自己不僅沒有挽留,反而直接籤批了,因為在自己看來,一個不能適應公司,又沒有狼性和衝勁的人,是不值得留在公司,也沒有任何培養價值。
三年後,自己因為家裡和個人原因,不得不辭職離開首都,回到這家國企上班。又上了大約兩年班後,一次偶然的機會,自己看到她朋友圈發的照片,才知她也離開了首都回到了故鄉。閒來無事,不由回憶起往事,便將她的朋友圈挨個看了一遍,看完後不由有些失神。
也許是因為化妝的原因,也許是長開的原因,也許是源自於離開首都後五年沒談的原因,突然覺得一顆心砰砰直跳,彷彿被什麼擊中了一番。但很快又放下來,因為人家有男朋友。
在這方面,曾經有朋友質問過自己,既然喜歡為什麼不去追呢?甚至放不下也可以回頭。對於這兩個問題,自己是這樣回答的,兩個人能否在一起,要看緣分,這些都是上天安排好的。至於過去的,好馬不吃回頭草,破舊重圓終有縫。
對於這個回答,朋友嗤之以鼻,並說幸福是靠自己追求的,不是靠別人施捨的。但固執的自己,就算明知道是這樣,也不願意改變。直到兩年後,再次看到要珍珍的朋友圈,發現她發了一條憂傷的訊息,但又很快刪除。
猶豫了許久,王明亮終於摳出了兩個自認為能拉近關係的字。“在嗎?”
等了許久,對方都沒有回答。就當想要放棄時,第二天早上,聊天介面彈出兩個字。“有事?”
王明亮當時欣喜若狂,既然對方回話,就說明有戲,立刻重振精神道:“知道我是誰嗎?”
這一次,又是等了許久,直到下午對面才說:“知道!”
王明亮見狀不敢再拖延下去,開門見山道:“聊聊?”
“聊什麼?”這一次沒讓王明亮等太久,才一個小時就回答了。
“你回老家了?”王明亮決定臉皮厚點。“怎麼不在首都幹了。”
“不想了……”又是一個小時,三個字飄來。
王明亮此刻有些抓狂了,一個小時三個字,這樣一天也說不了兩句話。這樣什麼時候才能拉近關係?之前分析過那條憂傷的訊息,極有可能是跟男朋友分手了,又或者鬧彆扭了。這個時候若是能插手,或者能說上話,以後就有機會關係更進一步。
“你怎麼了?前天看你發的,似乎有些不開心?”
當這一條發過去後,整整過了兩天時間,都不見對方有任何反應。氣的王明亮有些發狂,但又知道不能埋怨什麼,當年兩個人關係就不好,聊天軟體沒互刪好友,已經是個奇蹟了。現在就憑兩句話,就讓對方搭理自己,未免有些異想天開。
想到這一點,王明亮再次穩下心,想了想又編了一條簡訊發過去。“沒事吧?”
“你有什麼事?”等了一個下午,對方發來五個字,語氣中夾雜著不耐煩和有些反感。
王明亮裝作沒有看懂更深一層的意思,直接尬聊起來。又是兩三句對話,要珍珍便不再作聲。對此,王明亮也沒窮追猛打,而是選擇第二天接著發訊息,只要要珍珍回話,就趕緊說上兩句。也許是死纏爛打起了作用,也許是找到了共同話題,也許是要珍珍當時心情壓抑太久,需要一個發洩點,終於有一天晚上,兩個人連續說了兩個小時,大部分都是回憶在首都共同工作時的事。
本以為是個開始,誰知這一次後,對面整整半個月杳無音訊,彷彿消失了一般。就在王明亮打定主意,計劃發夠一個月,若是沒回信就放棄時,要珍珍出現了,然而這一次,她竟主動說道:“問個問題,你喜歡大城市還是喜歡小城市。”
“如果是以前,我喜歡小城市,因為小城市很安靜,生活很愜意,尤其是院子裡,可以種菜養狗,而且去哪裡都不遠。但現在喜歡大城市,便利的生活條件,各種繁華的商場,便捷的交通和醫療條件,以及教育和衛生環境都要遠遠好於小城市。不過,城市太大我不喜歡。”
這番話引起了要珍珍的共鳴,兩個人從城市聊到工作,從工作聊到生活,從生活聊到情感。這才知道,要珍珍快要結婚了,但她的訂婚物件不想去省會,而是想呆在老家。因為在老家,他有工作,有人際關係圈,有房子,可以安安穩穩地過一輩子。可到了省會,一切都要重新開始,光是省會的房價,都會讓他原本富裕的家庭變得拮据起來。
未婚夫認為她太功利了,放著好好的日子不過,非要去省會折騰。可她覺得老家那個地方不適合自己,而且對以後孩子的成長也不好。收入方面也是問題,回到老家,一個月最多3000塊錢,還不夠平時吃喝用,在省會一個月少數也能賺到兩萬,也知道未婚夫的水平,平時還要自己補貼他,以後根本不指望他能賺錢,所以只要求未婚夫付個首付,其他自己來償還。
王明亮知道此刻若是火上澆油,必然會加快兩人分手的進度。但那樣做是不地道的,也違反了自己以往遵守的法則,更違背了自己的良心。所以只能忍著,努力讓自己站在公平的角度上進行分析,並勸說她可以跟未婚夫好好談談,最好能達成共識。
只是結果讓王明亮萬萬沒想到,就在兩人重新聊天八個月後,要珍珍的未婚夫竟然選擇退婚。可當要珍珍答應以後,又立刻反悔,還說之前那樣做,是其他人出的主意,說這樣可以逼迫要珍珍回去,但和好遭到了要珍珍的拒絕。之後,就是無盡的拉鋸戰,這個未婚夫一邊去相親,一邊各種進行各種騷擾,加之各種威脅,讓要珍珍只能避而遠之。
後來,兩人無話不談后王明亮才知道,兩年前這個未婚夫就這麼弄過一次,後來用自殺逼迫要珍珍和好,也答應了在省會買房子的要求,可拖了兩年都沒有去辦,明顯是在忽悠和拖延。想透過時間,迫使年齡越來越大的要珍珍答應他家的條件,放棄去省會的想法,加之要珍珍父母比較傳統,同時也希望她留在本地,所以一直找不到退婚的藉口。這次機會送到眼前,自然要把握。
又過了將近一年,也許是看不見希望,之前各種圍追堵截的未婚夫終於消停下來,而要珍珍也被弄的神經衰弱。用她的話,若當時王明亮沒有出現,恐怕不是未婚夫進鬼門關,而是她自己,所以特別感謝王明亮的陪伴,以後如果有機會,一定要好好請一頓。
可此刻,面對已經單身的要珍珍,王明亮已經失去了求偶的權利。時間拖得太久,年齡越來越大的王明亮,在家裡人的逼迫下不得不結束了單身生活,只能將那份情愫埋在心底。而要珍珍因為上次的經歷,整整出去旅遊了一年多,直到現在還沒結婚。如果這一次,真有末日降臨,而又能順利離婚的話,也許是個機會,只是不知要珍珍介意不。
想了許久,王明亮努力揮去心中不安,開啟聊天軟體,找到要珍珍,看著那張無數次在夢中看到的臉,以及那甜美的笑容,顫顫巍巍打出兩個字。“在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