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沒有到漢中,許寂就見到許多百姓帶著一個個大小包袱、拖家帶口,往南而來,看來他們也知道要打仗了,要逃到蜀中去。許寂不禁悲嘆道:“世界上無數人想要稱王稱帝,可是最苦的,還是普通的老百姓!”
許寂有些乏了,準備到路旁的茶鋪喝幾口茶潤潤嗓子。正碰上一名獨行老者揹著一個小包袱迎面而來。許寂連忙施禮道:“老丈,晚生有禮了。”
獨行老者見狀,也回了一個禮道:“將軍休要多禮,小老兒是平頭百姓一個,無甚官職,也無功名,不敢受將軍之禮。”
許寂說道:“老丈何必多想?可否與我共飲一些茶水?”
獨行老者也有些渴了,嘴唇有些發乾,不知道要不要進去,躊躇地站在原地。
許寂連忙彎腰躬身道:“老丈請,小人有些事情要向老丈請教。”
老者忙回了一句:“也好,將軍先請!”
“老丈先請!”
兩人在你推我讓中並排走向茶鋪,店小二連忙過來接待。“兩位爺裡邊請!”剛一落座,小二就拿著泡好的茶水,用兩隻大大的碗給兩人倒了滿滿的一大碗。老者也是渴了,先急急地喝了一大口,卻不想被嗆著,開始咳嗽了起來。
許寂連忙給老者拍背舒緩,兩分鐘後,老者呼吸平穩了下來,連聲說謝謝。許寂回到原位,喝了一小口,嗓子就舒服多了,剛才那種火燒喉嚨的感覺一下子就沒有了。他連飲了幾口,這才放下茶碗,看著老者說道:“老人家這是要往何處去?您的家人為何不跟你一起?”
老者有些無奈,甚至透出一絲憤怒,他說道:“小老兒是要去躲避戰火啊,我漢中三十年不曾遭遇兵戈,近日突然傳聞唐軍二十萬就要打到漢中來了。小老兒聽聞,這兩軍交戰,勝的一方要搶財物,輸的一方也要搶財物。這年頭百姓難活啊!幸好老兒在蜀中還有一個親人,小老兒這才打點行李準備去投奔他!”
許寂接著問道:“那您的老伴、兒女呢?”
老者無奈的搖了搖頭,這才緩緩地答道:“老兒生平就兩個兒子,老兒本想讓他們在鄉里讀書識字,過安穩的一生,不曾想他們被利祿所迷,竟然執意要參加軍隊,要做出一番事業來,不曾想竟然戰死沙場,連骨灰也沒找回來!”說罷老者的眼裡閃出了一絲淚花。
老者接著說道:“我那老伴接到兒子的死訊,也變得瘋瘋癲癲的,不多久她也就仙去了!”
許寂聽了這個故事,悲從中來,卻還是安慰老者道:“老人家節哀。”
老者搖搖頭道:“已經過去幾年了,老兒早就過來了。只是這唐軍又打來了,不知道又要有多少家人跟老兒一樣,支離破碎啊!”
許寂連忙起身,拱手朝老者行了一個大禮。說道:“我等無能,讓百姓們遭受兵災之苦,請老人家受我一拜!”
老者哪裡敢受,趕緊起身將許寂扶了起來,許寂不肯,還是踏踏實實地拜了三拜才肯起來。
老者見狀,知道這將軍真是憂國憂民的好官,與之前的不同。這才輕聲問道:“將軍這是從何處來?往何處去?”
許寂站起、整理好衣裳,從容坐下,這才開口道:“下官忝為蜀國兵部尚書,此行正是要往漢中,迎戰唐軍!”
老者豎起大拇指道:“可惜天下像你這樣愛國愛民的官可不多了,各個都想著刮些民脂民膏,到任了就走了,哪管百姓死活。”
許寂介面道:“老丈你這番話說的我可無地自容了。”
老者接著問道:“將軍既要去抗敵,為何不帶兵馬,隻身一人?”
許寂說道:“我兵部有所有兵馬調動權,只要漢中駐軍還在,我就能指揮他們抗敵!”
小老兒欲言又止道:“恐怕將軍要失望了。”
許寂疑惑地問道:“這是何意?”
老者開口說道:“小人聽說,漢中大軍也開始逃亡了,駐守在漢中的軍士們早就逃得所剩無幾了。”
許寂瞪大了眼睛,驚訝地問道:“竟有這等事?這些將士吃百姓的、穿百姓的,竟然在這關鍵時刻丟下百姓而去?”
老者說道:“誰說不是呢?可是一聽到二十萬唐軍來襲,我等百姓尚且逃走,更何況是那些沒有上過戰場的新兵。”
許寂再也坐不住了。他匆匆喝完手中的茶水,急著要趕到大營裡去看看,老者見許寂神色緊張,明白了過來,起身拱手道:“小老兒叨擾了,這就再會!小老兒趕路去了。”說罷轉身就要離去。
“老人家稍等!”許寂連忙站了起來,從懷中掏出一些碎銀子,交到老者手中道:“老人家此去尚有幾百里路,帶上這些碎銀子,途中也好有些塌心。”
老者拒絕了,他說道:“錢財是身外之物,此身將不存,要此黃白之物何用?須知,匹夫無罪懷璧其罪,老兒一袖清風,尚且不必擔心遇見強盜,倘若帶此財物,反而是自找麻煩了。”
許寂面慚道:“老人家高見!小人領教了。從此一別,望老丈珍重!”說罷俯身鞠了一躬。
老者拱拱手道:“將軍,兵戈無情,萬望珍重,日後若能得見,當與將軍一醉方休!”
許寂應聲道:“好,靜候老丈佳音。”
“小老兒告辭!”老者披上包袱,轉身而去,不久就匯入了逃亡的大軍中。
望著老人離去的身影,許寂不禁心裡感慨道,此行我還能活著回來嗎?還能與這老者共飲嗎?恐怕很難了。老人的身影消失在平地上,他才拖著沉重的步伐繼續往北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