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衍在太廟裡整整待了三天方才出來。這三天裡,他跪在父皇王建的牌位前,深深的反思自己的所作所為,他不吃不喝,也不說話,也不讓人陪著,只有宋總管擔心陛下的安危,不肯離去,一開始他執意要待在廟裡,在王衍的強烈要求之下,他才緩緩地退出了太廟,在門外候著。他時不時地觀察王衍的狀況,及時的為王衍送上飯菜和水,王衍卻如同心灰意懶一般,不飲不食。
王衍有時候直直地看著王建的畫像,這是他父皇生前讓有名的畫師留下的唯一畫像,每當看到這個畫像,王衍總會想起自己還是鄭王的時候,那個時候的父皇是多麼勤政愛民,每當百姓發生災荒,父皇總會擔心的要命,下令一定要安撫好每一戶百姓。
可是自己呢?卻被奸險小人所誤,愛上了美色、愛上了歌舞宴會、愛上了山珍海味,唯獨沒有愛上百姓。看著父皇治理之下的蜀地一片富足,他開始漸漸地不上朝,不接見大臣,後來甚至一年都懶得舉行幾次朝會了!他恨自己的荒淫無度、恨狎客們醜陋的嘴臉、恨宦官們的勢利嘴臉。可是,一切都已經來不及了,他終於要為自己的行為付出代價,那就是成為亡國之君!他會被大唐天子呼來喝去,好一點的,還能做一個山陽公,衣食無憂的聊此殘生;差一點的,就會成為晉朝皇帝那樣,成為新天子的奴隸,受盡各種白眼。
他不敢再想了,他不肯認命,他要搏一把,手裡還有二十萬兵馬,未必守不住這蜀中,只要堅守幾個月,最多半年,唐軍糧草一盡,還能支撐多久?他眼裡散出一絲光芒,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連忙站了起來,卻不慎沒有站穩,滑倒在地,宋總管連忙進來,扶起了王衍。
王衍輕聲喊道:“水。”宋總管連忙倒了一些溫水,王衍喝了一大口,喝的太快,咳嗽了起來,宋總管連忙給王衍拍背。
王衍喝了水,恢復了一些精力,對宋總管說道:“去把王丞相、許尚書請到尚書房來。”宋總管答應著,準備轉身而去,王衍接著說道:“對了,還有李翰林。”宋總管答應了,先安排宦者將陛下送去尚書房,這才急匆匆地朝丞相府跑去。
王衍在幾名宦官的攙扶之下,剛到尚書房不久,王鍇和李旻就來了。王衍問道:“許尚書怎麼沒來?”王鍇答道:“臣先行批准許尚書到漢中主持軍務,擅斷之罪,請陛下責罰。”說罷便要下跪。
王衍忙道:“丞相休要自責,你這是為朕著想,朕應該跪你才是!”
王鍇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這是陛下說出來的話?可是他明明聽到是出自陛下的口中,他很想打自己一巴掌,看是不是在做夢。
王鍇心裡想著,口裡連忙答道:“老臣豈敢!”
王衍沒有多做糾纏,直奔主題道:“王丞相、李翰林,唐朝詔書一事,你們已經知曉,眼下唐軍二十萬壓境,該如何應對?朕想聽聽你們的意見。朕之前多次荒廢國事,真是愧對諸公、愧對百姓!”
王鍇感動的熱淚盈眶,他多次想要找陛下商議此事,可惜陛下總是被奸臣所誤,不上早朝。如今陛下肯改過前非,自然令他欣喜萬分。他按下激動的心,不急不緩地說道:“臣在唐使到來之時,就收到了一封來自南平王府的密信。”
王衍奇怪問道:“南平王?高季興?信中是何內容?為何不向朕稟報?”
王鍇只得如實答道:“陛下不要著急,聽我慢慢道來。那一日,老臣在府中午憩,突然家宰拿來一封密信,說是一名雲遊士子送來,而據那士子說,是南平王府的人委託他送來的。”
“老臣當時就很疑惑,這南平王與我蜀國素不來往,如何有書信給我?老臣當即拆封,裡面的內容嚇得老臣失色,連忙找來許尚書、李翰林商議。”
王衍再問道:“哦?是何內容?”
王鍇說道:“請李翰林講講當時情景。”
李旻開口道:“當時我與許尚書答道丞相府邸,只見王丞相正有些失神,我二人連忙問情況。只見丞相屏退左右,從袖籠中拿出一封密信,只見密信上面寫著:郭崇韜將帥六萬甲士,在九月份進攻蜀地!臣與許尚書看的是莫名其妙,經王丞相解說,是南平王送來,說是唐軍郭崇韜將掛帥,進攻我蜀國。我等才反應過來。”
“我等當即認定,這密信真是可靠,於是我等準備第二天朝議之時稟告陛下,只是那天朝議並沒有如期舉行。”
王衍臉上閃過一些愧色,隨即開口問道:“這密信時間倒是與唐朝天子的詔書符合,只是統軍主帥、兵力多寡相差太大。你們如何認定這密信就是真?”
王鍇介面道:“據臣在關中的密探回報,這藍田大營原本沒有駐紮兵馬,後來進了兩位將軍,一名叫做孟知祥,一名叫做董璋,各統帥三萬兵馬進駐藍田大營。這大營距子午道甚近,因此老臣推斷,他們必定是要對我國動武無疑。”
“接著老臣又收到回報,郭崇韜、魏王相繼道藍田大營,並未攜帶多少兵馬。因此老臣推斷,這郭崇韜與魏王就是大軍的正副主帥,而進攻我國的所有唐軍就是這藍田大營的六萬駐軍!”
王衍聽了,心中頓時落下一塊大石頭。二十萬兵馬,我王衍尚且有些怕他,區區六萬兵馬,就想取我蜀地?你大唐天子也太目中無人了吧?
王衍神色也沒有那麼緊張了,他緩緩問道:“如此說來,這詔書乃是恐嚇我等?不能做實?”
王鍇回道:“應該是如此,這詔書的目的在於混淆視聽,先嚇嚇我們。”
王衍忍不住拍案而起,哼哼地說道:“這唐軍也太小瞧我蜀地了,區區六萬兵馬就想佔領我蜀地?”
王鍇知道王衍心浮氣躁的毛病又犯了,連忙說道:“唐軍雖然只有六萬,卻也不可輕視,郭崇韜是百戰名將,唐軍也是身經百戰。我蜀軍幾十年不經戰陣,又疏於訓練,恐怕不是唐軍的對手。陛下切不可輕視。”
王衍說道:“就算他六萬唐軍能征善戰,我蜀地雄關一夫當關萬夫莫開,只要我軍據守關隘,難道他們還能逢山開路不成?”
王鍇小心的說道:“雖然如此,還是要重視。戰略上可以藐視,戰術上一定要重視。”
王衍問道:“對了,你們三人商議的結果如何?”
李旻說道:“臣等本是想讓陛下定奪,可是陛下未曾臨朝。許尚書憂心國事,於是先行去了漢中,只會將士們防守。”
王衍點頭道:“許尚書真是忠臣,只是不經報告,擅自行動,可是擅離職守!”
王鍇、李旻連忙跪下道:“陛下息怒,臣等也是一時從權,為蜀國社稷著想,沒有想那麼多。”
王衍勸慰道:“諸位忠君愛國,朕早有耳聞,快快請起,朕無怪罪之意!”
兩人這才膽戰心驚地站了起來。
王衍接著問道:“唐軍首攻必是漢中,丞相打算如何防守?”
王鍇緩緩走向一側的皇唐地輿圖,面向王衍說道:“陛下,臣的想法是這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