玥妍不經意間，看到慧妃娘娘的手指，骨節分明，清瘦有力。想到早上許鶴洲曾經談起這個娘娘，說她不僅僅知書達理，懂得進退，還有一手絕活：擅長為人按摩。私下裡大家都說她當初就是憑藉這個絕技，才獲得先帝的寵愛。進而時時召見，才有機會懷孕誕下龍子。

許鶴洲跟著寒暄幾句，便被福安公公請去了無極殿，說是有國事。想來也是急需處理的，否則也不會正值皇帝大婚期間打擾。玥妍又坐了一會兒，與慧妃娘娘又說了會閒話，看皇太后面露倦容，便起身告辭了。

命婦們都等在重華宮的偏殿上，各個都是鳳冠霞帔，不遺餘力地打扮自已，以示重視。這第一印象很重要不是？誰都知道，如今這個皇后可是聖上心尖尖上的人，若能得到她的青睞，那也算攀了登雲梯了。

待進得重華宮大殿，眼前的景象讓人不由得摒住了呼吸。之前薛娘娘在世的時候，重華宮的設定便富麗堂皇。但是與今日所見一比，還是樸素了許多。

厚厚的波斯手工地毯，柔軟地包裹住眾人的腳趾，像是踩在了雲朵之上；兩側的博古架上擺滿了奇珍異寶，絢爛奪目；便是那兩側垂下的紗簾也是軟煙羅所制，又用極細的金絲繡滿纏枝蓮紋，隨風輕輕搖曳，盡顯奢美飄逸。更別提遠遠望見內間懸掛的一抹珠簾，珠圓玉潤，整齊劃一，顆顆皆是上好的東珠。屋子裡燃了沉香，又混合著花香，讓人不由得心曠神怡。

丹樨之上高坐著一位鳳衣華冠的女子，彎眉濃翠，肌膚雪白。星眸皓齒，面若繁花。眾人一見便齊齊跪倒，行了大禮。

玥妍微笑著讓眾人平身，於人群中看見林玉媛的身影。還是輕紗遮面，只露了雙眼出來，此時正靜靜地望向她。玥妍眼神掠過，微笑道：“眾卿平身，本宮有些遲了，勞大家久等了。”

眾人連忙齊聲道不敢，一面按照品級坐了。

玥妍端坐在鳳椅上，眼神威嚴而不失溫和。青蓮等人分站兩旁，心裡不由得暗暗緊張。這是第一次在京城命婦前露面，千萬別出什麼岔頭才好。

玥妍微笑著說道：“諸位，今日得以一見，實乃本宮之幸。”她的聲音和緩清晰，清澈動聽，宛如天籟。

“承蒙皇后娘娘厚愛。”命婦們齊聲回答。

玥妍接著說道：“宮廷之中，需各位共同協力，方能使後宮井然有序。日後，還望諸位多多輔佐本宮，為皇室盡一份心力。”

命婦們紛紛表示定當竭盡所能，為皇后娘娘效力。

玥妍點頭示意，對眾人的忠誠表示滿意。頓了頓，她又說道：“身為命婦，當以身作則，恪守婦道，為天下女子樹立榜樣。”

命婦們齊聲應道：“謹遵皇后娘娘教誨。”

玥妍微微一笑，說道：“今日一見，本宮對諸位更添信任。日後若有何事，可隨時向本宮稟報。今日本宮略備薄酒，謝眾卿之誼。還望諸位別嫌棄才好。”

命婦們再次謝恩，紛紛起座施禮。

眾人見她雖然年紀尚輕，卻穩重端方，進退有度，之前沒見過的此時也不禁心中暗暗服氣：果然是蘇大儒的外孫女！這氣度風姿，言行舉止，堪稱絕世之姿！也怨不得今上不肯再納她人為妃，實在是再無人能與之媲美。

重華宮的晚宴很晚才散，玥妍疲憊地坐在梳妝檯前，任由青蓮為她卸下釵環，才驚覺已經是戌時。許鶴洲仍然沒有回來，她不禁心中惦記。於是喚來朱櫻，道：“你帶上些點心，去無極殿，問問福安，看看皇上幾時回？”

想了想，又道：“算了，還是我自已去吧。”

說罷便讓青蓮隨意給她梳了一個馬尾辮，託於腦後。也不上妝，便施施然地帶人前去。青蓮急道：“小姐……皇后娘娘！還是梳個髮髻塗些口脂吧？”

玥妍頭也不回，只揮揮手。青蓮無奈，只得拿上一件蜀錦披風，急急跟上前去。

今日是十七，月亮正圓，皎皎清輝灑在庭院，照得路上很是亮堂。前去查探情況的小宮女回來稟報說，皇上跟大臣們還在尚書房內商談，就連晚膳也是在那邊用的。

玥妍點頭，緩緩而行。她心中有些驚詫，看樣子是的發生了什麼大事。門口守候的福安公公見了她急忙跪倒：“啟稟皇后娘娘，聖上正在裡面商議朝政，請容奴婢入內稟報。”

玥妍微笑道：“有勞公公。”

不多時便見他去而復返，一邊道：“陛下請您進去。”

一進書房，玥妍便看見幾個人圍在許鶴洲的案前，彷彿在看什麼東西，見她進來紛紛行禮。玥妍笑道：“諸位平身。是本宮打擾了。”

環視一番，見是林相，何道蘊，徐良運以及戶部兵部的幾位侍郎，自已的長兄白景文也在其中。見她進來，一時間大家都面露驚詫之色，白景文更是微微皺起了眉頭。

看著自家妹妹穿的也太隨意了些。不施朱粉素面朝天的面聖，實在是有失尊重。他剛想開口為自家妹妹遮掩幾句，沒成想許鶴洲自案後站起，走到她跟前，笑著牽起她的手，一邊說道：

“勞皇后惦記，是朕的不好，讓你久等了。只是朕還有些事情沒有處理，今天可能會晚點回去。”

玥妍一邊點頭，一邊從青蓮手中接過食盒，一邊道：“陛下為國事操勞，還當注意身體。臣妾讓人燉了湯，奉與陛下補補神。”

許鶴洲點頭，接過她手中的玉碗，低頭喝了起來，不多時便將碗中湯水喝了個乾淨。

眾人見此情景，都不由得偷偷別過臉去，白景文更是心中暗暗鄙夷：當著這麼多人秀恩愛，也不知道收斂。現在的年輕人，真是膽大妄為。轉念一想，這也是給自家妹妹長臉不是？心中復又舒坦起來。

玥妍微紅了臉，接過許鶴洲手中的碗，柔聲道：“陛下別熬太晚，臣妾這就先告退了。”

說罷剛要轉身，手卻被許鶴洲握住，道：“皇后也曾經隨軍而行，也許可以給朕一些建議。不如留下一起參詳參詳？”

說完也不待玥妍回答，便拉住她的手，一起坐在御座上。林相貌似有些話想說，卻生生嚥了回去。剩下幾位也是早就聽說這位皇后之前的經歷，也覺得皇上此舉不錯，畢竟玥妍之前的戰績赫赫，誰也不能就憑她是個女子而生輕視之心。

玥妍低頭細看，見桌案上擺放著齊國地圖，雁門關附近用紅筆描畫著箭頭。原來是西北瓦剌部落聯合東北的契丹一起發兵，趁著寒冬還未來臨，齊國皇帝大婚，舉國歡慶之時，便想要入侵中原。此次是也先之子那哈勒率領五十萬軍隊，與契丹大將豪哥率領的四十萬鐵騎一起，浩浩蕩蕩叩關而來。

敵軍蓄謀已久，兵強馬壯，來勢洶洶。雁門關外密密麻麻，皆是敵軍戰旗營帳。此時駐守雁門關的是驍騎將軍獨孤信德，雖然驍勇善戰，身經百戰，但是一看到敵人如此架勢，他心中也沒了底。如今駐守雁門關的將士滿打滿算不過二十萬，敵我兵力相差實在懸殊。他思來想去，還是覺得沒有勝算的把握，於是派人千里急奔，回朝報信。

玥妍心中暗道：可真是會挑時候。

又聽林相道：“陛下，老臣舉薦徐將軍領兵出征。”

玥妍暗自點頭，徐良運乃是父親的老部下，戰功赫赫，對敵經驗豐富，且如今能夠迅速地集結兵將，並最大程度地獲得他們的認可擁戴，以目前的形勢來看， 沒有人比他更合適。

徐良運見許鶴洲還在沉思，站出來道：“陛下，老臣一定不辱使命！請陛下允我出征！”

許鶴洲望著他兩鬢花白的頭髮，心中有些不忍。老將軍已經年過半百，敵軍的兩位將領卻皆是壯如蠻牛般的年輕大漢。可是他思忖良久，也確實沒有更好的人選，於是道：“好！朕就派徐愛卿為征討大將軍，執掌帥印，領兵出征！獨孤信德為副帥，輔佐與你。務必要在十天內集齊五十萬兵馬。十日後朕在西校場送愛卿出征！”

說罷又問白景文：“國舅，聽說你之前曾任職軍中司馬，此次朕派你為軍需官，負責大軍的軍需糧草，可否？”

白景文急忙躬身道：“臣一定不辜負陛下的信任。臣這就去準備糧草，先行出發。”

許鶴洲點頭道：“甚好！有勞國舅了。”

白景文看了一眼玥妍，微微點頭，轉身走了。玥妍心中雖有不捨，卻也知道此時不是兒女情長的時候，想來準備糧草也不會這麼快，明天再告別應該來得及。

許鶴洲握了握她的手，示意她別擔心。

幾個人便又探討了一些臨陣對敵的方案，玥妍小時候曾經跟隨雙親去過兩次雁門關，雖說現在有些地形已經變動，但是還是有一些大概的印象，便也提供了一些想法思路。只是礙於林相，並沒有真正定下什麼決策。

儘管嘴上不說，其實大家都知道，這一次瓦剌與契丹都是精銳盡出，拉開架勢，要與齊國決一死戰。齊國這幾年內憂外患，戰亂天災不斷，國力衰退，正是征服的好時機。

而齊國這次若是能夠重創兩軍，那百姓未來儘可以安居樂業一陣子。也許五十年，也許百年，休養生息，百業重興，會更加昌盛興隆。

只是萬一戰敗了，那後果將會不堪設想。新朝剛立，根基不穩，若是戰敗，國破便在眼前。所以大家心中都知道，這是一場只能贏不能輸的戰爭。

許鶴洲看看時辰很晚了，便道：“眾位愛卿，今日便到這裡吧。容朕想想，待明日早朝再議。”

待眾人退去，玥妍側頭望向許鶴洲那雙充滿血絲的眼睛，心疼地道：“再著急也要注意休息。咱們回宮吧？”

許鶴洲點點頭，任由她牽起自已的手，兩個人緩緩走著。玥妍心裡清楚，這一次兩個勁敵聯手，確實不太好對付，大齊守軍將要面臨更殘酷更嚴峻的形勢。這是許鶴洲開國以來遇到的最嚴重的一次危機，萬一城破的話，敵人就將長驅直入關中平原，老百姓便要遭受鐵蹄的踐踏。

玥妍想了想，道：“小鶴哥哥，不如讓我去吧。這樣你也放心些。”

許鶴洲心頭巨震，轉頭望向玥妍，嘴唇微微顫抖，卻發不出聲。他其實想親自率軍前去，只是如今京中的形勢讓人放不開手。帝位尚且不穩，林相老奸巨猾，若皇帝遠征，京都空虛，不知道將會發生什麼樣的事情。

玥妍心中一片清明，仰起小臉，注視著月色下那張俊美的面龐。昨夜的纏綿猶在腦海，只是將要離別的苦澀泛上心間。“小鶴哥哥，咱們的好日子還在後頭。你不是說要與我白頭偕老嗎？還有很長的一段時光。我不著急，你也會這麼想的，對嗎？”

她輕聲地說著，許鶴洲一下子把她拽入懷中，重重用力，緊緊擁抱，眼含熱淚地把臉埋在她頭髮間。怎麼就這麼難！怎麼就不能跟相愛之人日夜相守？老天不公平！

他想就這麼一直抱著，把她嵌入自已的身體。

她想就這麼被他一直抱著，溫暖的帶著龍涎香的氣息縈繞在鼻尖耳畔。

兩個人不知道是怎麼回到重華宮的，只是覺得世界再大，此時眼中僅僅剩下彼此。許鶴洲一次次地要，玥妍最後哭著暈了過去。待次日清晨醒來，發現許鶴洲已經不在身邊。

玥妍啞著嗓子，喚來青蓮，卻見她眼含憂慮，欲言又止。玥妍道：“想說什麼？”

“小姐，您真的要去守關嗎？”

玥妍頭還是暈的，渾身痠痛無力。聽見她的話，笑道：“不然呢？”

“我要沐浴。”

說完她又躺回床上，閉上眼睛。昨天鬧得太過了，玥妍實在沒力氣起身，還是許鶴洲幫她擦拭身子，如今還是感覺黏黏糊糊地不舒服。

蘇木二話不說，拉著朱櫻轉身取水去了。

青蓮輕嘆了一口氣，上前幫她蓋好被子，輕手輕腳地領著人退了出去。陛下臨上朝之前特意叮囑，讓皇后睡到自然醒。青蓮知道，不久的將來，小姐如果能睡個安穩覺恐怕都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