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在甜蜜中飛快地度過,不知不覺中,成熟的季節悄然而至。為了秋季這場婚禮,雲姨早早便來到京都,忙著婚禮的大小事情。她雖然跛著一條腿,可身形很是硬朗靈活。看樣子這幾年在山上的清修,使得雲姨恢復了不少。
玥妍沒有阻攔,由著她弄去,只是暗暗叮囑青蓮,多給她配幾個聽話機靈的小丫頭,別累著她。
夏十娘早就搬回了雅園,這些日子光是準備新嫁娘的嫁衣嫁妝,就忙得不可開交。沒辦法,時間太趕了,還總想著萬事周全,那只有拼力一試了。
景文平時一個月當中總會抽出一兩天回家團聚,順便考教兩個孩子的功課,這幾個月更是儘量多抽出工夫回家幫忙。一想到父母親最捨不得的么女如今也要出嫁了,他這個做兄長的除了不捨之餘,更平添了些許欣慰。
景漠與卓瑩的婚期定在了年末,反倒是洛洛這個做妹妹的先出了嫁。本來他是不同意這樣安排的,不說別的,就是這恨嫁的名聲也不好聽。但聖上親自下旨,當眾宣佈了婚期,且告知天下:如今新朝初立,政務繁忙。中宮空虛,急需皇后主持宮帷。一想到新皇無極殿那盞長明的燈火,滿朝文武本來想好的千萬條說辭,皆被堵在了喉嚨裡。
是啊,好多國家大事都在等著皇上處理,哪有空暇時間來管束後宮?還不抓緊找個人來幫忙?更何況那可是萬千軍中取敵軍將領頭顱的白小將軍呢。有了她的從旁協助,皇上一定是如虎添翼。於是反對化為了讚美,恨不得立刻就接了白家七女進宮,便連納彩問吉等六禮程式也走得飛快。連帶著景文也跟著沾了光,因為知道他要回家忙著妹妹婚事,便儘量少給他安排公務,讓他一個月多放了幾天假。
景文想著這幾年局勢動盪,新朝初立,根基尚不安穩,自已一直無暇照拂弟妹,心中頗有慚愧。如今正好趁這個機會,好好彌補一下。
日子茫茫碌碌中過得飛快,婚期如約而至。九月的天氣分外晴朗,一大早朱櫻便出來進去地忙,擾得青蓮道:“好姐姐,你快歇一會兒吧!你這樣來回跑,我的眼睛都花了。”
朱櫻道:“你還在這裡不緊不慢的,聽小廝回來說,宮裡接親的鳳輿已經出發了。”
青蓮道:“時辰未到,她們便是來了也是要等的,你著什麼急!老實跟我再核一下今天小姐需要帶在手邊的東西是正經。”
朱櫻聽了,想了想,道:“我還是到前院守著去吧,紫茉心細,我讓她幫你。”說罷也不等青蓮回覆,一溜煙地跑出了院子。青蓮又好氣又好笑地搖搖頭,低頭再次核檢起來。今日如此重要的日子,自是一點差錯也不要出才好。
她偏頭看著裡間眾人圍著的小姐,此時已經上妝完成,正在更換喜服。柳葉新描,雙頰剛染,紅唇上的胭脂正散發著幽幽芬芳。雲鬢輕挽,只插了幾隻金步搖,為的是一會兒戴冠。明黃素緞裡衣,外罩鳳穿牡丹紋樣大袖衫。雲霞一般的顏色,映襯著白皙如玉的面龐。舉手投足間,風流無限。眾人看的呆了,夏十娘笑道:“我家小姑的樣貌即便是那瑤池仙子也要遜色三分的,皇上還真是有眼光!”
太史孫夫人接話道:“白夫人,我前幾日聽說聖上打算今日親自迎親?”
夏十娘笑道:“聖上開始確實有效仿民間接親的意思,不過一來考慮今日宮中還得祭拜天地,皇廟祭祀,實在空不出時間;二來終是於理也不合,恐日後有人詬病於我家洛洛,因此做罷了。”
孫夫人笑了,一面整理好玥妍身後的裙襬,道:“如今聖上聖明,德澤天下。又與七小姐青梅竹馬,伉儷情深,只要他們二人和和美美,接不接親倒是不打緊。”
夏十娘道:“承您吉言!”一面示意身邊的侍女拿過銅鏡,給玥妍看。
玥妍望著鏡中的自已,有些不敢認了。從未有過如此盛裝打扮,如鮮花綻放,如烈火烹油,絕麗到不能直視。她轉頭望向屋子一角的雲姨,發現她正眼含熱淚地凝視自已,眼中的欣慰喜悅之情流露。
她又轉向夏十娘,這一段日子以來,嫂嫂廢寢忘食地為了她的婚事操勞,眼見的瘦了一大圈。她心疼地道:“嫂嫂,現在還沒到時辰,我這邊都已經準備好了,不如您跟孫夫人先休息一會兒?喝杯茶吧?”
夏十娘本來想說,自已還需要到前面再看看,不過想著孫夫人畢竟是客,不好怠慢,於是笑著拉了她的手,去外間歇息敘話。這個長史夫人可是京城出了名的十全娘子,家中五代同堂,和睦美滿,本人也是溫順可親,賢良淑德的高門女子。哪個新嫁娘若是能夠請她出面,經她的手送出嫁,那後半輩子定是琴瑟和鳴,家庭美滿。
青蓮一面吩咐小丫鬟上茶點,一面走到玥妍身邊,仔細打量,看看還有沒有疏漏。玥妍低聲道:“都準備好了?”
青蓮點頭,低聲笑著道:“回小姐,都備好了。蔣先生剛才讓人傳信,說是那邊也準備妥當。”
玥妍點頭,伸手接過紫茉端過來的酥酪,看見整齊地切成拇指大的小塊,用意明顯:用細針挑著吃,免得弄花了口脂。青蓮道:”小姐好歹用一些,可能要很晚才能用膳。“
玥妍點頭,剛吃了幾塊,蘇木便來報,說是東府的女眷要來給她填妝,白曉棠也在其中。一時間花香脂香,環佩輕響,房間裡歡聲笑語,甚是熱鬧。
白曉棠自丫鬟手中拿過一個錦盒,衝著玥妍淺笑道:“我自是知道七妹妹是什麼也不缺的,不過這是世子跟我的一點心意,今日給妹妹添妝。”
玥妍一面謝一面讓青蓮接過,開啟看見是一隻晶瑩剔透的翡翠鳳釵,通體青翠不含一絲雜質,雕工精湛,一隻展翅的鳳凰栩栩如生,一看便知道不是凡品。玥妍知道她是用了心的,笑著拉了她的手,道:“長姐姐夫實在客氣,送我如此貴重的東西。日後得了空,還請長姐多去宮中看我。”
白曉棠打趣道:“那是自然!就怕到時候皇后娘娘嫌臣妾煩呢。”
玥妍一聽,笑著道:“那不如就從現在開始吧?”
白曉棠錯愕地抬起眼睛看她,一時間沒有領會。
玥妍煞有其事一本正經地道:“本宮今日大婚,諸事繁雜,若有招待不周之處,還請世子妃見諒!世子妃跪安吧。”
眾人鬨然笑了,白曉棠這才明白過來,上來便捉住玥妍的手,道:“今日你還沒進宮,那便還是我的七妹妹。現在就想讓我磕頭行禮,還不如先讓姐姐稀罕稀罕你再說。”一面伸手去撓她的癢癢。
玥妍一面扭曲著身子來回躲,一面叫:”可不得了了,長姐如今的功力愈發見長了。”白曉棠見她打趣自已,臉不由得紅了。
眾人見她二人玩鬧,玥妍也不見惱,也知道是未來的皇后娘娘在給世子側妃做臉。羨慕的同時,心中也不禁感慨:若是白將軍跟夫人還在世,看見眼前和睦融洽的一幕,該是喜悅非常的吧。
白曉棠玩鬧了幾下,便停了手。分寸還是有的,笑道:“母親本來也要來的,不過太夫人今早起來覺得不舒服,就在跟前伺候湯藥了。讓我跟你說一聲,日後有機會再聚。”
玥妍微笑點頭,心道:如此甚好,免了許多尷尬。
不多時,蘇木進來稟報,說是鳳輿已經到了門口。玥妍在眾人的簇擁下來到前廳,見已經擺好了香案。宮裡的使者皆身著彩服,為首一人正是福安公公。
待玥妍領了聖旨,帶上了那頂十二龍九鳳冠,衣金繡文霞披,緩緩登上鳳輿時,她回望著拜倒在門外的兄長親眷,不禁淚溼眼眶。這幾年的風風雨雨,酸甜苦辣一股腦地湧上心頭。從懵懂無知的天之嬌女到戰場與敵生死搏殺的將軍;從初聞父母噩耗的孤苦女子到今日貴為一國之母,找到一生愛侶的皇后,這一路走來,艱辛困苦自是常人難以預料。如果父母在天有靈,看見今日這一幕,想來也會欣慰了吧。
她暗自舒了一口氣,平復了心情,衝眾人擺了擺手,道:“平身。還望大家保重身體,日後再見。”
“恭送娘娘!願娘娘千歲!春秋永盛!”
福安公公喜滋滋地摸著袖袋,沉甸甸地紅包,想來收穫頗豐。早上聖上便說,今日各家表示的心意可以大大方方地收下,畢竟這是福氣喜氣,誰都想沾沾,不好拒絕的。可是幸福來的太突然了,福安公公怎麼也沒想到,他一不小心就成了小富翁。這要是在老家,估計都可以買下幾千頃良田了。
鳳輿一路浩浩蕩蕩向午陽門方緩緩走去,街道兩旁擠滿了百姓。有的人自清晨便來了,為的就是佔據最近的位置,看看這位傳說中武能安邦定國的絕世女子。
儘管隔著御林軍侍者,眾人依稀可以看見,車輿上的女子,雍榮華貴,端坐挺直的身姿。雖然很難跟傳說中軍陣搏殺的形象重合,不過便是這份鎮定自若,睥睨天下的氣勢,便讓人心折。
重華宮門外,站著年輕的帝王。劍眉直入鬢角,俊目朗若星辰。嘴角含笑,神情微醺。此時有些著急,卻暗自收斂。在看見遠處走來那一大隊人馬,眼睛一亮。
福安一躍下馬,急匆匆上前行禮,高聲道:“啟稟陛下,奴婢恭迎皇后娘娘回宮。”
許鶴洲道:“嗯,還順利嗎?”
“啟稟聖上!萬事順利!”
許鶴洲點點頭,視線卻膠著洛洛的身影。剛想邁步上前走下臺階迎接,卻被福安暗暗牽住了衣角。許鶴洲回身,看著他。嚇得福安急忙躬身,道:“是奴才罪該萬死!”說著緩緩放開了手。
就是這麼一耽擱,玥妍已經下了鳳輿,在宮中女官的引領下,緩緩行來。見許鶴洲在站在宮門口,也是吃了一驚。好像儀式裡沒有這一項,她應該在丹樨之下跪拜才是。不過她面上不顯,只慢慢屈身,便要跪下去。
許鶴洲急忙跨前一步,伸手攙扶。歡聲道:“洛洛,無需行禮。”
玥妍抬頭望向他,順勢站直了身子。手被他緊緊握住,不禁笑道:“勞煩聖上親迎,妾深感惶恐。”
許鶴洲道:“可抵一過否?”又低低在她耳邊道:“若日後夫君有錯,想以此求夫人放我一馬。”
玥妍驚訝,笑不可抑地道:“可。”
帝后二人行至房中暖帳,緩緩坐下,由著喜婆說著吉祥話,端過交杯酒,二人一飲而盡。任由喜婆各自剪下一縷頭髮,結成同心結,裝在錦盒內珍藏於櫃中。玥妍望向燭火中那張英俊堅毅的臉龐,見他也正痴痴地看著自已,她羞紅了臉,急忙低下頭。
許鶴洲只顧著傻笑,完全不知道接下來應該做什麼,腦中一片空白。還是旁邊的福安小聲提醒,時辰快到了,帝后要去無極殿接受文武百官的朝拜了。
許鶴洲這才夢中驚醒一般,笑著拉起玥妍的手,道:“皇后,隨朕去前殿吧。”
玥妍注視著他,點點頭。
福安的眼眶溼潤了,主子這一路辛苦,實在是太不容易了。自打見到了三歲的白小郡主,所思所想皆是她。護著她長大,等著她及笄,又日日擔心怕被別人搶奪了去。今天終於抱得美人歸,心中總算是鬆口氣。他打心眼裡為主子高興。
再也不用一個人面對孤燈青瓦,再也不是一個人面對千難萬險了。那白小郡主也是個狠人不是?又想到今後可能出現的精彩生活,福安公公不禁彎起嘴角,屁顛屁顛地趕緊跟著帝后二人,向無極殿緩緩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