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如煙看他臉上已經鼓起腮幫子，知道這一切再不能敷衍過去。

她右手抓住雲飛揚的肩膀，縱身一躍，跳出去半里地。

柳如煙抬頭看向對面的山崖，半晌之後才說道：

“知道八年前，趙燕兩國在南方邊境的大戰嗎？”

雲飛揚點了點頭。

八年前的五月十三，隱陽城的天突然暗了下來。

正在院子讀書的他抬頭一看，穹頂密密麻麻都是人。

他們身穿各色衣袍，正踏劍向南急速飛行。

也就是那一天起，雲飛揚就下定了決心離家出走，遍訪山川尋仙問道。

柳如煙解釋道：“聽說當年打了大小五十場戰役，而最後的決戰便是在江夏鎮的上空。”

聽她這麼說，雲飛揚更疑惑了。

他當年在河裡洗澡，準備洗完之後再往南走。

沒想到被一個白鬍子老頭突然抓住肩膀，提著飛上這座四面絕壁無路登頂的山。

那個老頭，就是江夏鎮齋心書院的山長水鏡。

他記得很清楚，自己到江夏鎮的時間是五月二十八。

如果如柳如煙所說，那一年，距離山上發生的那場決戰才過去一年。

“江夏鎮沒有受到影響？”雲飛揚問道。

柳如煙嘆了一口氣，說道：“兩千名法力高強的修士鬥了七天七夜，江夏鎮遭受了滅頂之災。鎮上幾乎所有的人，都在那場戰鬥中喪命了。”

幾乎所有人都喪命了？

那些街坊難不成，是鬼？！

雲飛揚的瞳孔急驟收縮，不由自主倒退。

“是，他們都是鬼！”

像是知道他在想什麼，柳如煙直接承認了。

淚水在她眼眶裡打轉，很快就有兩行清淚滑落。

雲飛揚好半天沒回過神來，回想她剛剛說過的話，他敏銳地捕捉到，她說的是他們，而不是我們。

“你不是鬼？”

柳如煙搖了搖頭，閉目了片刻，說道：“李素素，李姨也不是。”

鎮上全是鬼，只有三個人！

雲飛揚緊張地撥出了一口長氣，問道：“不是煉形境後期才能看見鬼嗎？”

柳如煙指了指他的眼睛，說道：“你是天生陰陽眼，當然能看見！”

陰陽眼？

雲飛揚記起了鄭春夜說過的一句話：用你的奪目雙刃，先廢了他的異眼。

難不成鄭春夜口中的異眼，就是指陰陽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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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飛揚指向對岸的天空，問道：“那黑色的氣罩是怎麼回事？”

“是陰魂陣。”

柳如煙抬起頭，眼淚再次流了出來，“聽白鏡先生講，當年大戰落幕之後，生還者準備離去時，有大批早已埋伏在大山深處的陣法師突然衝出，以陰魂陣將人和陰魂全部鎖在了這座山裡。”

“這一群無恥小人！”雲飛揚嘆息了一聲，恨恨地說道。

雖然江夏鎮的街坊們是鬼，但是他們從來沒有害過自己。

比起陰險狡詐的人，他們更應該為人。

“兩國交戰的修士們死了，變成鬼豈不是會再打？”

柳如煙點點頭：“沒錯，七天後再次爆發大戰。一夜之間，兩千多名交戰的修士魂飛魄散。不過，他們留下的怨氣卻在慢慢聚集。”

為國戰死，死後卻發現被陣法鎖住，有怨氣也不奇怪。

雲飛揚好奇的是，為什麼江夏鎮的陰魂能在鬼戰中活下來。

“江夏鎮的陰魂全部遁了起來，沒有參加戰鬥。”柳如煙解釋說，“他們想要找出真相。”

雲飛揚猜測道：“是想找出那些陣法師是誰派來的。”

“陣法師的出現，讓他們不得不懷疑，那場決戰的戰場選在與世隔絕的江夏鎮，也是一個陰謀。”

雲飛揚認同這個懷疑的理由，這裡距離邊關不算近。

如果是決戰，完全可以將敵人引入邊關附近荒無人煙的大山。

沒有必要捨近求遠，更沒必要將戰場擺在有人煙的上空。

“當時你和李姨都在山外，這才避免了災禍？”雲飛揚問道。

“對！”

“江夏鎮除了你們，還有出山的嗎？”

柳如煙抬頭直視著雲飛揚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你也認為是江夏鎮出去的人，策劃了這一場本不該發生的禍事？”

“沒錯。”

柳如煙的眼睛突然亮了起來，她抹了抹臉頰的淚痕，露出了些許笑容。

“你願意幫我們嗎？”她問。

“願意！不過……”

“不過什麼？”

柳如煙焦急地問，似乎很怕雲飛揚拒絕。

雲飛揚笑著說：“我就一個要求，坦誠相待！”

柳如煙恍然大悟，壓抑住沸騰激動的心情，說道：“不是我們故意騙你。”

雲飛揚接過她的話：“怕我知道全鎮只有三個人，就害怕得跑了？”

柳如煙點點頭。

雲飛揚笑著說：“要是以前肯定害怕，現在嘛，好了很多。”

柳如煙清了清嗓子，輕輕咬著嘴唇，似乎在想著什麼。

“有話直說。”雲飛揚說道。

“其實。”柳如煙說道：“東山的也不是人。”

提起東山，雲飛揚的火氣就上來了。

“我知道，他們是畜生。”

柳如煙的臉上，閃過一抹無法掩飾的驚訝。

她問道：“你是什麼時候知道他們是妖的？”

妖？

雲飛揚愣了一下，緩緩轉頭看向懸崖峭壁之上。

“你是說真的？還是罵他們？”他疑惑地問道。

柳如煙正色道：“當然是說真的。”

“等等！”

雲飛揚來回踱步，腦海裡不斷回想著往日與東山人打交道的畫面。

漸漸的，他明白東山村的人為何討厭他的原因了。

他在隱陽城讀的不少書和文章，把妖魔寫得十惡不赦。

趙國上下的絕大多數普通人，都認為人妖勢不兩立、人魔水火不容。

修士們也以斬妖除魔為己任。

想到這裡，雲飛揚倒吸一口涼氣，心想自己能活這麼久，得多虧鬼街坊們。

“原來，這就是東山和江夏鎮水火不相容的原因所在啊！”雲飛揚道。

沒想到，柳如煙卻微微搖頭，“東山也有開明的妖，比如白鏡先生，他的真身是一隻白老虎。”

“那……我的好兄弟秦川，他不會也是妖吧？”雲飛揚好奇問。

“不是，他是靈體，也就是鬼。”

雲飛揚嘆了一口氣，看來他要重新認識認識這座山上的鬼和妖了。

柳如煙沉吟了片刻，柔聲問道：“你還回去嗎？”

“當然！”

雲飛揚想起自己被挑釁辱罵被下毒的事，氣憤地說道：“我要回去給那些妖好好上一課。”

柳如煙看他眉頭緊蹙，面帶慍色，知道他心中有怒火。

他的唇角微微抽動了一下，似乎有話想說卻始終沒有開口。

於是，她輕輕拍了拍雲飛揚的肩膀，真誠地說道：

“你可以無條件信任我和李姨，我倆都失去了至親，都想報仇，而你是我們最大的希望。”

雲飛揚點點頭，將昨晚二更發生的事詳細說給她聽。

“這個臭女人，我看她是想步白嬸的後塵。”

“什麼意思？”雲飛揚不解。

“早上游街的那隻狐狸，就是白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