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北環形高臺上，烏滿天早已經等候多時。
看著臺下越聚越多的人群，他的內心有些崩潰。
雲飛揚，你這個忘八端！
腿斷了，還是變成蝸牛了？居然這麼慢？
你再遲來一會兒，我就要飛昇成仙啦。
烏滿天有些頭疼，焦急地來回踱步，頻頻看向西方，心裡不停嘀咕著。
臺下的江夏鎮人群情激憤，紛紛指責著他。
相比大多數人咒罵無恥小人之類的話，最讓烏滿天難受的是那些跳腳咒罵的中年婦人。
她們毫無底線，毫無羞恥。
動不動就問候人娘，問候人祖宗八輩。
動不動說出詛咒人滅族，無後之類的惡毒話。
烏滿天越聽越氣，卻又不知氣往何撒。
他越來越覺得，雲飛揚說替他挽回聲譽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騙局。
相比那些婦人的惡毒話，他都覺得先前滾出街鎮，實在算是太輕的侮辱。
可是捱罵這麼久了，總不能一走了之吧。
不然，這罵算是白捱了。
於是，只要聽到一句惡毒的咒罵，烏滿天就在心裡學著她們的話，給還回去了。
“飛揚來啦。”人群裡有人喊了一聲。
大家齊齊轉身，就像是迎接勝利歸來的勇士一樣，紛紛鼓掌說著誇讚的話。
“飛揚，不愧有無敵的勇氣。”
“明知道打不贏，還從容迎戰，實在是吾輩楷模。”
“放心，你只管好好打，我們盯著那個牲口呢。”
臺上的烏滿天臉色鐵青，合著你小子是拿我當梯子，踩著我加聲譽呢。
還沒打就勝了，有意思麼？
我真蠢，竟然相信了你的鬼話。
雲飛揚已經走了高臺，他面朝拱手作揖，臺下瞬間安靜了下來。
“多謝大家對我的關心，放心，我一定全力以赴，不負大家的期望！”
“好。”
人擠人的臺下，再次爆發雷鳴般的掌聲。
雲飛揚轉身負手站立，和滿臉怨氣的烏滿天對峙著。
一個風度翩翩，氣質不凡。
一個尖嘴猴腮，猥瑣不堪。
兩相比較，在臺下年輕姑娘們的心中，前者從走上臺的那一刻就已經勝了。
在她們大多數人心裡，這不是人與人的決鬥。
是人和癩蛤蟆的決鬥。
“你終於來了。”烏滿天冷冷說。
雲飛揚點了點頭：“來得晚了些，烏大叔不會怪我吧？”
“來了就好，動手吧？”烏滿天的臉鬆弛了下來，鄭重其事地說。
“肉搏還是鬥法？”
“肉搏！”
“來吧。”
兩人不約而同地弓步握拳，如疾風一般衝向對方。
沒有多餘的招式，只有你來我往地瘋狂輸出勾拳。
兩人的速度極快，片刻間均已打出百拳。
咚咚咚，噗噗噗的拳擊和撞擊聲合在一起。
一陣激烈的打鬥之後，雲飛揚最先朝後退了七八步，烏滿天也退了三四步。
臺下眾人看得目瞪口呆，他們想兩人果然有極深的仇恨。
鬥法不過癮，非得拳拳到肉。
拳拳到肉就算了，兩個人還都是破釜沉舟，只管攻擊不管防禦。
雲飛揚專攻對方的腰，而烏滿天則專攻對方的下巴。
眾人心想幸虧兩人是修行者，若是普通人早就已經兩敗俱傷，躺地上喊大夫了。
“年輕人拳法不錯！”烏滿天扶著腰，笑著說。
“大叔體力也不差。”雲飛揚一扭歪斜的下巴，豎起一個大拇指。
“那就繼續？”烏滿天重新擺好了架勢。
“好。”
兩人再次相撞在一起，你一拳，我一拳地瘋狂擊打。
臺下眾人看著他們幾乎瘋癲的動作和越來越快的拳頭，久久沒有回過神來。
秦川滿臉震驚地問：“如煙姐，你見識廣，見過不想要自己的命，也不想要對方活命的打法嗎？”
“有！”
柳如煙想了想，十分篤定地說。
“誰會這麼打？”
“地痞流氓。”
“……”
秦岩石嘆了一口氣，也插入了他們的對話。
“活了四十五年，第一次見這麼決鬥的，他們是瘋了吧？”
柳如煙點點頭，深以為然：“我看他們還不如一人拿一把刀，你捅我一刀，我捅你一刀，誰先昏死誰就贏。這樣省事了不說，還免得汙我們的眼睛。”
站在他們不遠處的林飛燕擠了過來，她的眼圈紅紅的，像是剛哭過一場。
秦川不明所以，急切地問：“飛燕妹妹，誰欺負你了，告訴我，我去把他打哭。”
“飛揚哥，嗚嗚嗚。”
林飛燕往臺上只看了一眼，眼淚就止不住地往下流。
“不對啊，雲兄今天一直和我們在一起，他如何能欺負你？”秦川更懵了。
“以前的他風度翩翩，賽似神仙。現在的他竟然使如此粗鄙的動作，我……我感覺心都碎了。”
林飛燕趴在柳如煙的肩頭，哭得越來越傷心，後者只能拍著她的後背以示安慰。
秦川的表情瞬間嚴肅，不滿地說：“飛燕妹妹，這話哥哥就不愛聽了。雲兄用拳頭打人就粗鄙了？”
他被江夏鎮的人稱為天生神力，孩提時代，沒修煉的他，一個就能揍哭十個小孩。
“秦川哥，要是三妹林桃有天指著你的鼻子，說著粗鄙不堪的話，還兇狠地動手打人，你傷心不傷心。”
秦川愣了一下，他心儀的姑娘林桃清豔脫俗，溫柔善良，彬彬有禮，若是變成林飛燕口中的那樣，他指定會心痛，會心碎。
“會。”他回道。
林飛燕看了他一眼，雖然沒有說話，但是他感覺什麼都說了。
臺上的戰鬥還在繼續，不過鎮民們都默默低下了頭。
似乎多看一眼，都會讓他們的修行境界下跌一點。
他們都是聽到訊息，來為雲飛揚助威的。
本來想喊上兩句“努力”“奮鬥”“添油”之類的勉勵話，可現在他們實在說不出口。
堂堂修行者，竟用如此粗鄙的決鬥方式。
真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
那感覺，就如同兩個文雅的讀書人，竟然選擇“潑婦罵街”的方式文鬥。
同為修行者的他們，此刻想跟李毅一樣，稱自己為木匠、石匠、庖丁之類的身份。
臺上，一個鼻青臉腫下巴歪，一個口吐苦水扶著腰。
兩人相距八九步，惡狠狠地盯著對方。
“沒想到，你竟也修過體術。”烏滿天滿臉驚訝。
“我也沒想到，你一把年紀，腰竟然還這麼好。”雲飛揚回道。
“不知道用上法力之後，你的體術真正實力是怎樣的。”
“那就用體術絕招，一招定生死！”
聽到兩人的對話，臺下大部分再次重新抬頭，對接下來的絕招都有些許期待和緊張。
“萬拳降魔！”雲飛揚突然跳躍而起，揮拳的同時大吼了一聲。
一道道閃耀著金光的拳頭，源源不斷地脫手而出。
烏滿天大驚失色，立刻側身隔空打出一拳。
兩人招式凌厲，剎那間打出了自認為最強勁的一招。
臺上，連續發出砰砰砰的爆響聲，鋪築的地磚嘩嘩嘩地四散飛揚。
塵霧漸漸散去，眾人只看到扶腰吐血，搖搖晃晃站立的烏滿天。
雲飛揚死了？
眾人驚呆了，前排最先反應過來的兩個男人，立刻朝著烏滿天衝去，嘴裡怒吼“豎子”。
只聽“哎喲”一聲，雲飛揚從塵霧裡踉踉蹌蹌地站了起來。
兩個男人見狀，尷尬地卸掉了準備劈下的掌中法力，一左一右輕輕拍了拍烏滿天的肩膀，柔聲關切道：“你沒事吧，你沒事吧。”
烏滿天瞥了一眼雲飛揚，心說你要是起來慢一點，我就死啦。
他強擠出微笑，左右看了看兩人，說道：“沒事，快去看看他。”
唰一下，兩個人就像一支箭竄了出去。
他們一左一右扶著雲飛揚，東摸摸西探探，焦急地問道：“沒有傷到五臟六腑吧？”
無錯書吧“沒有，只是……”雲飛揚指了指自己的臉。
兩人檢查一番，見內臟無大礙才放下心來。
不過一看他的臉，他們咬牙切齒地說了一句“沒事就好”，急急忙忙下了臺。
臺下一些年輕的姑娘，在看到雲飛揚正臉的那一瞬間，立刻暴跳如雷。
要不是有人拉著她們，恐怕她們就會衝上去生吃了烏滿天。
此刻雲飛揚的下巴和鼻子都歪了，俊俏的臉如同擀麵杖壓在麵糰上一樣，變得扁平。
烏滿天也沒好到哪裡去，他感覺腰像是斷了，口中還不斷吐出烏血。
“我……輸……了。”雲飛揚拱手有氣無力地說。
烏滿天拱了拱手，“你沒有輸，我們還可以再打。”
雲飛揚指了指自己的臉：“比起臉面，我更想要這個臉面。”
“真不打了？”
“不打了，我認輸！”
“你沒有輸，我沒有贏，不如算打平如何？”
雲飛揚露出詫異的神情，“打平？這樣對你不公平。”
“世上本就沒有絕對的公平，再說你的境界比我低。”
“那……好吧！”
雲飛揚一瘸一拐地走到臺中央，伸出手說道：“咱們不打不相識，不如握手言和如何？”
“正有此意！”
臺上兩人握了握手，還緊緊擁抱在一起，頗有其樂融融之感。
秦川和眾人一樣，看得莫名其妙，看得一愣一愣的。
他疑惑地說：“不打不相識？不是不偷不相識嗎？”
柳如煙笑著說：“還是你用詞謹慎。”
“他們這算是一笑泯恩仇了？怎麼總感覺怪怪的。”秦川一臉不解。
柳如煙點頭表示贊同：“雖然看不懂，但我很震驚。說不定，這是一個契機。”
“什麼契機？”
“東山村和咱們鎮和解的契機。”
秦川擺擺手：“如煙姐別逗了，你倒不如期望一道雷劈光東山。”
“……”
臺下響起了掌聲，烏滿天小聲說道：“看起來這個辦法還是有用。”
雲飛揚回應道：“當然，我能騙你嗎？”
殊不知，大家的掌聲是一小半是給雲飛揚的，一大半是給他們自己的。
整場決鬥唯一的亮點，是雲飛揚使出的伏魔十三訣最後一式：萬拳降魔。
他們沒有想到，毫不起眼的拳譜，竟能練得如此大的威力。
這倒是給了他們一點修行啟示。
而給自己掌聲，是給自己的堅持，如果提前離場，絕看不到那驚豔的一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