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像一尊雕塑的雲飛揚,斜眼看了看一旁的男人,心中暗叫一聲不好。
他是張雲的爹張先。
飛龍客棧對門有兩家包子鋪,也是鎮上僅有的包子鋪。
兩家隔的不遠,一家是韜光班張雲的父母開的,另一家則是青雲班王文的父母開的。
王文是張雲的表哥,兩家是遠近聞名的難纏戶。
平日裡倒還好,畢竟是開店做生意的,要笑迎八方客。
不過要是遇上稍大一點的事,兩家絕對會抱團,將對方坑得死死的。
張先拽著秦川的胳膊,語氣平淡地說著最狠的話。
“沒有一百兩,休想走!”
“什麼?一百兩?”
秦川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抬頭看了看房頂的洞口,估算補上洞口最多要一百片瓦。
“你家瓦是金子做的?”
張先掰著手指頭算了起來,買瓦要40文,請人安瓦要10文,損壞的包子200個,價值200文,歇業兩天要損失100兩,總共100兩450文。
“看在你跟咱張雲是一個班的,清掃費和450文免了,給100文吧?”
圍觀的人都瞪大了眼睛,心裡犯起了嘀咕:
賣包子這麼賺錢嗎?
“張叔,你家包子是一文一個吧?”雲飛揚問道。
“是啊,怎麼了?”
雲飛揚給他算了一筆賬:“做生意是要賺錢的,我就當你的毛利是五成,你要想收益五萬文,也就是說你最少要賣十個萬個包子。”
“當然,這還沒算你倆的人工費、房租費等開支;要是全算上,還不止十萬個,對嗎?”
張先夫妻對視一眼,齊齊看向他,卻沒有說話。
他們眼神飄忽不定,好像是在心裡盤算。
“是又如何?”人群裡有人問。
“一天一百刻,他們一天也就開五十刻,也就是他們每一刻要包2000個。這還沒算他們的休息時間,若是算上,怕是遠遠不止。”
雲飛揚沒有接著往下講,更沒有下結論。
圍觀的人群裡,大多都來吃過包子,他們心裡自然有一杆秤。
秦川默默給他豎起一個大拇指,“不愧是咱們班數術學得最好的。”
小意思,小學題……雲飛揚微微一笑,心說趙國的數術家們才厲害。
“老張,算出來了嗎?”
“一天賣十萬個包子?誰買的?”
“那五層蒸籠,蒸一次才四十個,哪來的多餘包子?”
人群議論紛紛,無形中給張先夫妻很大壓力。
就在他們準備鬆口之時,一對中年夫妻跑了進來。
“這是怎麼了?”
大腹便便的中年人只瞧了一眼,便一手抓住雲飛揚的脖子,一手抓住秦川的脖子。
“就是你倆拆張先老弟的鋪子?”王得發怒斥道。
“這不是飛揚嗎?”王得發的妻子張氏嘲諷道,“怎麼,想做包子鋪的生意?那你也沒必要拆我弟弟的鋪子啊!”
“張嬸,你來就好了。”雲飛揚笑嘻嘻地說。
“為什麼?”
“你來了,就會為我主持公道。”
張嬸點了點頭,拉起張先的妻子,問道:“損失多少?”
“姐,我們要一百兩,這個商人的兒子,小賤民竟然給我算起了賬,意思是要得太多了?”
“還說,咱們鋪子的包子是金子做的。”
張嬸聽後嗯了一聲,吩咐道:“你和我弟弟把店內收拾收拾,這裡交給我們。”
“你是怎麼算的賬,給我說說,我也學學。”
她看著一動不動的雲飛揚,陰陽怪氣地說。
雲飛揚便把之前說的話,一字不漏的講述了一遍。
“你就這麼算賬?果然是商人的兒子,沒良心!”
張嬸的眼睛眨巴眨巴,不過剎那間就有淚水在眼眶打轉。
沒良心?
這話從何說起,這話你該對蔣千說吧?
雲飛揚深吸一口氣,淡定地看她表演。
“張先兩口子起早貪黑,沒日沒夜,連吃口熱乎飯都是奢望,更別說休息一日了……”
張嬸越說越激動,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流。
她先是哭著訴說他弟弟一家是多麼不容易,這家店鋪就是他們的心血,就差說包子鋪是他們半個兒子了。
緊跟著她又說,這件鋪子是她死去的爹孃留下產業,有著特殊的意義。
它不僅僅是一間房子,一份產業,更包含了他們對父母的思想。
訴完了苦,張嬸又抱怨起張先,說他愚笨、不孝順,修繕老房怎麼能用新瓦?
得請鎮上最好的工匠張毅打造,算下來光是工錢就二三十兩。
說著說著,她就情緒失控了,爹啊娘啊的叫著,說什麼兒子女兒不孝。
眼看著圍觀人群也投來同情的目光,她就開始抓住雲飛揚的雙肩。
大聲問感情有價嗎?逝者留下的念想物有價嗎之類的話。
看雲飛揚一言不發,而秦川也沒有鬆口,她就開始痛訴兩人的“罪孽”。
越說越憤怒,越說越慪氣,嚷嚷著要撞牆而死,不然對不起爹孃。
沒想到,她說完真的一頭往牆上撞。
要不是王得發和一名食客眼疾手快,怕是要血濺當場。
“張嬸,我賠!”
秦川一看都快鬧出人命,只得咬牙切齒地蹦出了“四個字”。
張嬸蹲在地上沒有說話,只是把頭一甩,不停地抽泣。
王得發側眼盯著兩人,右拳緊握拳頭,左手伸出來冷冷說:“拿來!”
彷彿是在說,要麼掏錢,要麼吃拳頭。
“等一下。”雲飛揚嘆了一口氣,說道,“王叔,這是我弄壞的,理應我賠。”
“拿來!”王得發稍稍移動朝天的手心,冷冷說。
“我得跟張嬸說句話,說了就拿。不然,你就是捶死我倆,也休想拿到一分錢。”
看雲飛揚態度決絕,一副慷慨赴死的樣子,王得發只好把目光轉向蹲在牆邊的妻子。
張嬸站起身白了他一眼,又看到秦川往後退了一大步,伸直雙臂支撐著雲飛揚。
她這才說了一聲“說吧?”,把耳朵湊了上去。
雲飛揚小聲地說:“張嬸,還記得那天在我攤前,飛燕對你說的話嗎?告訴你吧,飛燕早跟我說了。”
“你說要是我給王叔說了,會不會殺了你?”
“錢我們會賠,不過得合理。”
張嬸嚇得立刻沒了啜泣聲。
在雲飛揚說完之後,她滿臉堆笑地點了點頭,面朝著他鄭重其事地說:“好孩子,竟然願意給一千兩,好啊,好啊!”
一千兩?
雲飛揚詫異,難不成她不止潑婦三招:一哭二鬧三上吊?
他身後的秦川也走了過來,小聲問:“什麼情況?”
“靜觀其變吧!”
張嬸朝著眾人說道:“既然知錯能改,那就是好樣的。他好樣的,我和弟弟也不會差。”
她稍微盤算了一下,便說:“就收你一兩吧!”
一兩倒還算合理!
既然張嬸照做了,雲飛揚覺得還是有必要配合一下。
“張嬸,你真是大好人吶,以後肯定多來你家鋪子,吃你家包子。”
張嬸擺擺手,表示都是街坊,以後好好相處就是。
一百兩銀子,變成了一兩?
無錯書吧打傷半個兒子這麼便宜?
逝者留下的念想物不值錢了?
就能吝嗇的她這麼大方,是什麼認錯話值九十九兩?
不止圍觀之人驚掉了下巴,就連王得發和張先夫婦都是面面相覷,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張嬸,這是一兩,您收好。”
秦川才不管緣由,只要少給錢就行。
給了錢,他就扛上“一根棍”的雲飛揚朝門外走去。
“飛揚,以後多來咱們店光顧啊,嚐嚐嬸子家的大肉包,保證你吃了還想吃。”
“嬸子,我肯定常來,肯定常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