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靜,銀色的月光斜照飛龍客棧三樓,天字號房。
飯桌上的一隻烤乳豬、半隻燒鵝、一碗蘑菇燉雞還冒著香氣,吃飯的人卻不見了。
屋內燭火也已熄滅。
女掌櫃柳如煙縮回腦袋,失落地自言自語:“沒良心的,不會是去會情人了吧?”
不過,她很快打消了這個念頭。
“肯定去白樺林修煉了,好刻苦啊!”
她邁著輕快的步伐,笑著離開了。
殊不知,雲飛揚早已進入混沌空間,在塔下煉起了水境先生傳授的《滅罪真經》。
韜光班開學第一天,先生就向三十名學子展示了六個卷軸。
當時,雲飛揚被點名持卷軸的一端。
雖然先生只展示了片刻,但對雲飛揚來說足矣。
《滅罪真經》分兩部,上部是超脫經,為修心煞陰鬼之法及精氣神修煉之術。
下部為幽冥鬼手,共分九重。
按照水鏡先生的說法,上部經書修之可脫質昇仙,求得長生之道,而下部修煉可勾魂奪魄,進一步提升法力。
只不過先生講經七年,每日都只傳授上部《超脫經》。
沒有哪怕一瞬間說到幽冥鬼手的修煉內容,更別提教授竅門了。
在他看來,修行之人首重德,法力強弱是其次。
雲飛揚卻不認同先生的說法,他認為重德沒問題,問題是一味靠德感化他人。
弱者講仁義道德,是沒人信的。
是以,他這些年偷偷修煉幽冥鬼手,已煉到第二重,真正擁有了與境界匹配的法力。
不過,今晚雲飛揚沒有練幽冥鬼手,而是修煉起了納氣術和內煉法。
吸納、煉化元氣,提升了境界,修煉法術才會事半功倍。
更何況,混沌空間裡有充裕的先天元氣。
要知道,這個世界的先天元氣多在虛無縹緲的洞天福地。
一經發現,必定是血流成河,屍積如山。
仙門與仙門的戰鬥,國與國的戰爭,大多是搶奪洞天福地而引發的。
況且雲飛揚在一本古書看到,說是自混沌初開,天地間的先天元氣就幾乎都消失了!
而現在,他感受到了無窮無盡的先天元氣。
呼呼呼,轟隆隆,呼呼呼,轟隆隆……
雲飛揚的腹中傳出風雷之聲,這是他在煉化吸納的先天元氣,以致體內陰陽相搏。
風雷之聲持續不斷,他的面部卻異常舒展,露出享受的神情。
一個時辰,兩個時辰,三個時辰,四個時辰。
雲飛揚越練越興奮,越練越享受。
又過了一刻鐘,他的肚內傳出咕咕咕的聲音。
“算了,今天先到這裡。”
雲飛揚猛地站了起來,臉都快笑爛了:“沒想到,我竟然是採氣境後期了!”
他右手成拳,猛地砸向虯結如鋼鐵的筋肉,“空空空”的聲音響起,似金屬發出的脆鳴。
體內的元氣也更充盈了。
如果說採氣境中期有一碗氣,那此刻他便有了一池氣。
“這就是先天元氣的效果嗎?太不可思議了。”雲飛揚樂不可支。
下一步將煉陽而使陰不生,養陽而使陽不散。
以得到的一點純陽之氣而煉五臟六腑,直至重塑筋骨,練成金剛不壞之身,達到煉形境後期。
沒等雲飛揚繼續暢想未來,肚子再次不爭氣地叫了起來。
“修行,也是個體力活啊!”他自嘲道。
回到那間住了七年的天字號房,發現陽光已經照進了房間,雲飛揚急忙推開窗戶。
“我的天,遲到了!”
他背起裝滿書籍的書箱,把桌上剩下的半隻燒鵝抓在手裡,跳窗而出。
有了混沌空間,他倒再也不用擔心像蔣幹那樣的盜賊,惦記自己的財寶了。
……
“……此六君子者,未有不謹於禮者也,以著其義,以考其信,著有過,刑仁講讓,示民有常。如有不由此者,在執者去,眾以為殃。是謂小康。”
雲飛揚飛到齋心書院內院,就聽到了朗朗讀書聲。
完了!
落在韜光班外的簷廊後,他反背書箱,背靠牆壁慢慢向門口挪動。
他是多麼希望,先生因故遲到啊!
可惜,事與願違。
屋內,水鏡先生正領著眾學子讀《禮記》。
雲飛揚收回目光,思慮再三,決定直面先生。
他重新背好書箱,又整了整儀容。
“先生海涵,學生遲到了。”
屋內讀書聲停歇,水鏡一臉嚴肅地問:“又是因何緣故?”
他注視著門口拱手作揖的少年,眼中帶著“恨鐵不成鋼”的不滿。
這位遊歷求仙的少年,是江夏鎮有史以來資質奇佳的修道天才。
十歲才開始修煉,七年時間就突破至採氣境中期。
如此快的修行速度,莫說在江夏鎮,就是在隱陽縣都是百年難遇。
正因如此,惜才的他對少年要求極為嚴格。
學院開設有道法課、德業課、禮樂課、射御課、書畫課、數術課,他主講前兩門課。
道法課、射御課、數術課,少年次次考核都拔頭籌,而德業課、禮樂課、書畫課卻一塌糊塗。
他觀察許久發現,不是少年學不好,是壓根就不想學。
每遇上德業課、禮樂課和書畫課,少年都會悄悄溜走,或者遲遲不到。
次次問起緣由,少年總有千奇百怪的理由:
今天翻了黃曆,申初不宜出門;
張嬸家的豬下崽了,要去接生;
修煉遇到瓶頸想咬人,為了大家著想才走的;
頭髮離家出走了;
肉癮發作,渾身無力,腦殼昏……
水鏡倒想看看,雲飛揚今天又有什麼新的理由。
“先生,請聽學生細細道來。”
水鏡說了一聲好,嘴角泛起淡淡笑意。
他心想你慢慢狡辯,老夫正好趁此機會,給大家上一堂生動的德業課。
“昨晚月明星稀,學生閒來無事,踐行商賈之道。”
“巧合的是,同窗周婷與鄭春夜來到學生攤前。”
“本以為他們心善,不忍學生風吹日曬,好心來照顧生意,沒想到……”
雲飛揚又是搖頭又是嘆息,做出一副受了天大表情的委屈相。
在這個間隙,他偷偷瞄了周婷和鄭春夜一眼。
兩個人耷拉著腦袋,臉色煞白,就像是看到鬼魅一般。
他們果然以為我死了……雲飛揚詳細講起了昨晚在街道發生的一切。
當然,他沒有客觀描述事情的本相。
而是真中有假,假中帶真。
“他們先是極盡羞辱學生,罵的可難聽了。”
“原話有,截你爺頭,截你娘頭;王八羔子;放你家那臭私窠子淫婦歪拉骨接萬人的大開門驢子狗臭屁;先生,還有許多學生實在說不出口。”
“學生沒有與他們計較,見天色已晚,兩人住的又比較遠,就勸他們去逆旅客棧歇店,因為環境不錯,價格也實惠。”
“他們卻不願意,學生看月色很美,又提議他們去鎮東的白樺林。以天為被,以地為床,互相探討道法,切磋射御之術倒也不錯。”
“不知道是何原因,他們竟對學生動了手。”
“窗友鄭春夜拿出的先生戒尺,用法力拿它打了學生一千戒尺。”
“學生是個規規矩矩的人,當然沒有一絲反抗。”
“打到一千零一戒尺,學生就不省人事。”
“事後學生得知,要不是有神秘人相救,學生就死了,蔣千能證明這點。”
“當學生醒來的時候,兇手鄭窗友和他的相好周婷窗友早已逃之夭夭,沒有顧學生死活。”
“真是世風日下,人心不古啊!”
“沒想到咱書院,竟有道德如此低劣之人。”
講完後,雲飛揚使勁揉了揉眼睛,在眼瞼處抹出了淚痕。
韜光班一片譁然,學子們交頭接耳議論著。
“先生,他胡說!”
周婷哇地一聲哭了,鄭春夜則站起身氣憤地反駁道。
“請問鄭窗友,我哪句話說錯了?”雲飛揚委屈巴巴地問。
“都錯了!”鄭春夜理直氣壯地說,“我根本沒有拿先生的戒尺。”
水鏡沒有說話,徑直走向講壇。
當他左手抬起的時候,手裡多了一把青銅戒尺。
“……”
雲飛揚有點發懵,進齋心書院七年,他知道先生的青銅戒尺是獨一無二的。
無錯書吧整個鎮再找不出第二把。
可現在,先生手中拿的戒尺,竟和自己昨晚得到的混沌尺一模一樣。
不對!
雲飛揚很快想到了一個人,李素素的父親李毅。
他和李大爺經常在一塊兒喝酒,自然知道他是仿製高手。
無論任何東西,只要經李大爺的手,就沒有仿不出來的。
“先生,可否讓學生仔細瞧瞧?”雲飛揚問道。
“拿去!”
邁步講臺,接過戒尺,雲飛揚用手指敲了敲戒尺,發出渾濁與清脆夾雜的聲音。
心裡有底了。
他心裡暗暗高興,接著仔細端詳戒尺,發現這把戒尺雖與記憶中的戒尺外觀無差別,但若是仔細瞧,就會發現有一處地方不一樣。
這把戒尺的一角,刻有小小的“白”字。
“先生,這是李毅的手筆,您這把戒尺是仿的。”雲飛揚鄭重其事地說。
“何以見得?”
“先生,這涉及到李大爺的商業機密,不便直說。”
“附耳過來,先生會保密。”
先生的話,雲飛揚是信的。
於是,他便悄悄將發現的兩大破綻全盤托出。
水境聽完,沒有立刻斷是非,而是讓雲飛揚先回座位。
“大家自修,老夫去去就回。”
水境左手拿戒尺,右手持書,緩緩走出了屋。
先生一走,學子們再也坐不住,很快分成了兩撥人。
一撥把雲飛揚圍住,一撥把周婷和鄭春夜圍住。
“雲兄,你昨晚差點死了?”
雲飛揚的好兄弟,也是商業夥伴的秦川湊過來關切問。
“不錯,他們就是想弄死我,可惜本人福大命大。”
雲飛揚故意提高了聲音,“我不但沒有死,而且已經突破至採氣境後期。”
講堂內突然安靜了下來,圍住周婷和鄭春夜的一撥人嘩啦啦全圍在了雲飛揚身旁。
“快說說,有沒有訣竅的?”秦川激動地問。
這也是大家最關心的問題。
雲飛揚倒也沒有保留半分,將他的心得一股腦兒全說了。
爬山很累,可當爬上山頂再回望走過的路,多少還是有點體會。
不管是技巧方面,還是心境方面。
不知不覺過去半個時辰,講堂外突然傳來水鏡先生的怒吼聲。
“肅靜!鄭春夜、周婷,還有云飛揚,隨老夫來!”
三人往外走的時候,韜光班年紀最大的學子朱韜。
朝著雲飛揚小聲囑咐道:“先生是真發火了,你小心點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