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宴這日,東郊莊子的菊園可謂賓客如雲。
佈置在菊園的客座,座無隙地。
這已經不是簡單的花宴,眾家夫人都是抱著給兒女相看的心思來的。
然而尹延修和尹延疏都未來,陶邀也不好私自為兩人做決定。
只是將上前來寒暄見禮的幾對母女一一記下,又著重端詳了姑娘樣貌身段兒,對於旁人拐彎兒抹角打聽有關兩位庶弟婚事的話,四兩撥千斤的揭過去。
眾人被弄得一頭霧水,也不好再繼續打問,只得言笑晏晏的聊起旁的話題,只期能給與宗主夫人多說幾句話,好留個深刻印象。
雖說正經的兩位清麗府公子並未出席,有人難免失落,不過也不妨礙有人促成姻緣。
花宴散席時,陶邀又為沒人皆準備了見面禮,這趟也算是賓至如歸。
送走了夫人千金們,陶邀帶著人趕到莊子裡另一處八角涼亭內。
此時在座的,便都是清麗郡十三城內叫得上名號的商賈。
尹延君和陶萬金,已經在此處陪這些人吃好喝好,聊的熱鬧。
清麗郡的商道,是這一兩年才漸漸興旺起來。
陶萬金的江南‘財神爺’威名,也算是響徹大江南北。
他與同行傳授生意經,眾人都聽得是心服口服,恨不能坐在這裡不走了,再多吃幾盞茶。
如今見陶邀過來,陶萬金適時的斂住話頭,清咳兩聲,提到今日此聚的目的。
建立清麗郡的第一個商會。
“這眾所周知的,做生意,最講究以和為貴,天和,人和,地和,缺一不可。”
“這天和,地和,十分難得,所以各行各業,總有不利流年之時,遇到困境無法週轉,苦撐不過,最後家敗業衰。”
“之所謂,群龍無首,獨步難行,諸位商友,這做生意賺到錢,並非是真正重要的,賺到的人脈,才是你取之無盡用之不竭的財富。”
“倘若遇到你困境之時,同行間都能相助一把,這是否皆大歡喜?”
“想當年我尚未退隱前,在江南商會里,上上下下足有數十位至交好友,相互相利,才得以渡過各家難關,將生意越做越大。”
“由此可見,商會建立是何等重要?”
“唯有商會在,在座諸位才算是抱團取利,又有清麗府尹宗主做主意,諸位他日再遇難事,清麗府自然首當其衝施以援手,其他商友便也不可能再作壁上觀。”
“這於大家來說,可是多一層保障,多一條退路,諸位想想,可是這個道理?”
沒有陶萬金忽悠不了的人。
清麗商會建立,自然是手到擒來的事。
臨到傍晚,送走諸位新任商會會員,陶萬金手扶金玉腰帶,暢快大笑,頗有幾分得意。
“清麗郡的商道萎靡多年,這些個人,跟江南郡那些老油條,簡直不可同日而語。”
他都不用浪費三成心思,他們一個個兒就前仆後繼的要入股。
陶邀好笑的嗔他一眼,轉身上馬車。
“走吧,回去了。”
回府的路上,她又同尹延君聊起這件事。
“的確,跟清麗這些商賈比起來,江南那些老油條,要奸詐陰險的多,那些人都是跟著我父親發家,早年間大家齊頭並進,一樣的無利不往心思,有些人道德心很匱乏。”
“沒了我父親帶頭行善的遏制,如今一個個都財大氣粗,聶離風想壓制,便是逐一突破,都是不太可能的事。”
“除非他得做點惡,手段狠一些,用殺雞儆猴,以惡抑惡的狠法子,才有可能稍稍震懾那些人。”
尹延君下顎微點,掂起茶壺倒了杯茶遞給她。
“那他可能有的要忙,之前還欲打算聯絡朝中那些聶氏族人,想摻和廟堂之事,那些官場沉浮的,也沒有一個好拿捏。”
他端起茶盞,淺淺抿了一口,似是而非輕嘆。
“前狼後虎,江南府落在這樣稚氣的宗子手裡,前途渺茫啊。”
陶邀聽身邊男人頗為感慨的語氣,不由斜睨他一眼,有些好笑。
“我們管好自己吧,別人的事,終究是有心無力。”
“三宗一體,鑄就的防護才堅不可摧,江南府若沒落,這防護就會出現薄弱處,當然不能只顧自己。”
“那能如何?”
“江南商會,那是江南府內部的疾症,外人的確不好多摻和,但聶離風欲往朝廷延伸藤栓,這事若有必要,我們還是應該助他一臂之力。”
細要說起來,牽扯的可能就多一些,隻言片語講不完。
尹延君適時停下話頭兒,側目看陶邀,對上她澄明烏澈靜靜注視的眸,緋色薄唇淡淡一牽。
“眼下也只能靜觀其變,先不談這些。”
陶邀瞳眸動了動,偎在他肩上輕輕頷首。
“不錯,宗主能生出想助他一臂之力的心思,已經很難得,但願聶八子能更幸運些,不需要宗主出手相助。”
尹延君聞言,心頭掠過一絲意外。
他垂眼看陶邀,溫眉善目噙著絲絲笑意,“聽夫人的意思,是不太希望我們與江南府,牽扯過多?”
陶邀下顎抵在他肩頭,睫羽輕垂喃聲細語。
“我跟父親已經離開江南,江南府日後如何,自然與我們不再相干。”
“再言之,聶八子將聶潯羽的死全都怪罪到新帝身上,他若想報仇解恨,早晚是要做弒君逆賊之舉,我們能不摻和,儘量與他撇乾淨些。”
尹延君眸光微動,深褐瞳眸靜靜凝視她。
“夫人忘了,聶八子同你,可是自幼相識,當真不管他?”
陶邀櫻唇淡牽,“自幼結怨還差不多。”
她鬆開尹延君臂彎,閒適地側過頭,漫不經心掀起車簾看向車窗外。
“倒是他替我殺了孟硯,又不遠千里跑來送我出嫁,這份人情我是要還的。”
頓了頓,她又說,“倘若日後他落難,危難之時,幫他一把,也算全了這份情誼,但他要密謀廟堂,以及算計新帝之事,是私人恩怨,我們不需要管。”
尹延君眸色靜謐看著她,半晌,眉目溫潤輕輕點頭。
“好。”
回到清麗府,尹延君乍一下車,尚未來得及回身扶陶邀,便聽急急迎上前的齊管事一臉焦灼的沉聲說道。
“宗主,您可回來了,快去趟萱室看看吧,老夫人她...”
陶邀低身自車廂內出來,便聽見這句話。
她看向尹延君,天色黯淡,他面上溫潤緩緩淡化,眼裡看不出什麼情緒,很平靜問齊管事。
“老夫人,怎麼了?”
齊管事眉心緊皺,滿臉躊躇不安,欲言又止。
“老夫人不好,人醒不過來,藥石不進,族老們說...怕是...”
陶邀緊緊握住錦俏的手,一步步自車上下來。
尹延君還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她上前握住他手,“宗主。”
尹延君眼睫輕煽,恍惚看了她一眼,微微握緊她手,嗯了一聲。
“無事,走吧,去看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