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猛思索片刻,有些不確定地道:“不過國師……呃,那姓趙的妖道說是我等中了對方的幻術,將黃豆看成了屍體;後來他又讓我們看了一次,這一次看到的果然就是黃豆。”
禮部官員聞言,心中頓時為之一定,有了這句話,就有了扯皮的空間。
他當即拱手道:“陛下,據王將軍所言,他當時應該中了逆賊的幻術,誤將黃豆認成屍體。”
“一派胡言!”淮陽王率先出聲,嗤笑道:“太初真人離著城牆至少十數里,如何能夠影響到爾等,真正施展幻術,矇蔽爾等眼睛的,分明是那姓趙的妖道。”
“趙姓妖道已經伏誅,那太初妖道又是你的人,自然由著你顛倒黑白。”
禮部官員冷哼一聲,遙遙看向殿外鎖鏈加身,神色萎靡不振的太初真人。
太初真人也是此次的俘虜之一,因為他精通道法,尋常鎖具對他沒什麼用;所以他被擒住後,周帝便讓人用銘刻著靈籙陣紋的鐵鏈穿過他的琵琶骨,死死封住他的一身修為,以免他入城之後,伺機興風作浪。
經歷過龍脈險些被奪一事,周帝對道門中人的戒備直線上升,簡直是談虎變色,若非尋思著還有些用處,他早已命人誅殺太初真人,徹底斷了龍虎山一脈的傳承,永絕後患。
太初真人雖一身修為被封,但多年練出來的耳力還在,雖隔了十餘丈,依舊將他們的對話聽了個一清二楚。
他抬起灰敗的臉龐,發出沙啞幹嘶的聲音,“趙守一因何而死?”
從剛才起就一直沒說過話的祈容睨了他一眼,淡淡道:“趙賊意圖謀奪龍脈,成就人仙之位。”
“龍脈……龍脈……原來秘密在這裡……哈哈哈哈哈……”
太初真人瞳孔一震,喃喃自語,一副大受震驚的模樣,緊接著又抽風一般的狂笑出聲,被鐵鏈穿過的傷口因為皮肉牽動,滲出暗紅的鮮血。
他卻恍若未沒覺,依舊大笑著,張狂肆意,毫無顧忌。
周帝眉頭微擰,眼角餘光略帶著不悅掃過祈容,暗惱他多嘴。
趙守一矇蔽聖聽,謀奪龍脈的人,百官並不知曉詳情,頂多就是聽到一些風聲,在私底下揣測真假,絕不敢公然提及。
退一步說,即使真的問起,他也有的是理由將其搪塞過去。
如今祈容一說,無疑坐實了這件事。
祈容是個聰明人,怎麼會犯這樣低階的錯誤,奇怪……
沒等周帝解開這個疑惑,太初真人笑聲陡然一收,滿面嘲弄的走上前,目光在百官臉上掃過,嗤笑道:“趙守一既要謀奪龍脈,成就人仙,又怎麼可能真的幫你們禦敵,相反,他一定會想方設法折損大周的運數。”
“這是何意?”劉御史忍不住詢問。
“很簡單。”太初真人環視眾人,在掃過面色陰沉的周帝時,臉上的嘲弄之意更濃了幾分,“國運昌隆,龍脈穩固;國運衰敗,則龍脈虛弱;趙守一既要奪那龍脈,又怎麼會真心實意助你等守住京城?”
百官臉色陡然一變,能夠在千千萬萬讀書人中脫穎而出,立於這朝堂上的,沒有一個是蠢貨,略一思索,就知道太初真人沒有撒謊。
所以……淮陽王說的都是真的?
“你們仔細想一想,趙守一自入朝始,做的事有哪一件是利國利民的?大周的國運又是什麼時候開始衰落的?”
太初真人的聲音宛如雷鳴,震得百官耳邊嗡嗡作響,心神劇震。
趙守一被封國師入朝之後,就開始蠱惑周帝修道追求長生,將天師道奉為國教;在這長達十餘年的時間裡,周帝一直保持著一月一小丹,一季一大丹,並四處修建道觀,所耗所需,是一個難以想象的巨大數字。
雖然說起來,這些銀子都走的是周帝的內庫,但內庫的錢是怎麼來的,彼此皆心知肚明。
前朝信奉佛教,道門並不受重視,門中弟子過得甚是清貧;到了本朝,一改氣象,衣著光鮮,身家豐厚,地位更是高人一等。
一個縣城裡大小富戶加在一起,都未必有道觀來的有錢。
別說龍虎山的弟子,就是一個普通道門弟子出去,都備受尊崇,可以橫著走路。
久貧乍富,也就導致了一些意志不堅定的道家弟子貪念叢生,這些年間,各地道門,圈佔田地,索要供奉,甚至欺男霸女的事情屢見不鮮。
而和道教興盛截然相反的是尋常百姓日子越來越艱難,天災頻發,人禍不斷,別看大周表面繁榮昌盛,實則亂象漸生。
儘管周帝這些年疏於朝政,導致吏治腐敗,但偌大的官場中,總歸還是有一些正直的官員,他們一次次上奏要求朝廷嚴懲那些強取豪奪,欺壓良善的道門子弟。
可每一次,他們的奏摺都如同石沉大海,激不起一丁點的水花,久而久之,這些官員也就看懂了周帝的意思,冷了一腔熱血,或憤而辭官,或漸漸麻木,成為尸位素餐中的一員。
但萬事萬物,總會有那麼一個例外,好比山陰縣的郭縣令。
據說這位郭縣令五次會考,次次名落孫山,蹉跎了十幾年的光陰,終於在第六次會考的時候,考中了一個三甲進士,雖然是吊車尾的成績,但好歹榜上有名。
這位郭進士是寒門出身,幼年喪父,寡母為了供他讀書,日夜操勞,但依舊捉襟見肘,付了高昂的私塾費,就沒有了吃飯餬口的錢,之前攢下的積蓄也都沒了。
郭進士見寡母為了供養自己,落得一身的病,甚至連口飽飯也吃不起,幾次萌生退學的打算,都被寡母嚴辭喝止,不許他荒廢學業。
村裡的鄉親都是善良之人,雖然自家也不寬裕,但見郭家窘迫,都儘可能的伸出了援手,你一升我半升。
在眾鄉親接濟下,吃百家飯的郭進士終於考中了秀才,隨後又中了舉人,雖然還沒有正經官身,但家裡的日子總算是好過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