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子瑤推開家門。
本來她還擔心時間太晚，敲門會吵醒父母。
但未上鎖的家門……也許，父親為她留門了。
隨後，這個想法被扔到腦後。
她在黑暗的客廳中摸索著開關。
怎麼可能。
幾年前，父親沒有染上賭博，她們家庭還很幸福的時候，她們對自己疼愛有加。
現在，不可能。
只能是賭鬼父親又出去賭博了。
她終於摸到了開關，摁下開關，半天沒有亮光。
“怎麼回事？”
唐子瑤藉著月光，看到地上一張欠費賬單。
“哦，停電了。”
她摸索著朝裡走去，路過母親的臥室，門口半掩，有微弱的光傾瀉。
她側頭望去，只見母親正跪在一座神像前，雙眸緊閉，雙手合十，嘴中唸唸有詞。
她的眉眼間依稀存著年輕時的美麗，歲月在她臉龐留下皺紋，雙手滿是老繭。
唐子瑤撇嘴，心中有些不滿。
求神拜佛，有何用？
如何改變現狀？
若那漫天神佛能夠救我於水火之中，為何我會被賣到地獄中抵債？
唐子瑤腦海中閃過落可辛的臉龐，心中微動，瞬間壓抑住這股衝動。
“媽，我回來了。”
裡面的婦女身子微微一顫，回頭望著熟悉的女兒，嘴巴微張。
“你、你怎麼回來了？”
唐子瑤嘴角一撇，心中的委屈止不住。
“媽。”
她推開門，衝進母親的懷抱。
母親顫巍巍地抱住她。
就在這時，門口傳來砰的一時。
母女倆身子一顫。
“快，快回你自己房間躲著，別讓你爸知道你回家了……”
但為時已晚。
唐父已大步流星地走到臥室門前。
往日在賭場明明像個傻子，此刻卻精明無比。
“門口有小瑤的鞋子，怎麼回事？難不成她回孃家了？”
唐父扒住臥室的門，他一身酒氣，雙目無神，臉色通紅。
他緊緊盯著裡面的人，尋找著那道身影。
“瑤瑤！”他發出一聲怪叫，衝過去抱住母女倆。“是父親錯了！我不該把你送給他們抵債！你不要怪爸爸！”
他哭的一塌糊塗。
唐子瑤望著父親自責的樣子，雖然他一身酒氣，雖然他把自己賣了，雖然他經常家暴……
腦海中閃過小時候的記憶，她坐在父親的肩頭，視野很高，很清晰，將祭典的場景俱收眼底。
她手中舉著一串糖葫蘆，晶晶有味地吃著。
但是。
唐子瑤一把推開他。冷冰冰道：
“別在我面前假惺惺的，你又欠債了？說吧，這次想利用我償還多少債務？”
唐父身形一頓，佝僂著身軀，彷彿整個人都衰老了三十歲。
“對、對不起。”
他囁喏著，從懷裡掏出一串用油紙包裹著的糖葫蘆。
山楂，獼猴桃，草莓……
他小心翼翼地將之塞進唐子瑤的懷裡，轉身離開了家。
“你爸他走了？”母親有些擔心。
唐子瑤臉色僵硬，默默攥住那串糖葫蘆。
“天晚了，我回去睡覺了。”她轉身回臥室了。
唐母點頭，目送她離開臥室，起身關緊了門。
她重又回到床頭，跪坐在神像前。
神像有著兩隻觸手，一隻半張的眸子，絲絲血線若隱若現。
她雙手合十，雙眸緊閉，喃喃著：
“擺上供桌的祭品，是不可以被別人拿走的。”
血絲宛如觸手緩緩伸出，輕輕親吻唐母的眼球，將之染作紅色。
唐母猛然睜開了眸子，面上一片痛苦與狂熱交織。
半響，她拉開了抽屜，從中握住一把剪刀，神色中滿是狂熱。
“孩子，隨我去見真神吧！”
她來到唐子瑤的房門前，輕輕開啟了門。
“孩子！”
她低聲著呼喚著。
唐子瑤睡得香甜。她提心吊膽了很久，終於今天可以睡個好覺了。
唐母輕輕撫摸著她的臉頰，嘴裡嘟囔著。
“對不起，我是為了你好。人間痛苦，不值得。我想帶你迴歸神的懷抱。只是沒想到，我剛把你獻祭給神，你就自己逃回來了。真是壞孩子，祭品怎麼能夠逃跑呢？”
她舉著剪刀。
輕輕破開唐子瑤的面板。
血液流出，在地面澆灌出詭異的三角符號。
鋒利的剪刀，對準了唐子瑤的喉嚨。
“去吧孩子。”
母親溫柔地道。
刀落。
一道猛烈的風吹來。
巨大的力道落在唐母的臉上，疼痛刺激著她的大腦，讓她隱隱發狂。
“誰？！敢打斷我的獻祭儀式？！”
轉頭望見唐子瑤的父親。
“老不死的，你竟然偷襲我？你不是去賭場了嗎？”
唐父語氣悲涼。“前幾日，我渾渾噩噩，滿腦子都是那幾個骰子，六個數字在我的腦海裡瘋狂閃爍，不斷蠱惑我繼續……今天晚上，我坐在賭場，突然驚醒。”
他望著女兒和妻子。
他那正當壯年的臉皺成了一團，彷彿愈發痛苦。
“我忽然驚醒，我為何要去追求這虛無縹緲的慾望？”
“呵呵，沉浸在慾望之中，這正是生命的本能。”唐母站起身來，語氣溫柔。
唐父猛然抬頭，睜著血色的眸子，彷彿野獸般憤怒。
“我想起來了，最初，就是你引誘我去賭博的！都是你拉著我去玩一把，我才去的！你到底是誰，為何要這般作踐我的家庭！”
唐母忽地面無表情，一半隱於陰影之中。
“我只是想報復罷了。我早就發現你出軌了。恰好，我遇到了真神，祂告訴我，只要引導你走向墮落，我便會獲得我想要的一切！”
唐父高高抬起手中緊握的撬棍，重重揮落。
……
落可辛穿著女僕裝，回到家裡，剛想開啟臥室門，對面妹妹的臥室門便開了。
妹妹落鈺打著哈欠，剛開啟臥室門，便驚掉了下巴。
兄妹倆愣了五秒鐘，這才反應過來。
“哥，你出去接客了？！”
落可辛翻白眼：“滾！”
無錯書吧落鈺頓時睡意全無，嘴裡嘖嘖稱歎地打量著這身既性感又保守的女僕裝。
“嘖嘖，你還別說，該露的露，不該漏的滴水不漏。哥，你不愧是男人，最懂男人的癖好！”
落可辛不理她，開啟房門就進屋了，坐在床沿裝作要脫衣服。
“你不走嗎？我要換衣服了？”
“我來幫你脫。”落鈺嚥了咽口水，蹲在床前，小手顫巍巍地摸向落可辛的小腿。“這絲襪的質感，光滑中有粗糙，一隻腿穿著黑絲，一隻腿是白絲。哥，你是黑白通吃啊！難不成，你的客人既喜歡黑絲，又喜歡白絲！”
落可辛一腳踢開她的手，手腳並用向後退去，渾身起雞皮疙瘩。
“我要睡覺了！”
落鈺戀戀不捨，一步三回頭，在門口剛要關上門，又回頭。
“對了哥，我的內衣小了，明天陪我去商場……”
落可辛臉色僵硬，不知道想到了什麼。“自己去。我一個男人，陪你去那裡……”
落鈺一臉困惑，“哥，你現在和女的有什麼區別嗎？”
落可辛沉默地望向鏡子。
但從外表看，她確實是個少女。
“哥，你也知道，我閨蜜她剛出事，現在沒人陪我……”她的聲音越來越低，逐漸低不可聞。
落可辛這才想起來上次的事。
落鈺的閨蜜，一個墮落，一個被害。
落鈺在班級或許還被孤立。
落可辛突然有些愧疚。
自己對這個妹妹的關心還是不夠。
“好，”她柔聲道，“我明天陪你去。”
……
第二天清晨，兩人起了個大早。
在落鈺的強烈要求下，落可辛一臉無奈地被套上百褶裙，梳著長長的馬尾，白絲裹腳，化身為氣質優雅純潔的美少女。
“真不錯。”落鈺滿意地點點頭，站起身，收起手中的相機。
落可辛嘴角一撇。
“你拍照我不反對，但是為何要蹲下身子拍？”
落鈺眨眨眼：“這樣拍效果好。更能反映出你的美。”
落可辛一臉狐疑。
“哎呀，走了走了，別再耽誤時間了。”
落鈺拉著她的手，開啟了房門。
……
兩人上了計程車，在後座並排坐。
落可辛拘謹地像個初次約會的小女孩。
而落鈺則落落大方地和前排的女司機調侃。
“哎呀，不知你們看新聞了沒。”老司機道。
“什麼新聞？”落鈺反問。
“魔法少女呀！”
落可辛耳朵豎起。
“哦哦，我知道。”落鈺點頭，“前幾天城南失火，有位魔法少女到處救人。還有人拍到了她的照片。”
落可辛心臟撲通撲通直跳。
“妹啊，給哥看看，長啥樣，漂亮不。”
她沙啞著嗓子，只覺得口乾舌燥。
她不會……被人偷拍到臉了吧？
完蛋，魔法少女什麼的，太中二了！
她可不想某天回到班級裡，全班同學都盯著她，異口同聲：
“喲！這不是大名鼎鼎的魔法少女嗎？不去對抗邪惡，來上學了？”
落鈺點頭。
“當然，瞧，這是我當時儲存的照片。”落鈺洋洋得意地翻出了照片。
落可辛低頭看去，鬆了口氣。
“還好，只是背影。”
“嗯？”
“咳咳，我是說，只是背影便如此動人，相比正臉是傾國傾城。”
落鈺點點頭，“你還別說，確實。這背影看起來是個美人胚子。只是，為何我總覺得這背影似曾相識……”
落可辛心虛地彎下了腰。
“昨天，城裡破獲一起重大案件。據說，背後也是這位神秘的魔法少女在推動。”司機隨口道，“但是，尚未有人見過她的臉。據說，見過她臉的都死了。她也成為了新的都市傳說——漆黑的魔法少女！”
落可辛腳趾頭彎曲，尷尬地在狹小的車內扣著三室一廳。
不行了，她們在玩尬的。
司機嘆息：“現在，網路上她成為熱議的話題，許多人都成了她的粉絲。”
“那你呢？”
司機嘆息：“我當然不會因為一張背影照和一些捕風捉影的事便成為她的粉絲，我只是個理性的吃瓜群眾。”
兩人下了車。
司機默默取出手機，刷著論壇。
突然看到一則帖子。
【最新爆料！魔法少女的側臉照！】
點進去一看，司機倒吸一口涼氣。
雖然這張照片只有模糊的側臉，但依舊能看出少女那神秘、強大的宛如星空的吸引力。
司機留言。
我是魔法少女的狗：【這張照片好熟悉，我好像在哪裡見過？】
不到三秒，有人跟帖。
魔法婦女：【魔法少女就在這個城市，也許，你真有可能見到本人？】
老司機陷入了深思。
……
兩人逛了幾步，在商場的一樓隨意逛著。
落鈺挑挑揀揀，似乎並不滿意。
兩人便結伴前往下一個地點。
路上，一臉秩序局的車呼嘯而過。
落可辛停下腳步。
“怎麼了？”落鈺正咬著一串糖葫蘆，回頭望著她。
落可辛一臉疑惑。
“沒什麼。”落可辛笑了笑。
她只是感到有個可怕的目光盯著她，轉瞬即逝。
“QR，幫我出去看看。”
QR站在路燈上，默默盯著四周，為自家魔法少女站崗。
畢竟，這可是補充貼貼值的最佳時機，可不能被人打擾。
“沒有發現。”QR低聲道。
落可辛重新牽住妹妹柔軟的小手。
路邊的大熒幕不斷播放著廣告。
一個膚白貌美、氣質出眾的女人穿著時髦，擺著精心設計的poss，念著生動的臺詞。
妹妹一邊咬著糖葫蘆，一邊笑得很甜。
“哥啊，咱們一輩子都這樣該多好。”
落可辛愣了愣，“這有什麼難的？”
妹妹沉默不語，只是望著大螢幕中的女人。
落可辛隨著她的視線落在了螢幕中。
【品牌代言人影后若麟】
【女人的美……】
……
落可辛沉默片刻，伸出手摸了摸妹妹的腦袋。
“你想媽媽了？”
妹妹像個需要人愛護的小鹿，低頭盯著自己的腳尖，不知道在想什麼。
“沒有。”
可是聲音有氣無力。
“過幾天去找她吧。”
“哥，你說，我們將來會是什麼模樣？最終是要畢業，上大學，談戀愛，工作，結婚，生子……”
妹妹發出為不可聞的嘆息。
“就像是這世界上大多數人所遵循的常識，我們最終會變得疏遠，最終會有了自己的家。”
落可辛柔聲道：“那不是一件好事嗎？這說明你長大了。有了自己的家庭，有了新的家人去愛……”
“可是，那樣會幸福嗎？”落鈺抬頭，望向她，那雙純真卻又深埋恐懼的眸子如一隻受驚的小鹿，小手緊緊攥住她的衣角。“我最終會像爸媽那樣，開啟下一個婚姻墳墓的輪迴嗎？”
落可辛陷入了沉默。
她不知道這時候該用什麼表情、什麼話語去教育妹妹。
也許，作為出色的兄長，她該說著傳宗接代、孕育希望的重要性，也許該給她灌幾大碗愛情的雞湯，亦或者帶著她痛恨愛情、遠離婚姻圍牆。
這些都沒有。
“我答應你。”落可辛抬頭直直地望著妹妹，用最認真的語氣、最乾淨的眼神，一字一頓地告訴她。
“我永遠不會拋下你獨自離去。”
腦海裡會想起父親離家走向遠方的幼時回憶，又閃過母親那冷漠的雙眸，她提著手提箱坐上飛機離去的場景。
“繼續逛街吧。”落可辛笑著捏著妹妹柔軟滑膩的臉蛋。
“哼。”落鈺一把扯開她的手，卻沒有鬆開。
兩人拉著手，默默逛著街。沒有再次看大螢幕。
她們小心翼翼地，彷彿在迴避著什麼，以此來守護充滿裂痕的玻璃。
“小心！”突然一聲厲喝從身後爆開。
隨著示警聲響起，有刺耳的槍聲蓋過人群的尖叫。
落可辛心中一緊，抱住妹妹飛撲出去。
街道一陣混亂，行人抱頭逃竄，尖叫聲此起彼伏，路口的車禍不斷。
“喂，沒事吧？”落可辛低聲道。
“沒事。”落鈺身子縮成一團，下意識地緊緊抱住她。
而在路燈上站崗的QR，一臉怪異地盯著遠處，不知道該不該動手。
只是，眼前不斷飄過一串串數字：
【貼貼值+1】
【貼貼值+1】
【貼貼值+1】
……
好傢伙。
QR揉了揉臉，決定閉嘴繼續看戲。
……
落可辛聽到一陣腳步聲飛速靠近。
那人在身後停下。
落可辛目光一凝，忍不住就要變身魔法少女。
“別動。”一個硬物抵住落可辛的腦袋，成熟的御姐聲想響：“動，就死。”
落可辛腦海裡瞬間閃過一張臉。
“Rose？你怎麼在這？你不去牢裡待著……來這威脅我？你難道不知道普通的武器對我無用。”
“我知道。只是，對你無用，但對你身邊的小女友，可就不一定了。”rose舔舔了嘴角，在落可辛的耳邊柔聲道。
落鈺睜開了眼睛，看到了一張極具異域風情的混血金髮女子，正穿著一身勞服，左手掛著斷裂的手銬，右手拿著一根鐵棍，鐵棍頂著落可辛的腰。
“哥，這傢伙手裡沒槍。”
落可辛臉色一黑，轉過臉來，直視rose。
“自己滾，還是我送你回去？”
Rose看著落可辛生氣的模樣，連忙道：“別生氣，我正要去坐牢，在路上看到你和一個偷腥貓卿卿我我，我就受不了，便偷偷跑了出來。”
落可辛蹙眉。
不應該啊，rose是怎麼做到逃脫看守的？
很快秩序局的人趕來，將rose重新逮捕押解離開。
Rose離開還在叫囂著：“給老孃等著，你要是敢變心，我出獄後第一個就……嗚嗚嗚……”
落可辛眯著眼，暗暗給QR傳信：“她身上還有秘密。”
她的腦海裡閃過一些似乎被忽略的畫面。
不對，是整個社團，都隱藏著不可告人的秘密。
也許，昨晚的事件，只是整個秘密的冰山一角。
在徹骨的冰水下，是恐怖的冰山。
“哥，”落鈺撅著嘴巴，委屈地抱住落可辛的脖子，“她是誰啊？怎麼對人家那麼兇。”
落可辛本能覺得不妙，但不知道這股預感來自何方。
“嗯。一個熟人。”
“是嗎？她剛剛可是威脅哥你呢。”落鈺喃喃著。
太可怕了，不像人家只會讓哥哥穿小裙子。
落可辛沒理會妹子的陰陽怪氣，只是下定決心再去檢查一次地下十八層的娛樂場所。
一次風波後，兩人再沒了興致，便打車早早回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