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忘記自己後來怎麼睡著了,只是早上她那個準時的生物鐘把她叫醒了。她睜開眼睛,酸澀腫脹的眼皮沉重地壓著,很艱難。昨夜沒有看幾頁卷子就直接去睡覺了,翻了很久身。
她有一陣子還真的挺期待今天是週末,不用去上學。
她費了不少力氣爬起來洗漱,一站起來就覺得天旋地轉,頭疼的厲害。搖搖晃晃走到衛生間,鏡子裡的她一臉憔悴,臉色極差,看到自己她都嚇了一跳,嘴一張想發出一聲驚歎,卻意外發現自己的嗓子也啞了。
她匆匆洗漱,拖著不適的身體拿著書包離開了臥室。父母還沒起床,往常這個時候母親已經做好早飯等她來吃了。餐桌上一片冷清,還擺著幾盤昨晚的剩飯殘羹。向菀從客廳拿了一片面包直接出了門。
外面下雨了,溼漉漉的地面好幾處水坑,她走的三心二意,好幾次踩了進去,沾溼了校褲。耳畔好幾次傳來汽車的鳴笛聲,她一臉茫然地轉頭看向車駛來的方向,司機按了好幾次喇叭,緊急踩著剎車停下,對著她罵了幾句。她也沒有聽清,隔著薄薄的雨霧對著司機說了句抱歉,搖搖晃晃地繼續往前走。
秋天的涼意也隨著雨一點一點加重。她被風吹得有點發愣,拉緊了外套。到教室大家還是如常埋著頭學習,向菀覺得頭開始疼的厲害,她把作業交了後就在桌上趴了一會兒。太陽穴一跳一跳的。
她沒趴一會兒就不自覺地睡著了。
夢境很混沌,一張一張面孔在她眼前閃過,離她遠去,她有幾次被撞倒,搖搖晃晃地爬起來繼續往前走。慢慢的,周圍似乎升起了一片火,火光灼燒著她的面板,溫度一點一點上升,刺痛灼燒感越來越明顯。
她覺得身體溫度也迅速地爬升,滾燙的面板,連呼吸也變燙了,滾燙的溫度壓得她幾乎喘不過氣,就好像成堆成堆的卷子壓在她身上,兩三床厚被子把她裹得嚴嚴實實,封住了她的呼吸,她的血液好像也在燃燒。
有一點涼意在她的額間散開。
她在混沌的夢境那片火焰的灼燒中,隱約感受到了一片涼意,貼著前額的幾抹觸感,冰冷輕柔一點一點接近她。
她猛地睜開眼睛。
睜開眼的一瞬間視線沒有對焦,在一片模糊之中抬起頭,映入眼簾的是一個模糊的黑色身影。
她抬手揉了揉眼睛,卻被那個人攥住手腕,懸在空中。她前額的冰涼是他的手,他左手放在她的額前,指腹輕輕地掠過她的眉心。
“你是不是發燒了……”在短暫的耳鳴之後,宋淵的聲音傳入她的耳朵。
向菀怔了怔,下意識地抽回了她的手。這樣過分親密的舉動讓她迅速想起昨晚和父母不愉快的爭吵,那些尖銳的詞彙在她心裡一遍一遍徘徊。
“昨天晚上,沒休息好……”她避開了他的眼神。
宋淵剛剛來教室,揹著書包,還是穿著他一貫的黑色T恤,下雨他沒打傘,雨滴打溼了他的發和衣服,裹挾著明顯的寒意。
向菀強撐著坐直身體,頭輕輕地向後仰避開了他的手,她把桌子上散落的卷子收了收,聲音有點有氣無力:“快上課了,回座位吧。”
她幾個字的尾音說的含糊不清,語調就像是在冰面上劃過一樣匆匆忙忙。宋淵收回了手,背過身走回他的座位。向菀在他轉身的一剎那抬頭看了他一眼,他視線已經轉到一邊的一排座位上,尖銳刀鋒一般的眉眼剛好落上了一層透著寒意的落寞,她覺得喉嚨一陣發澀,強忍著咳嗽的感覺,覺得有點喘不上氣來。
早自習她上的三心二意,攤開了卷子沒有寫幾個字。教室裡很悶,下雨天教室的窗戶都關上了,外面的風挺大,吹的玻璃窗隱約發出框框的撞擊聲,一下一下掩蓋在早自習教室裡刷刷刷寫字聲裡。
她渾渾噩噩地上了一節課,自己都沒有發現臉色越來越差。第一節課是數學課,老師講的又飛快,知識點堆疊,密密麻麻的板書鋪滿了視線,板書越寫越多,老師越講越快,教室裡一片壓抑的寫字聲。 窗外的雨細細密密地下著。
第二節還是數學課,做限時練,她盯著白花花的卷子上一道一道題,思緒一直感覺在燃燒,斷斷續續地寫著,上節課學的內容也一知半解,她掐了掐自己試圖讓自己清醒。老師下來走了一圈,看到她沒寫幾道題,在她身邊頓了頓:“今天身體不舒服嗎?”
她抬起已經有點泛紅的臉,眼皮有點沉地看了眼老師,老師輕輕拍了拍她的肩:“休息一下吧。”
她的卷子寫了一半被收上去了,薄薄的卷子已經沾染了她發燙的觸覺。她昏昏沉沉地看了一眼窗外,細碎的雨滴一遍一遍沖刷這個城市,淹沒了她的思緒。她不自覺抬眼看了看宋淵,他身體靠著椅背,三心二意地轉頭看向窗外,手指落在桌角有節奏地敲打。
這是一個喧鬧的秋季。
宋淵微微地眯著眼欣賞了片刻窗外的景色。從他轉學到這個學校已經不知不覺過了一個多月了。這一個多月風波四起,他過去在A市的羈絆,宋家牽扯不清的關係,他千絲萬縷地聯絡著,比窗外紛紛擾擾的雨絲還要凌亂。
他偏了偏頭,下意識地往斜後方看了一眼。向菀剛剛準備收回視線,一瞬間和宋淵的視線交錯,她沒忍住整個人顫了顫,眼簾一沉,隱約間如水波漣漪一掀。
向菀本來有點昏昏沉沉的,瞬間清醒了點。她手指揉了揉太陽穴,心想上午的課結束就去醫務室拿點藥。沈曦羽從洗手間回來,外面的雨下得很大,她跑著回教室,在座位邊拍了拍衣服上一連串的水珠。幾滴落在向菀桌角:“好大的雨,都飄進了走廊了。”
沈曦羽剛剛說完這句話,宋淵就猛地從座位上站起來,從她身邊走過去。沈曦羽和向菀都轉過頭看,宋淵拿著校服外套擋雨,略微低著頭半跑著進了雨中。
沈曦羽詫異地盯著他背影看了半天,再看看牆上的鐘:“他幹什麼啊?馬上上課了啊。”
向菀抿了抿唇,不語。嗓子處的乾澀讓她說不出話來。她扶著桌角乾咳了幾聲,心跳地很快。咳嗽的幾聲力氣從胸腔炸出,猛烈的使勁讓她眼淚也不由自主地奔了出來。
她有點淚眼婆娑地盯著他消失的方向。奔湧的情緒含在嗓子眼,不知道是什麼感受。酸澀的,或者壓抑的。
整個上午都沒有看到宋淵回來。向菀自己上課也上的昏昏沉沉毫不在意。班上缺少了宋淵似乎已經成為一種習以為常,他的座位空著也不會有多少人牽掛,班主任也似乎有點不在意了。確實啊,宋淵就是一個不學無術的混混,向菀承認父母說得對,他在青武街沾染的那一身洗不清的傲然和囂張堆疊拼湊著如今的宋淵,他從頭到腳都是這個樣子,如何改變。
她燒的思緒混亂,情緒卻推至高潮。
宋聲域當年也是一個沒有缺點的優等生,顧拾也是一個張揚的少年。他們的悲劇最不被世人認可的就是他們相愛了。人世間本就是一場奔赴萬千的劫難,他們都在自己的奔赴裡竭力掙脫生活的羈絆,卻被世俗橫刀截斷。
如果讓她再選一次,她還是會在那個夏末遇到他,接過他遞來的那瓶水。她知道自己改變不了什麼,因為她也是封閉在世俗的環繞裡,痛苦地掙脫著羈絆。所以她和宋淵,和宋聲域他們一樣,平等地出身,平等地競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