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如果說周靖祁對他多麼親近，楚執安也沒感覺到。

好像現在他對於周靖祁而言，就是一個可有可無的小玩意。

高興了就逗弄兩下，不高興就可以置之不理。

而且他發現周靖祁和周勝似乎有什麼事情瞞著他，有好幾次正在商量什麼，一看到他進門就閉上了嘴。

楚執安坐在床上生悶氣。

雖然他理智上知道周靖祁這樣謹慎是這麼多年留下的習慣，他也才剛才臨陽宮一個多月，但他就是生氣。

楚執安躺回床上把腦袋埋起來。

平心而論，在臨陽宮的日子輕鬆又快活。

周靖祁並不是難伺候的主子，他每天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在書房裡看書，偶爾出門轉一圈。

有時候他在周靖祁身邊和他並排坐著，周靖祁教他看書，有時候他不耐煩看，就躲回偏殿。

周靖祁對他似乎並沒有什麼要求，不管他在還是不在，都是一副並不在乎的淡然表情。

這天楚執安百無聊賴的坐在周靖祁身邊，指間勾著一根毛筆，隨意在紙上劃拉著什麼。

周靖祁視線不自覺移到他身上，身邊坐著的小少年唇紅齒白。

日光落在他臉上，能看到嫩生生的，獨屬於少年人的細小絨毛。

他才剛剛成年，就被送進這最冷寂孤涼的宮殿，想也知道在進宮之後大約也受到了不少排擠。

所以這樣深深藏在洗的發白的深藍太監服之下的姝麗，倒是便宜了他一個人。

周靖祁眸光變得幽深，露骨的目光眷戀的從他額角滑落到臉側，順著凸起的細微鎖骨，一直向下。

埋進布料褶皺的溝壑裡，短短一刻鐘便走了個來回，又重新回到楚執安臉上。

他被周靖祁的目光看的有點奇怪，側頭看向他。

搭在胳膊上的臉頰擠出一點軟肉，不像是這吃人宮殿中低賤的小太監，倒像是個富貴人家的小公子。

他突然開口：“你去一趟內務府吧。”

楚執安坐直身子，狼毫小筆啪嗒一聲落在桌面，在宣紙上留下一團墨跡。

“要我去內務府做什麼？”

周靖祁看向那團墨跡，其實這一整張宣紙上，被楚執安畫的都是墨團，也看不出什麼了。

“快到年下了，你去領臨陽宮年節下的份例銀子吧”

在周皇后的刻意引導下，臨陽宮早就已經被皇帝淡忘。

但這位皇后娘娘每個月該撥給臨陽宮的份例並不曾少過。

這也正是她的高明之處，並不會公然在這些事情上做手腳。

至於那些下人的刁難，她卻也不會多管，甚至是放縱。

快過年了，周靖祁會讓他去內務府並沒有什麼奇怪。

無錯書吧

但楚執安擰眉看著周靖祁的臉，總覺得他今天說的這話並沒有這麼簡單。

以前周靖祁從來沒有讓他去過內務府。

周靖祁的表情看不出絲毫異樣，抬手將那支毛筆撿起來放在筆洗裡，一如既往的氣定神閒。

楚執安點點頭：“好，我馬上去。”

臨出門，周靖祁叫住了他：“等等。”

楚執安回頭，周靖祁抿了下唇：“天氣還冷，穿厚實些。”

楚執安很輕的點了下頭，走出了書房。

周靖祁收回視線，書房裡重新冷寂下來，周勝從殿外走進來，躬身讓人看不清神色。

“主子。”

周靖祁的嗓音很冷，意味不明：“他已經去了。”

周勝的頭更低，知道主子現在心情不好，卻還是道：“奴才會派人跟著他的。”

周靖祁冷哼一聲，周勝立刻跪在了地上。

雙膝磕在地板上沉悶的一聲，他卻眉眼都沒有動一下：“主子，皇后娘娘對您寄予厚望。”

周靖祁猛地把桌上的東西都掃了下去。

硯臺砸在周勝額角，半臉的墨汁混著鮮紅血液流下，周勝垂眸，眸底甚至閃過了一絲欣慰。

周靖祁粗重的喘了兩口氣，第一次如此失態：“周勝，你是在拿母后的名號，威脅我嗎？”

周勝搖頭，緩聲道：“奴才不是在威脅殿下，而是提醒。”

周靖祁目光陰晴不定。

周勝接著道：“殿下如此生氣，是對他沒有信心嗎？”

周靖祁瞳孔驟縮，下意識反駁：“不……”

周勝咄咄逼人：“殿下在奴才面前從未如此失態，到底是因為奴才以下犯上，還是因為心中也有一絲恐懼？

奴才還以為這麼多年韜光養晦，已經讓殿下學會了喜怒不形於色。

如果殿下真的還記得皇后娘娘的叮囑，今日就不會如此惱羞成怒，更不會做出這樣失態的舉動！”

“放肆！”

周靖祁收斂了怒容，然而周勝知道，現在的他遠比剛才更加可怕。

額角沁出的汗衝散了半乾涸的血和墨，讓周勝一張臉更加狼狽。

他腦袋重重的磕在地上，恭敬的匍匐在周靖祁腳邊：

“殿下，更何況，要真有什麼，我們也要等訊息傳回來再說。”

周靖祁的眸光晦暗不明，氣氛冷凝如水，窗外鳥兒唧啾，半晌周靖祁嘆了口氣：

“算了，等他回來再說吧。”

他從書架上拿起一本書，卻半晌沒有翻開：“況且他，不是那樣的人。”

後一句話周靖祁的嗓音很低，周勝沒有聽清，下意識問：“殿下，您說什麼？”

周靖祁翻開手上的書，隨口道：“沒什麼，滾下去吧。”

“別讓他看出什麼不對勁來。”

周勝一頓，恭敬點頭：“奴才知道了。”

走在長長的宮道上，楚執安打了個噴嚏，揉了下鼻子，感覺有人在罵他。

出了臨陽宮，他就換回了太監的衣裳。

按照規矩，他只能緊貼著牆根走，垂眼低頭不能讓任何人瞧見。

從臨陽宮到內務府，要跨越大半個皇宮，足可見臨陽宮有多不受人重視。

臨近年下，到處都是行色匆匆的宮女太監，他們忙著打掃宮室，替主子迎來送往。

但每個人臉上都是喜色，因為年下主子的賞賜最豐厚，做事做的好了說不定還能得了主子的青眼。

楚執安漫無目的的朝著內務府走，反正他今天也不著急。

繞過宮道，走過御花園的一角，楚執安看見等在那裡的人，停下了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