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裹兒吐的越發厲害,即使深夜,也沒有停止過,她感覺胃裡翻江倒海,幾乎要將五臟六腑都給嘔出來了,也無法緩解胃裡的痙攣。
這樣折騰了一晚上,直到下半夜才堪堪躺在床上睡了一會兒。
才睡過去沒多久,突然間,她在一陣嘶吼聲中驚醒過來,眼睛還未睜開就已經被劇烈的火光所照亮,一時之間,只聽見耳邊傳來撕心裂肺般的叫喊聲。
她匆匆爬起床來,卻見外面火焰沖天,亂糟糟的一片,有人哭喊、有人尖叫、有人大聲咒罵,她只聽得清楚其中一個聲音是:“不好了!吐蕃人殺來了!快跑啊!”
那些叫喊聲混雜在一起,令她腦子裡頓時一片空白,一瞬間只覺得身體彷彿墜落進了冰窟窿一般。
不好,她如今在突厥,吐蕃人不一定認識她,很有可能慘遭連累,她得想辦法自救才行!
慌亂中,她急急起身,迅速穿上鞋襪,隨意的把頭髮一卷衝出屋外,最後在牆角抹了把泥土糊在臉上。
尋思中她急急衝了出去,只往塔吉克伲的房間跑。
可房門沒關,房間裡空蕩蕩的,不止塔吉克伲,連她的父母,孩子全都不在。
李裹兒心中咯噔一聲,她們應該是自己逃了……
想來也是,非親非故的,他們實在沒義務拖著她這個身懷六甲的孕婦逃命,丟了她反而減輕了負擔。
李裹兒的心情跌至谷底,為今之計只能自行想辦法拖到流光回來了……
她立馬轉身往屋外跑,卻碰上一個平日裡負責煮飯的老婦,李裹兒急急問道“塔吉克伲呢?是不是吐蕃人破城了?”
只見那老婦抬起混著的眼皮看了她一眼,為難道“事出有急,他們已經撤離了,姑娘你要照顧好自己啊!”緊接著她頓了頓又開口道“若是萬不得已流落到他們手中,姑娘您也不要慌,你不是本地人,又是孕婦,吐蕃人不會殺婦孺的。”
李裹兒明白了她的意思,她腳步頓時僵硬住了,整個人像是被雷劈中似的站在原地,眼前一黑,差點兒摔倒在地,幸好扶著旁邊的一棵樹才勉強穩住了身形。
她的臉色煞白,腦海裡直嗡嗡作響……
老婦人的聲音繼續傳來:“事……事出有因,誰也沒有想到那吐蕃人與大唐聯合,勾結富商裡應外合破了突厥皇城。我家姑娘想要叫您一起逃跑的,只是家中父親阻撓,再說姑娘您孕吐的厲害,實在不宜趕路,這不,特把老奴留下,陪伴姑娘……”
這老婦看著倒是淡定,而她看向李裹兒的眼神中,似乎還帶著同病相憐的憐憫。
李裹兒心中苦笑,若是遇到蒔蘿,難說還能保下條小命,可若遇到不認識計程車兵,難保對方不會動手,到時候她只怕還沒見到蒔蘿,小命就交代在此處了!
命要掌握在自己手裡,她從不需要任何人憐憫!
李裹兒掏出哥哥送她的短刀,迅速推開老婦衝了出去,一路直衝到廚房,立馬打包廚房裡的糕點饅頭裝了個滿懷。
隨後她迅速朝花園的方向竄去,花園中到處是未能逃離的奴僕,只見他們看到李裹兒都沒逃走,越發絕望……
院外的打殺聲越來越近,隨時有可能殺進來,這院子守不住了,得想辦法避開這波追兵才行!不一會,她就看見院子後那口供人飲水的古井……
恐懼感再次襲來,她不是沒躲在井中過,只是這次,卻比以往任何時候都來的兇險。
只能拼死一搏了……
她跑到井邊,把繫著繩索的木桶纏了好幾圈後,將木桶懸掛於水井中。緊接著,她蜷著身子坐在木桶裡,隨著她把繩索一放,加入她重量的木桶迅速向下沉去,“碰”的一聲,水花四濺,濺溼了她的衣服和頭髮,她緊閉著雙眸,只覺得身體在不斷地下降,心中卻升起一絲希翼。
她相信,只要她在住這口井中,流光一定會趕回來救她的!
她甚至還得平復心情,保護住他們的孩子……
李裹兒幾個深呼吸後總算心情好了很多,外面火光震天,彷彿天地之間,只有她一人躲在這漆黑閉塞的井中。
馬蹄聲中,伴隨著士兵的狂笑,井外便有悽慘的聲音傳來,兵荒馬亂中,他聽到有個吐蕃人用中原的嗓音說道:“中原來的女人呢?把人藏哪去了?”
在連番質問了好幾個人後,李裹兒甚至聽到了吐蕃人戲謔的嘲辱“快說,美人在哪?我們大王說了!交出美人!可免一死!”
又過了好久,她聽到了那老婦人的聲音:“剛才還在的,就在附近,想必沒逃多遠!”
“散去找人!找到美人的,賞黃金十兩!”吐蕃人大吼道!
一時間,四周更加混亂,李裹兒咬牙堅持著,心跳的極快,她幾乎快要喘不過氣來,可她知道,現在不能鬆懈......
李裹兒此刻越發篤定吐蕃人想找到她將其帶回去,沒有永遠的朋友,只有永遠的利益!蒔蘿肯定知道自己在李重潤心目中的地位,即使他們兩國結盟那又怎樣,找到她,無異於又多了張王牌,想到此處,她絕不能被他們發現,也絕不能因為她而讓哥哥受制於人!
李裹兒縮在木桶裡,身體越發僵硬,她只能低頭,緊緊閉著雙眼,雖然她明知道自己藏的深,呼吸肯定不會被人發現,但無來由的,她就是不敢呼吸,生怕出錯被人發現……
黑暗中,她掏出那把短刀緊緊攥在手,她知道這把刀是哥哥送給她防身用的,刀刃薄如蟬翼,卻極具鋒利,刀鞘是羊脂玉雕琢的,刀身極短,刀柄鑲嵌了一塊紅寶石,寶石閃爍著幽幽的冷芒,這是哥哥送給她的禮物。
此刻,她只期盼這把刀能保佑他不被外面的人發現。
無邊的黑暗讓她越來越恐懼,好幾次都差點呼吸不上來,這種無助之下她的意識變得開始渙散,又開始想起了那個可怕的噩夢,不過這次的噩夢比往常之時更加清晰。
在夢中,她被困於城牆之下,緊接著突然響起姑姑太平的咒罵聲:“你為了當皇太女竟然殺了你的父皇!”
“不是我……我沒有……父皇那麼愛我,我不會殺父皇的!求求你們相信我!”夢中的李裹兒哭喊著求饒。
可無論她再怎麼哀求,卻再也沒有人相信她。
那些人一個個面目猙獰,拿著刀對準她......
“不!不要!別殺我……我真的沒有啊!哥哥,哥哥你要是活著的話,一定相信安樂的吧!安樂真的沒有害父皇……嗚嗚嗚,求求你們放過我吧!”
“你還敢頂嘴!來人放箭!”姑姑冷聲喝道。
只見那個叫李多祚的男人抬起長弓,箭鋒直逼著她。
李多祚?李多祚不就是流光嗎?為何這人長的與流光並不相同?
好奇怪,太奇怪了,一切竟如此真實,她甚至能感覺到箭雨穿過身體的疼痛,就好像這一切真實發生過一樣……
最後她感覺靈魂飄出了體外,無處所依……
可緊接著她真的看到英年早逝的哥哥了,哥哥笑著看她似乎在說,“安樂,重活一世,哥哥必定護你長樂無極,可好?”
模模糊糊間,她點了點頭:“好……”
李裹兒猛的睜開眼睛,一陣眩暈湧上心頭,她不由捂住胸口,只覺得心口疼痛難忍,她想挪一挪,可全身卻軟綿綿的沒有力氣。
剛才的夢是怎麼回事?真是的讓人可怕的一個夢,為什麼她會殺了父皇?還想做皇太女?這一切太不可思議了
李裹兒咬著唇,心中祈禱,但願今生不要再有所遭遇……
此生,她寧願做一個普通百姓......
正在這時,李裹兒聽到了腳步聲,她嚇得渾身顫抖起來,她努力平息了一下心緒,讓自己鎮定下來,她知道自己不能慌,否則只會越來越糟糕。
正思索著,井在突然傳來人聲:“快來看!這水井的繩子斷了!”
“給我看看?”另一個士兵也跟著走了過來。
李裹兒此刻心快提到嗓子眼了,根本無暇再顧及那個該死的夢。
下一秒,竟有人舉過火把往井裡探。
突如其來的火光嚇得李裹兒一驚,她想也不想,伸手就抓住木桶的邊緣,緊緊握住。
“誰在裡面?”
這一句話,讓她心底一涼,不會發現她了吧?
“裡面有人嗎?”
李裹兒低著頭不敢吱聲,很有可能這群士兵是在詐她,千萬不能上當!
"有人就吱個聲,別裝啞巴!”
終於,另外一個不耐煩了:“走吧,太深了,看不清,肯定沒人!”
緊接著,李裹兒眼前一黑,那兩人終於抬著火把離開了。
李裹兒心中慶幸,她還好沒有出聲,否則,這些人肯定知道她藏在井底。
李裹兒咬著牙,從懷裡掏出一塊溼了的點心,強行塞進嘴裡,只有一個信念支撐著她,要活下去,必須活下去!
這世間,有人渴望權力,有人渴望成功,想要高高在上,可她只想獲得簡單的幸福,她必須撐下去才行,腹中的孩子還指望她活下去呢......
她千萬不能有事!
婦人弱也,為母則剛,李裹兒緊緊握拳,指甲掐入掌心也毫不察覺,一絲血液滲透出來,卻沒能阻止她繼續咬牙堅持。
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許是半天,許是一天,也有可能是兩天,她只隱隱約約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在呼喚她,“裹兒?裹兒你在哪?”
“裹兒……”
混亂中,她突然驚醒過來,強咬舌尖,想讓自己夢多清醒些,聽清來人是不是耶律流光……
又聽了一會,她確定了,果然是他,他來接她了!興奮之感直擊骨髓……
“我在這!井裡!”她以為她聲音很大,可不知為何,吐出來的字猶如蚊蠅般小,她想要大喊,但卻沒有一丁點力氣,只能眼睜睜聽著那聲音越來越遠……
他們的暗號!對,他們有暗號來著,李裹兒只得拿出短刀敲擊井壁,亦如往昔他們兩人商定的那般,連續不斷的三個節拍為一組。
她拼盡全力敲擊井壁的時候,那個男人已經飛速跑到井口,他一臉焦急的朝她揮手:"裹兒!你井裡嗎?裹兒?”
看著他奔向自己,她心裡湧起一股暖流,她想站起來奔向他,但雙腿像灌了鉛一樣沉重,她無法動彈,她只能看著他慢慢靠近自己,越來越近......
她的眼淚瞬間奪眶而出,他來了!他終於來救她了......
“裹兒!”他二話不說也跳進了井裡,果然看到那個心心念念之人就在身旁。
此刻她正縮在水桶中,衣衫凌亂,髮髻微散,一張俏麗的臉龐蒼白無血色,一雙烏黑的眸子正含情脈脈地注視著他。
“裹兒,裹兒!”流光激動地將她抱入懷中,用力摟緊。
“流光……我想起來了……上次也是你救的我……”
“不……是你小時候救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