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辦公室談了好幾個小時，再出門時，天已經黑了。

回家路上，楊磊臉上的笑容逐漸消失。遊戲工作室與他無關，也不需要他擔心。

他在想火災的事。

雖然張瑞打了包票，但楊磊不打算就這麼高高掛起。

這次火災一年後才告破，張瑞就算再有手段，這手段又能管多久？

終究是不保險的。

而且，用了手段更容易留下話柄。流言蜚語這種東西，最可怕的地方就在於它的不可控性。

萬一事情傳出去，無論最後的真相如何，他楊磊必然會跟這場火災牽扯上關係。

他自己無所謂，但爺爺奶奶、老爸老媽在江東這邊維持了數十年的聲望就全部都毀了。

這樣的代價他承擔不起。

找警方報案是不可能了，現在去報案，那就是黃泥巴糊褲襠——不是屎也是屎。如今只慶幸警方還沒查到他頭上。

最好的辦法，是讓縱火那小子主動去自首。

這麼做操作難度有點高，但楊磊打算試試。

當天晚上，楊磊把計劃從頭到尾覆盤了一遍，覺得沒什麼問題了才上床睡覺。

7月1日，普天同慶。

爺爺奶奶都是60年代加入，也稱得上是老資格。

楊磊特意去菜市場買了兩根新鮮豬蹄、從花花精品店挑了一束鮮花。

醫生大多都有些奇怪的小愛好。比如楊磊，總喜歡在兜裡裝一支筆；而楊老爺子，最喜歡的東西是豬蹄。

用他的話說：豬蹄是個好東西，能用、能吃、有營養。

能吃、有營養這個好理解。能用，是因為他喜歡在豬蹄上練刀功、練縫合。

一根雪白的豬蹄擺在案板上，用各種刀法切開塞上香料，再各種縫合縫起來，再切、再縫，實在沒地方下刀了最後扔鍋裡煮，這樣煮出來的豬蹄香味格外濃郁。

老爺子不光自己切，他還從楊磊小時候就手把手的教。

原時空的楊磊沒有資格證、依舊能在醫美行業混得風生水起，靠的就是從小練就的童子功。

有一年春晚，“黃大錘”說“修雞眼的都改行割雙眼皮了”。這不是純粹的玩笑話，其實是有一定生活基礎的。

楊磊每次給老爺子帶禮物，豬蹄都是必備之選。

鮮花是送給奶奶的。

上輩子鮮花送了不少，可沒有一朵是給家人的。

he，tui！

楊家小院。

老太太雖然嘴裡抱怨楊磊亂花錢，但臉上的笑意藏都藏不住。還特意弄了一個花盆，把鮮花養了起來——老太太原先對養花種草可是一點都不感興趣的。

雖然是節日，卻不是假日。所以該上班還得上班。

王長髮自然早早就來了，那兩個臨時員工則是卡點上班。

楊磊也不在乎這個。

他一個小破網店，沒大公司那麼多講究。早一點晚一點無所吊謂。

至上午11點，“MP3盲盒”新增訂單694臺，點收貨並給好評的人超過400。

於是楊磊又給王長髮增加了新任務——回覆評論。

至於“葫蘆娃盲盒”和“奧特曼盲盒”新增就更加穩定了——每個系列都新增100個。

這幾個商品後面有無數人留言，都是抱怨為什麼限量，每天00：00剛過，100個盲盒就會被搶光。

楊磊心說每賣一個0.01元的盲盒，都要搭一個1元的盒子。要不是怕變成全網黑，老子早就把這些賠錢的盲盒下架了。

當然也只是想想，這時候萬萬不能下架葫蘆娃和奧特曼盲盒，否則就是為別人作嫁衣裳了。

現在有趣新聞還沒那麼多，“淘寶賣葫蘆娃”這個熱點依然沒過去。想想都已經七八天了，要擱在後世，熱搜榜單早就換了七八茬。

中午在爺爺家吃過飯，楊磊就拉著王長髮出門，只剩下兩個臨時工在那裡包裝“葫蘆娃”“奧特曼”、等快遞公司上門。

“石頭，咱們去哪兒？”電瓶車後座，王長髮注意到楊磊去的不是電子市場方向，忍不住出聲問。

楊磊眼睛微眯，淡淡吐出兩個字：“找人。”

“找誰？”

“錢四虎！”

王長髮忍不住喊：“錢四虎？！臥槽！你找那吊毛幹嘛？！”

錢四虎是電子市場火災的縱火犯，也是原時空出獄後、為了救兩個溺水兒童獻出生命的英雄。

人有的時候看起來會很矛盾，但仔細分析就會明白其中的內在邏輯。

錢四虎本質上不壞，他只是蠢。

縱火時，蠢得被人當槍使；被抓後不招供幕後之人，蠢得以為自己講義氣；救孩子時義無反顧，蠢得不考慮後果……

平日裡，他是個蠢得沒有人生目標的殺馬特。

楊磊沒見過錢四虎本人，只是知道這個名字、瞭解他的事蹟。

但王長髮認識他。因為錢四虎最常混跡的地方就是江東三中——王長髮的母校。

“石頭石頭，你等等。先說特麼找錢四虎幹嘛？”王長髮在身後猛拽楊磊衣服、同時雙腳摩擦著地面，試圖用這種方式停車。

他是真急了。

楊磊停下車子，嘆一口氣說道：“我可能有點小麻煩，找他商量商量。”

“什麼麻煩？”

“我收MP3這個事兒，有可能會被警方盯上……”

楊磊把需要找到縱火真兇的原因簡單說了一遍。

王長髮也跟著嚇了一跳，半晌才緩過神來，磕磕巴巴問：“你是說……錢四虎就是那個放火的？！”

“對。”

“你怎麼知道？！”王長髮立即追問。

楊磊擺手：“這事兒一時半會兒說不明白。我不但知道火是錢四虎放的，還知道他有背後有人指使。”

“臥槽！”

火災的起因只是錢四虎剛從“遠光MP3專賣店”買的MP3壞了，想退貨，結果被遠光老闆拒絕，兩人發生一場不大不小的衝突。最終的結果當然是沒換成。這一幕剛好被宏圖電子的老闆看見。這位老闆是外地人，因為競爭，經常跟本地人發生些小摩擦。

電子市場一直都分本地幫和外地幫，兩幫人互相看不順眼也是老傳統，不算奇怪。

只是宏圖電子的老闆路子格外野，他選擇走一條不歸路，主動找到錢四虎……幾天之後，趁著電子市場保安值班人員的疏忽，帶著宏圖老闆提供的汽油跑去放火。

一年後警方突然接到報案，將錢四虎抓捕。錢四虎硬挺著沒有交代出指使者。然後這小子以縱火罪進了監獄，因為沒錢賠償被判十年。

實際上，向警方報案的正是宏圖老闆。他明面上跟錢四虎講義氣，背地裡卻讓錢四虎背鍋。這件事是宏圖老闆自己在醉後說出來的。

江東本來就是個小城，此事鬧得人人皆知。而警方卻因證據不足根本沒重新立案調查。

再後來錢四虎出獄，救下兩名落水兒童，自己被淹死。

楊磊沒跟王長髮講具體細節，只是簡單說無意中聽說此事。

他從口袋裡掏出一根菸點上：“收MP3這事兒辦的大意了。我要是不想受影響，就不能去報案。而且，必須讓錢四虎去自首。”

“他不可能主動自首啊！”王長髮斷然說道，“那就是個臭傻逼，你跟他講道理講不通的！”

頓了頓，王長髮試著問：“要不，給他錢？”

“扯。”楊磊撇撇嘴，“老子辛辛苦苦賺的錢，憑什麼給他。他也配？！”

王長髮弱弱地提出抗議：“那個……石頭，辛苦的是我。你特麼整天跟個狗頭軍師似的光說不練。”

“哈哈”

楊磊忍不住笑了，拍拍王長髮肩膀：“放心吧，我昨天晚上已經做好計劃。”

想了想又補充一句：“這年頭，就算是個純傻逼也知道錢的重要性。”

“那還不是給他錢嗎？”

“不是給他錢，是給他門路賺錢。”楊磊笑得意味深長，“等我成了他半個老闆，再跟他交交心，然後勸他去自首，那不就一點問題都沒有了？！”

王長髮整個人都傻了。

楊磊說的話每個字他都聽得清清楚楚，每句話拆開聽也能明白。

可連在一起，他愣是沒聽懂到底說了個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