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磊邊走邊思考一個人生難題:為什麼從小學到高中,最漂亮的永遠都是英語老師?
emmm,想不通。
穿過路口,徑直朝網咖方向走。
路上重新掏出一根菸,點上。就好像剛才被煙嗆的不是他本人似的。
人會不自覺地屈從於習慣。
吸菸有害身體,舔狗不得好死。眾所周知的道理,偏偏有人義無反顧。
對楊磊來說,煙無所謂,但這輩子無論如何不會再當舔狗。
這話他說的,仙女來了也不好使。
一手夾煙,一手掏出諾基亞1200。
這是去年剛上市的直板手機,側翼防滑設計和防塵外殼,機身輕巧,便於攜帶。
綠底黑字屏,Series 40作業系統,4MB的記憶體能存10個MP3鈴聲,內建三款小遊戲。
經典款砸核桃神機,總銷售1億5千萬臺。兩個“孿生兄弟”諾基亞1100銷量2.5億臺,諾基亞1110銷量2.48億臺,穩居世界前兩名。
楊磊生疏地按著實體撥號鍵,給老爸打了個電話。
“石頭,啥事?”
電話那邊是楊瑞明溫和的聲音。
楊磊深吸一口氣:“爸,吃飯了嗎?”
“剛忙完。喝了一口糖,不餓。”楊瑞明聲音中帶著疑惑,“你不是今天聚會嗎?給我打電話幹嘛。”
楊磊語氣自然:“沒事,想你和我媽了。”
沉默幾秒,楊瑞明笑罵一句:“小兔崽子,從哪兒學的這一套?”
楊磊不回答,繼續問:“晚上幾點下班?我提前給你們做飯。”
“八點左右吧,七點有個會。”楊瑞明頓了一頓,“石頭你是不是受什麼刺激了?志願沒填好?沒事,大不了復讀唄。你好好說話,突然打糖衣炮彈,我接不住。”
“志願沒問題,放心,我肯定被錄取。”楊磊篤定。
“那你這是咋了?先說好我沒錢,想要零花錢找你老媽去。”楊瑞明感覺不對勁,提前把路封死。
“哈哈。”楊磊不由笑出聲,“這個時間點,你吃個泡麵墊墊吧。晚上給你們做好吃的。”
楊家屬於典型的“慈父嚴母”,楊磊從小跟楊爸說話就很隨意。
想想又給老媽打了過去。
“石頭,不準去網咖打遊戲!聽見沒有?!”
電話剛一接通,馮秀霞的女王氣勢撲面而來。
楊磊趕緊掐滅湧動的母子深情,拍著胸脯表示自己與遊戲不共戴天。結束通話電話,抬腳走進極速網咖。
玩不玩遊戲無所謂,關鍵是手機不能上網太難受。
楊磊是這家極速網咖的常客,見證了它從2塊錢一小時的網咖、變成20塊一小時的網咖。也見證了它從門庭若市到門可羅雀。
如今08年,正是網咖生意最火爆的時候。
選擇這裡不是因為“極速”——下個教學影片得半小時——而是這裡算另一種形式的“和平飯店”。
楊磊不是一心學習的“乖孩子”,但還算守本分,對於打架鬥毆天然排斥。
眾多網咖中,只有極速網咖算是一方淨土。
因為這家店背景深厚,一般小杆子惹不起。
“小杆子”是江東一帶的方言,特指在街上瞎混的小痞子。
既有“小杆子”,自然就有“大杆子”和“老杆子”。
“大杆子”指的是正當紅的流氓頭子。
喊出“大杆子”三個字的時候,“大”字要拉長音,且都會伴隨著豎大拇指這個動作。
“老杆子”就是“出道”時間比較早、基本上岸洗白了的人物。
極速網咖的老闆叫張瑞,江東最有名的老杆子之一。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江東是個小城,而且是典型的鋼鐵資源型小城市。
伴隨城市發展的,是揮之不去的灰色地帶。
江東在90年代格外野蠻混亂,張瑞那時就以心狠手辣著稱,一手蝴蝶刀耍的神出鬼沒,扎過不知多少當紅大杆子的肚子和大腿。
跟其他“老杆子”一樣,他雖早已“金盆洗手”,卻在江湖裡留下“張蝴蝶”的名頭,能止小兒夜啼。
盛名之下,他的產業自然沒人敢來炸刺。
剛一進門,網管就熱情招呼:“楊磊,怎麼才來?王長髮那犢子等你半天了。”
王長髮?
楊磊腦海中劃過這個既熟悉又陌生的名字。
一時間,思緒良多。
熟悉的是,王長髮是他從幼兒園開始僅有的朋友;陌生的是,原時空里長發已經死了好幾年。
目光在網咖裡逡巡,卻沒看到那個身影。
“在哪兒呢?”楊磊聲音有些急切。
“二樓包間。”網管被他的語氣搞得莫名其妙,朝樓梯方向指了指。
楊磊點頭道謝,快步上樓。
重生到現在,他第一次真正激動起來。
年輕身體因激動產生的荷爾蒙、將中年人特有的謹慎衝擊地搖搖欲墜。
連走路都有些打晃。
二樓一個小包間裡,一個黑不溜秋的傢伙甩狙甩地驚天動地,鍵盤滑鼠被砸的噼裡啪啦。
王長髮人如其名、一頭長毛,面板黢黑、牙齒雪白。給他戴上禮帽,COS黑人牙膏基本不用化妝。放點血出來也比正常人深幾個色號那種。
楊磊拍他一下,語氣感慨萬千:“長髮,還活著呢。”
王長髮抬頭,理所當然地接茬:“廢話,咱有瞬鏡手藝,死不了。”
楊磊笑了笑,也不解釋。
王長髮學習成績一般,中考進的三中,高考考了個大專,學的是計算機專業。
原時空中,王長髮畢業後工作享受了幾年996、007的福報,頭髮差點都熬沒了。
長髮為此心痛不已,毅然辭職,下海創業。
剛好趕上移動網際網路浪潮,陰差陽錯開發了一個小爆款的APP,開了公司。
本來是皆大歡喜,偏偏王長髮人傻錢多,找了個老婆是名媛培訓班的優秀畢業生。
兩年後,王長髮無意中瞭解到老婆的光榮史,想要離婚,然後他驚喜地發現自己的財產已被名媛吃幹抹淨。
再加上APP效益不好,資金鍊斷裂,公司面臨破產倒閉。王長髮為挽救頹勢、四處奔走、投靠無門,最終精疲力盡、心梗去世。
說到底,吃的是沒文化的虧。
楊磊伸手拍拍他的腦瓜:“你還有頭髮呢,挺好。”
“這是什麼話?!喝多了吧!”王長髮甩了甩飄逸的秀髮,拉開旁邊的椅子,“快上機,哥帶你升級。”
他退出浩方對戰平臺,滑鼠點在一顆灰濛濛的圖示上。
五天前,也就是6月19號,騰迅上線一款2D卷軸式橫版格鬥過關遊戲。
王長髮是網遊迷,當天就玩上癮,不清空疲勞值渾身難受。
他的角色目前已經28級,比楊磊等級高不少,這兩天一直都帶著楊磊刷圖——烈焰格拉卡和暗黑雷鳴廢墟。
楊磊看著王長髮電腦前那個久違了的遊戲介面。
隱約聽見他耳機中傳來一聲問候:
“你好,我叫賽麗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