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第三個問題他總能得到一個答案吧,這老太太總不能一個都不告訴他吧。
老太太沉吟一會兒,面帶歉意道:“抱歉,關於您問的關於江堤這個問題,您得讓他自已來問我才能告訴他。”
遙嶼疑惑道:“什麼時候有這規矩了?”
他記得他以前和舅舅遇見老太太這類人,問他們什麼問題他們都會答的。
“沒有這個規矩。”老太太說:“只是遵各位大人願,我們都不能告訴您。”
遙嶼:“?”
“就是您想的那幾位大人,我早已得了指示,不能說。”
...行啊,都不在身邊,這些長輩們手還能伸那麼遠。
既然他們插手了,那遙嶼不管問誰都是問不出來的了。
老太太也不是什麼都不能回答,所以對於村裡的這些東西想做什麼,老太太答得很詳盡。
在回答之前,老太太先問了遙嶼一個問題,“大人,您和您的朋友看見了那母子喪的吧。”
“看見了。”
“那是被人喚出去的,喚他出去的那個人和您那位朋友長得有些相似。”
遙嶼把凳子往左邊移了一點兒,伸手拔了一根花圃裡的雜草在手裡把玩著,過了一會兒才問:“老太太,你說的相似的意思是,一模一樣?”
老太太點點頭。
“老太太,你接著說。”遙嶼微微垂頭,掩住眼中的神色,這才讓她繼續說。
“不是一個人,大人,他們不是同一個人,但是,當初將她放出來的,確實是,您那位朋友,和您。”
遙嶼不驚訝,反倒是抬頭笑著問:“老太太,你不是說未曾發生的事情不能告知嗎?”
“確實不能告知,不過這件事你們已經知道了,就不算是我洩露的。”
已經知道了,就不算是她洩露的了,那...
“老太太,周老那招待所,真是我和江堤讓他建的,還讓他守著?”遙嶼為問這個還特意湊近了點兒,他真的很想知道答案。
索性老太太也沒繞彎子,直接就說:“是你們。”
遙嶼有些挫敗的坐了回去,還真的是他們做的。
遙嶼問她:“為什麼?”
老太太搖搖頭,“這就不能說了。”
遙嶼又問她:“那他真的因為我和江堤在這裡守了一輩子,他不是說他恨我們嗎?為什麼還要聽我們的話?”
這一次遙嶼問出來了,但他不太想知道答案,這不是短短的幾句話的事情,這是一個人類的大半生,不是一件小事情。
“大人。”老太太嘆了口氣,“世事皆有緣法,人的命數在入輪迴時就定好了,這您該比我清楚,他的命數,是這樣,就是沒有你們,也改變不了。”
老太太的話出口之後,院中就無人說話了,夏日裡讓人聽著覺得煩噪的蟬鳴,現在倒是為這方小院添了點兒鮮活的氣氛。
等了好一會兒,老太太才問道:“大人,還要聽嗎?”
老太太髮間又冒出了好多白髮,她今晚回答的問題太多了,可坐在這裡,回答這位大人的問題,是她的宿命。
遙嶼整理好情緒,沒應她這話。
“老太太,你身上的死氣更重了,不回答我的問題,你可以多活些日子。”
“大人,您就好好坐著,聽我給您講講我這半生的故事。我當初就是因為這裡的異常而投生到這裡,這大半生都在為怎樣解決掉這裡的麻煩而存活,只是我還是高估了自已。”
老太太的名字叫周銘禮,是她讀過幾年書塾的父親取的名字,希望她能銘記禮儀的規則,在這亂世也能明禮知事。
但周銘禮說,她的父親其實更希望她能讀萬卷書,知千般禮,長大後去做一個站在講臺上教書的女先生。
可惜周銘禮並沒有如她父親所願。
周銘禮自小就是神童一般的存在,但是也因為她知曉天地鬼神,從出生開始就神叨叨的,也讓村裡人對她敬而遠之。
周銘禮長到幾歲的時候就開始去學校唸書,她不合群,因為那些小孩兒在她看來太過幼稚,唯一讓她看進眼裡的是一個叫周憲陽的小男孩兒,他們同歲,那個男孩是唯一一個在學校裡可以和她平分秋色的人。
周銘禮知道自已不是正常人類,她眼裡看見的周憲陽本來該前途坦蕩,但是他會遇見兩個人,那兩個人會改變他的一生,那個時候她畢竟還小,也沒有現在的能力,只能說看得出個大概。
別人都是越改越好,唯獨他的,不是往好的方向改。
周銘禮和他熟稔之後就愈發不忍心他這樣的天之驕子待在這樣的地方虛度光陰,所以她想要阻止,她當時採取的辦法是跟著周憲陽。
她沒跟多久,因為村裡出事了。
她投生到這裡就是因為這個村裡不對勁,只是她沒想到她從出生到現在這村裡一直很祥和,這都過了六七年這股不對勁才終於顯露出來。
出事的是一個剛生產完的女人,被指責說不詳,連人帶孩子被封進了棺材。
一聽完周銘禮腦子裡就自動補全了接下來的資訊。
這些資訊,周銘禮誰都沒說。
她沒去看熱鬧,也沒有再跟著周憲陽,她跑回了自已的屋子,拿出本子和筆,重重的寫下了三個字--母子喪。
她都不敢相信,她從來沒有想到村裡的人會幹出活埋一個剛生產的女人和剛出生的嬰兒的事情來,明明是他們建起來的學校讓他們要好好學習,要他們將來做對社會有用的棟樑之材。
但是現在...他們為什麼會做出這樣的事情來。
應該就是從那一刻開始,周銘禮的能力更強了,她看出了這整個村子的不對勁,她知道每晚床頭都有淡淡的黑霧包圍著她,她曾經試著阻止過一次死亡,但是她失敗了,那些曾經對她和善的叔叔嬸嬸都表情猙獰的讓她讓開。周銘禮看見了他們的未來,知道她什麼也做不到,也就不再做無用功。
周銘禮不想和村裡人過多接觸,後來就離開了學校,也很少在白天出門了。
但是她每天晚上都會出去,她知道這些黑氣是從哪裡出來的。
是夜,她輕手輕腳的關上門,然後直接朝著那片大空地去。
那裡以前還栽了很多小樹苗,可是自從第一對母女被封進棺材以後就全部死了。
在夜色的掩蓋下,周銘禮成功的到了那片空地,空地中間跪了一個女人。
周銘禮見過她,所有的這一切,都有她的推手,不過任她再狐假虎威,她也會是一樣的下場。
那女人像是在苦苦哀求什麼,她身前一片濃重的黑氣靜靜立著,周銘禮也不知道她說了什麼,那女人就站起身離開了。
等女人離開,那黑氣也沒有消散,周銘禮直接現身走到了它面前,問:“你們要做什麼?”
那黑氣並不想搭理這麼個奇怪的小姑娘,正準備消散,就被周銘禮察覺了意圖,周銘禮伸手想拉它,誰知道卻拉出來個燈籠。
這變故發生得很快,那黑氣顯然也知道是自已的大意才造就了現在的局面,它很是生氣,它好不容易得來的寶貝怎麼能這樣就被搶走了!
“當時它發出了一陣淒厲的尖叫,震得我耳膜發疼,之後黑氣就散開來,包圍了整個村莊,因為有牽汝在,我看見那些黑氣會吸取人的生機,那片黑氣後來裹著我,再我快要窒息的時候才說話。它讓我最好不要離開村莊,如果把它的東西帶出去了,就讓我再也不能投胎轉世。”
遙嶼沉吟一會兒,問道:“只是黑氣?”
“對。”周銘禮點頭,“那個時候它還沒有身體。”
遙嶼:“那他造出母子喪,又把出村的路段變成祭臺的目的是什麼?”
周銘禮:“大人,母子喪是他所做,他想要的只是身體,我從牽汝身上看到過他的記憶,有人告訴他吸取足夠的怨氣就可以塑造一具堪比上神的身體,再吸取足夠的生機,那這副身體就可以永久不壞,甚至於是可以暴露在陽光之下。”
遙嶼沉著臉,“趁著母親生產之後最虛弱的時候,讓她看著自已的孩子被埋,當然可以生出極大的怨氣,之後自已又被埋,兩人同穴不同棺,活埋之後兩人怨氣足夠合體,就變成了母子喪,而母子喪沖天的怨氣正是它所需要的,幕後的人知道得挺多的呀,還知道可以怎麼塑造身體。”
“那為什麼之後,連孕婦都要殘害了?”遙嶼追問道。
他和江堤在祠堂看見的,明明是個被推落水的孕婦,至少還有一月才生產。
周銘禮:“它等不及了,整個村莊的生機都越來越少,孕婦也越來越少,等不到她們生產的時候了,你們看見的那個,是被推下水的,再此之前還有在火裡被燒個半死封進棺材的,還有被迷暈封進去的,那黑氣就等著她們生怨的那一刻去吸取怨氣,後來整個村的孕婦跑的跑,死的死,最後只剩下一個懷著孕的,就是那個幫它的女人,她懷的是男孩,但是也被以同樣的方法封死了。”
遙嶼篤定道:“他沒有成功。”
周銘禮:“沒有,他現在依舊沒有完整的身體。”
遙嶼:“其他的母子喪都死了是嗎?之後也沒有再有新的了。”
遙嶼已經猜到了接下來的部分,他知道他們為什麼會把她放走了。
遙嶼又問道:“還有那個祭臺呢?”
“知道這條路沒有希望之後,它就收羅了一幫人,那群人把整個村裡搞得烏煙瘴氣,之後更是有了誘捕村外人的想法,他們和村裡的人合作,以錢財換人命。在一個村莊裡突然人人暴富當然不可能,所以,他們把主意打到了那些水果樹上,這些水果其實賣不了那麼貴,但是賣水果的時候那些妖怪每次都會跟著一齊出去,蠱惑一下買家,買家當然多少錢都願意出,因為水果品質實在好,所以即使這裡出產的水果高出市場價兩三倍也依舊有很多人買,很多人被吸引進來,它就越來越厲害,很少有人能出得去。”周銘禮的聲音沉了下來,她顯然是整件事情的知情者和旁觀者,但也顯然,她什麼都做不了。以錢財,換人命。
遙嶼冷笑一聲,那些人的錢可都揹負了命債。
遙嶼有一條信奉的原則,那是他們鳳族傳了許久的唯一一條族規,和天庭法則人間法律相悖,但遙嶼依舊覺得它有用。
當然,這族規在有些地方用不上也不能用。
但在有些地方,有些事情,還是血債血償的好。
比如那個醫生,再比如這個村莊,醫生那兒遙嶼還沒抽得出空去解決他,等到他死了就太便宜他了。
這次,就這個村莊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