遙嶼站起身剛要過去,就被一股大力拉著往相反的方向去,遙嶼沒甩開,被扯得一個踉蹌。
江堤握著他的手腕,遙嶼能清晰的感覺到江堤的力度,以及透過這些力度傳遞過來的情緒。
一時遙嶼也不太敢問他,他給陶葦使了個眼色,陶葦悄摸的點點頭。
他可會看眼色了。
等著兩位大佬走遠了點兒,陶葦就臉色一變,整個人渾身的氣息一下子陰沉下來,確定沒什麼問題後,他轉頭陰惻惻的看著周來。
這具身體的主人面對村裡人,都是這副表情,陶葦不知道為什麼,但是不妨礙他學以致用。
周來看見他,慢慢停下腳步,眼神有些防備,也不敢繞過他去找那兩個外來人。
周來過不去,只得讓他讓開,而他們之間能說的話,在周天安死後,就只剩下...周來嘆了口氣,“我們已經說了很多次了,你哥哥的事,跟我們沒關係。”
陶葦感覺到周天沉掙扎著想要控制身體,想了想,就讓他控制了,他來面對這個村裡的人,應該比自己行。
周天沉控制身體之後,整個人更顯得陰沉,他哼笑一聲,“這個村裡的人是什麼樣,大家都心裡有數,周來,大家都會遭報應,一個都跑不掉。”
周來下意識往後退了退,看見周天沉怨毒的眼神,周來從後脊漫出一股涼意,他強制自己不要發抖。
他有什麼好怕的,周天安是自己出車禍的死的,跟他有什麼關係?
周來轉身的時候腳步有些踉蹌,他雖然不心虛,但周天沉的眼神實在可怕,他過去那就先走開。
陶葦見他想走,搶了身體的主動權,一把拉住他。
“走什麼?怕了?”
周來可不能走,剛才不就是來找兩位大佬的?現在找人有什麼事兒還沒說呢。
“你什麼意思,覺得我會拖你後腿?”江堤靠著村口那塊石碑,臉上的表情淡淡的,但是如果是陶蘆在這裡,就會看得出來江堤很不高興。
遙嶼聽見他說:“但是不好意思,我還不知道拖別人後腿是什麼感覺。”
行,遙嶼明白他為什麼生氣了。
遙嶼湊過去小聲解釋:“我沒覺得你會拖後腿,你剛才也聽見我讓藤七查的了,他們的訊息傳不進來,總得有人出去接收訊息吧,那咱們也不能都走啊,先說他們沒拿到全款放不放人,就說這裡的事兒我們還沒搞清楚,你覺得我會放心讓你自己留在這裡?肯定你出去我留下來搞清楚啊。”
“那你覺得我能放心讓你自己留在這裡?”江堤反問他。
這人到底有沒有自己現在是跟個普通人差不多強弱的自覺。
遙嶼還真沒這個自覺,他奇怪的反問:“你擔心我幹什麼,你該擔心你能不能好好出去。”
遙嶼摟著他的肩膀,安慰道:“我一定讓陶葦跟著你出去,他們野狐狸修成人的運氣不是一般的好,陶葦雖然沒有修成人形,但也是有靈,他的運氣雖然比不上陶蘆的,但你跟著他一定能活著出去,之後你就別進來了,讓陶葦把訊息帶進來,他想見他哥就一定會聽我們的。”
江堤嘴唇抿成了一條直線,抬手用胳膊肘給了他一擊,遙嶼吃痛鬆手,一抬眼就看見江堤抱著藤七的一半本體,微笑著看著他,“你不讓我進我就不進?我憑什麼聽你的?”
遙嶼揉著肚子,又笑著把手搭了回去,“大概是因為,我是你所長,所以,你得聽我的?”
江堤瞥他一眼,“以權壓人?”
“不不不,江哥,我真的認真的,你得出去,我在慢慢恢復了,現在我一個人就夠了,這一趟你一定得走,而且我不建議你回來,會很危險。”
看江堤臉色不對,遙嶼又找補了一句,“當然,如果你要回來,我肯定是會多一個助力的。”
江堤沒說話,轉身走了,他從一開始就知道遙嶼的意思,但是這不妨礙他生氣,在兩人都是普通人的情況下,他也不見得比遙嶼弱上多少,他憑什麼不能出自己的一份力?如果遇見事兒他就要走開,那他到底是來工作的還是來混日子的?一直逃避下去他還能在這裡待多久?
江堤不得不承認,他的心境已經有了變化,他現在想一直在研究所工作下去。
還所長,去他的所長,遙嶼在他眼裡一開始就是一個很順他眼緣的人,他從沒有把遙嶼當上級看待,以前都不會,以後自然也不會把他當上級看待。
遙嶼在原地看著他的背影,輕笑了兩聲就追了上去。
陶葦看見他們過來,就鬆開鉗住周來的手,往旁邊讓了讓。
江堤在過來的途中已經換了副表情,他語氣清冷的問道:“你們談好了是嗎?”
周來僵硬的笑著說道:“談是談好了,但是價格實在太低了,要不兩位再漲點兒,漲五毛也好啊。”
“五塊,不賣我們今天就走了。”
江堤語氣冷硬,周來看著對面的兩人,心裡止不住的怒氣,但是自己小胳膊小腿,反觀對面,自己拿他們完全沒辦法。
周來一咬牙,心裡下了決斷。
“行,就五塊,待會兒就能下果子。”
周來說這話時心都在滴血,一下子少了那麼多入賬,他還得挨個跟村裡人交代,周來想到被村裡人圍著的場景都掉了好幾根頭髮。
但是這楊梅是真等不得了。
“兩位認識路吧,先過去在山下等著,我去招呼人來下楊梅。”
周來說完就匆匆轉身,江堤緩緩跟了上去,遙嶼跟在他身後,陶葦也墜在後頭。
陶葦跟了一會兒,就磨磨蹭蹭的走到遙嶼身邊,小聲問道:“大佬,你們可以帶我去找我哥嗎?”
遙嶼指著江堤,“今天他會出去,他是你哥的朋友,你把他安全帶出去,如果他要回來,再讓他安全回來,之後這裡的事兒完了我們會帶著你去找你哥。”
江堤肯定會回來,陶葦必須跟著。
“如果你不能讓他安全回來,你就別想見到陶蘆。”遙嶼笑眯眯的威脅道
他還是第一次對沒犯事的妖搞威脅這事兒,遙嶼覺得自己做得還挺熟練。
但是必須得警示,狐狸是最狡猾的,陶蘆真心把江堤當朋友,陶葦卻不見得會真心護著江堤。
遙嶼想了想,又問道:“你聽說過遙嶼嗎?”
遙嶼話音剛落,陶葦突然像聽到了什麼可怕的事情,整個身體陡然僵硬起來。
遙嶼掃了他一眼,問:“怎麼了?”
陶葦低垂著頭,低聲道:“聽說過。”
遙嶼這個名字,對它們這些小妖來說是可望不可及,不能惹也不敢惹,更不能在他手上犯事兒,遙嶼大人的後臺太硬了,不僅僅是後臺,他自身實力也過硬,身邊還跟著兩個背景和實力相當的至交好友,陶葦至今不敢踏入重市的地界,就是害怕惹到了重市研究所的所長,就沒命去找他哥了。
“嗯。”對於陶葦聽過自己名字這事兒,遙嶼很滿意。
他大致知道自己在這些妖族的眼裡是什麼形象,現在看來,他想的還是淺了點兒,看陶葦的樣子,應該是很怕的。
怕就對了,遙嶼淺笑道:“我就是遙嶼。”
“!”陶葦瞪大眼睛看著他,瞬間整個人像如遭雷劈,他一下子被定在原地,眼睛死死的盯在他臉上,眼前這人,長得不像傳說中的遙嶼,但是...眼看著他要伸手過來,陶葦也不知道哪兒來的力氣,突然就跳開了,接著就癱倒在地。
難怪,難怪他會覺得這個人不好惹,他都已經避開了,他為什麼還要找他!
陶葦癱坐在地上,臉上掛著要哭出來的表情,他不知道自己哪兒惹到遙嶼大人了,他想跑來著,但是現在他們之間的距離不足兩米,他...他腿軟了。
這臉肯定是障眼法吧,傳聞中的遙嶼是擁有一副俊逸的皮囊,修長有力的身軀的。
這障眼法做得真好,畫本子裡的障眼法就是這樣的吧。
眼淚順著頰邊流下,陶葦心裡悲慼,可惜他這輩子是沒機會學到了。
遙嶼手還僵在半空,一時間進退兩難,他是真沒想到陶葦這麼怕他,他只是想小小的威脅一下,也沒想要他的命啊。
江堤在一旁看了一會兒,看到陶為瑟縮的想高難度的把身體團成一團,就走過來把遙嶼的手按了下去。
看著陶葦的樣子,又知道他是陶蘆的弟弟,江堤不太忍心,他伸手想把陶葦拉起來,但是陶葦怎麼都不肯把手伸出來。
江堤就轉而去拉他的手臂,手剛伸過去,那裡就空了,眨眼間他的腿就被抱住了。
陶葦抱著他的腿死命哭嚎,“看在我哥的面子上,你幫幫我!我還不想死!我還沒修成人形,我都五十歲了還沒見過我哥一面啊!我還不能死啊!”
“多少?”江堤詫異的低頭,他覺得自己應該是聽錯了。
江堤問:“你多少歲?”
陶葦吸了吸鼻子,小心翼翼的說:“五,五十,我才五十歲,還小呢。”
江堤的表情,用旁觀者遙嶼的話來說,就是終於見到了人間那些書裡形容的表情五彩紛呈是什麼樣子。
江堤愣在原地,五十歲還小?妖族的年紀裡他不會還是個孩子吧?是這麼算的?
管他怎麼算的,在他這裡就是按照人類的年紀算,他可以接受五歲的抱他的腿,可以接受五百歲抱他的腿,甚至於是五千歲五萬歲的都行,唯獨五十的不行,這年紀都到人類的半百了!
江堤冷聲道:“鬆開。”
陶葦大聲回:“我不!你幫幫我!你是我哥的朋友,你怎麼可以對他的弟弟的死視而不見!”
這位半百的中年妖,不僅不鬆開他的腿,還抱著他的腿晃來晃去的,江堤...江堤很無奈。
“沒人要你死,鬆開!你究竟是不是陶蘆的弟弟還存疑呢!”
陶葦就是不松,還像耍賴似的越抱越緊。
這人要是陶蘆的弟弟的話,江堤抬頭望天,他覺得他已經失去陶蘆這個以前他唯一的朋友了。
江堤的視線,慢慢的轉向了他的身邊不遠處,那裡站著看戲的遙嶼。
遙嶼看著,並沒有一點兒想幫忙的意思。
遙嶼察覺到他的視線,掩飾般的握拳到唇邊輕咳了一聲。
江堤:“幫忙,把他弄開。”
遙嶼有點兒遲疑,“那我把它收了?”
陶葦聽見他這麼說,倏的就把手鬆開了,然後就開始坐在地上默默流淚。
他到底哪裡惹到遙嶼大人了?!遙嶼大人為什麼要來抓他?他一直遵紀守法,是隻很好的好妖的,他就是附了個身,其他什麼都沒幹啊!
陶葦鬆開他的動作之快,讓江堤突然生起了點兒惡趣味。
雖然這是隻小動物,但是它的年紀比他還大,還是他的兩倍,雖然可能按照妖族的年紀說它還小,那就勉強算他既不小也不大,他可沒有不尊老愛幼。
江堤蹲下去,視線和他持平,一字一句清晰道:“你再抱我的腿,我就讓阿嶼把你的狐狸毛全拔了,不,不全拔,拔你腿上的狐狸毛,你之後再敢抱我的腿,你抱我哪隻他就拔你哪隻腿上的。”
陶葦嚇得連哭都不敢哭了,他本來以為,這個人要好相處一點兒的,好歹也是哥哥的朋友。
陶葦抽抽噎噎的小心低下頭,根本不敢抬頭看,遙嶼大人身邊的人都好可怕。
遙嶼終於有點兒於心不忍了,陶葦在妖族的年紀裡真的還算是個很小的孩子,還是剛上幼兒園那種,江堤現在的行為像是一個怪哥哥在嚇唬小孩子。
但是在明顯嚇得狠了的陶葦和沒什麼事兒的江堤之間,遙嶼還是選擇了江堤。
剛才想的那些是不敢說的,萬一把他惹生氣了怎麼辦?
所以,得迂迴一下。
“江哥,走了,留著他還有用,周來走遠了,咱們現在去那片空地看看。”
“行。”江堤伸手彈了一下陶葦的額頭才站起來,“走吧。
“?”陶葦不敢相信的抬頭,他沒事兒!
所以他們來這裡不是為了他!
而且!留著他還有用!
江堤和遙嶼剛轉身,一個微弱的聲音在他們身後響起
“等,等等。”
江堤有些好笑的轉身,“怎麼,真不想要狐狸毛了?”
遙嶼也轉身看著地上的陶葦,“他要我拔你的狐狸毛,我真的會拔的。”
“不,不是。”可能是知道自己的命還在了,陶葦一時間也沒那麼怕了。
他羨豔的看著遙嶼,也不知道他什麼時候才能修煉到這種境界。
陶葦從地上爬起來,小心翼翼的走近了點兒,看著遙嶼的臉說:“遙嶼大人,您這個是障眼法嗎?做得真好,一點兒破綻都沒有。”
陶葦沒說清楚,但是遙嶼和江堤都知道他在問什麼,遙嶼想了想,說:“算是障眼法吧,但是我們叫它易容術。”
易容術?陶葦睜大眼睛,變換容顏的術法嗎?他沒聽過誒。
他們等了一會兒,陶葦一直沒說話,好像進入了自己的世界裡,遙嶼和江堤也沒管他,轉身走了。
遙嶼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臉,這做得確實好,早上照鏡子,遙嶼自己都不敢相信鏡子里人是他,還被嚇了一跳。
他被嚇到還不敢出聲,怕惹到煩悶的江堤,更怕被他嘲笑。
一路上,江堤時不時的就看遙嶼兩眼,走到空地時,江堤的好奇心還是佔了上風。
“你現在究竟是什麼樣子?”
江堤有點兒想知道遙嶼是什麼樣子,別人看到的和自己看到的究竟有多不同。
遙嶼:“等出去了讓原攬變給你看吧,現在我也沒辦法讓你看到她做的樣子。”
“行吧。”
江堤也不是非要看,看不看對江堤來說不重要,反正變化出的樣子,肯定是沒有現在他看到的這樣好看的。
兩人往空地上他們停車的地方走,那輛車又被挪回了原位置。
這村裡的人還挺敬業的,晚上不睡來挪車,早上早起也來挪車。
他們繞到車後去看那塊牌子,那塊牌子沒什麼明顯的變化,但是上面的字變了。
從‘貨車停這兒’變成了‘貨車別停前面’。
牌子上的空間有限,多一個字就顯得有點兒擁擠。
江堤:“這是昨晚上那些人改的?”
遙嶼:“應該不是。”
江堤想伸手去碰碰,手剛伸出去就被遙嶼拉住了,“別碰。”
別碰,那就是不能用手碰,江堤明白了,他環視了一下四周,去旁邊空地撿了一根小木棍問遙嶼,“用這個行嗎?”
“行。”遙嶼伸手去拿,“我來。”
江堤把木棍給他,抱著藤七站遠了點兒。
遙嶼小心的把木棍尖放在那個貨字上,停了一會兒,沒什麼反應,他就想移到下一個字上,但是木棍剛一動,就有黑氣從那些字裡溢位來,快速的繞著木棍纏繞上來。
在黑氣到達遙嶼手拿的地方的時候,遙嶼就飛快的鬆手了,木棍落到地上,牌子裡黑氣也沒在溢位。
但是木棍上的黑氣一直纏繞著,慢慢的浸透進去,直到最後整根木棍都變成了黑色的。
江堤這時候才出聲,“昨晚上就是這些黑氣吧。”
“現在看,是。”遙嶼被染黑的木棍神色不明。
昨晚他們剛進房間,外面透進來的燈光就像蒙上了一層黑紗,他們在窗邊望著外面,完全看不見之前看見的月亮和星星。
整個村莊都被些黑氣籠罩著。
村莊自然比木棍大,一時也不能浸透,但是看現在的情形,怕也是不遠了。
江堤抬頭看了一眼天上,現在豔陽高照,但是整個村莊都像籠罩著一層淡淡的黑霧。
江堤有些擔心,“這些東西目前看只有晚上會出來,晚上它們也進不去招待所,我走了之後,你晚上少在半夜出來晃盪。”
“好。”遙嶼點頭應了。
答應了也不一定會做到,江堤也不想多說什麼,他看了看藤七,“咱們是不是得,演一下了,我感覺藤七不太行了。”
昨晚那層淺淺的黃光,現在不仔細看已經看不出來了。
遙嶼這才想起是藤七在為他們掩護,遙嶼想摸摸他的頭安慰安慰,剛碰到就感受到了藤七傳遞的情緒。
藤七已經無能狂怒很久了,他們倆又毫無顧忌的說話,後來還多了一隻小狐狸說話,再後來他們竟然還做些不能被看到的動作...還沒完還沒完,藤七逐漸怒而轉悲,這倆再搞下去,他真的就堅持不住了。
遙嶼輕輕拍了拍他,“把你忘了,辛苦你了,你快休息休息。”
遙嶼說完又叮囑了一句,“別忘了要查的訊息啊。”
知道了。
藤七一半本體上的光逐漸暗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