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麼來了?”遙嶼坐在會議桌前,嫌棄之情溢於言表。
來人背靠在椅子上,肆意的打量著周圍,聽見他話裡話外的嫌棄也只是聲音稍微大了些,“你以為是我想來嗎?要不是玄門,我怎麼可能在這裡。”
遙嶼輕嗤:“你一個鬼族,什麼時候混進的玄門?”
說到這裡孟連識就忍不住大吐苦水,“我就是替閻王爺出來辦個事兒,路過玄門總部就進去晃悠了一圈,誰知道剛巧他們要來找你。”
“然後呢,你是被綁著來的?”遙嶼偏頭看著門外,確實是沒人啊。
“別看了。”孟連識偏頭擋住他的視線,“就我來了,玄門的尿性你也不是不知道,飛過的鳥都要薅點兒毛才讓走,要不是竹風道人出面,我一個鬼族怎麼可能帶著玄門的事情來找你。”
對於這點兒,孟識連先前是知道卻沒有遭受過,現在卻是知道得透透的。
遙嶼突然想到什麼,一下就笑了,“謝叔和孟姨回來了?”
孟識連臉一下就垮了,之前想的什麼都忘了,只想著要把自己的苦訴一訴,“我爹孃走了五十年了!五十年了呀,要不是我大姨回來看我實在可憐替我暫代兩月,我現在還在奈何橋邊熬湯啊!”
遙嶼看他的眼神頓時更嫌棄了,難怪他總覺得身邊這些年清靜了很多,原來他們已經五十年沒見過了。
眼看著孟識連又要開始訴苦了,遙嶼趕緊說話了,“帝林大人讓你去做什麼?”
孟識連聽到這個問題也覺得委屈,“這不是妖王又出走了嗎?閻王爺讓我先送東西去,先消點氣了,他再自己去哄。”
說到這裡孟識連也很無奈,這樣的場景幾乎每年總有那麼一兩次。
他還沒長大前,這些事情要不就是閻王爺自己去,要不就是他父親去做,他這一長大了,這苦差事就落他身上了。
遙嶼就知道是這個,光是他還在山上時就見過宿厭大人許多次,每次都理由都不盡相同,但最終都是因為帝林大人惹他生氣了,他才負氣離開。
但真實原因誰也不知道,因為他倆誰都不會說。
“那玄門讓你帶來的東西又是什麼?”
孟識連扔給他一幅破舊卷軸,“這是那場天災中還僅存的卷軸,我去的時候他們正在開會,我當時沒進去,誰知道竹風道人自己出來給了我這個,讓我帶著來找你。”
遙嶼準備翻看的手一頓,“什麼意思?”
“意思淺顯易懂,有些上古時候的東西又出來了,而且是以另一種形式,至於什麼形式我也不知道,但重市最多。”
“哦,竹風道人還說了,知道如今重市研究所人力緊張,若是實在不行,可以走走關係。”
“誰有關係?”遙嶼將卷軸扔在桌上,懶懶的回道。
孟識連才不想打啞謎,直接挑明瞭,“原已在天上,原經卻是早就雲遊四方,走了許久卻是一點訊息都沒有,現如今大家可都知道你這裡有個人叫原攬,雖然我還沒見過那原攬,可我們幾個好歹都算一同長大的,你瞞著我是不是不太厚道?”
“我瞞著你什麼了?你長年在地府,地府近年魂體增多,新增重重禁制,發個傳信都不一定能送到你手上,而且我們的關係也沒那麼好。”遙嶼抬眼,“你又怎麼確定原攬就是原經?”
“這天底下姓原的也就那兩兄妹,還是隨原青釀姓,出生時便昭告世間,雖說吾神大人和蒲姨不在意,可除了人族不知曉,其他哪族敢用原姓?”
遙嶼直視他,“你也說了,人族也有姓原的。”
孟識連看回去,“可你這裡的原攬又不是人。”
靜默半晌,遙嶼開口了,“孟識連,她在我這裡做事,那就是我研究所的人,沒有其他什麼雜七雜八的身份,遇見點小事就找家長,那我們豈不是白白長這麼大?”
孟識連早料到了這個後果。
今天這話,只是竹風作為一個老人家善意的提醒,至於接不接受就看他們自己了。
“話我也帶到了,東西也給你了,我要去妖族了,遙嶼,如果我回來這些東西沒有被解決掉,我就勉為其難來幫幫你。這回是沒空見他們了,替我問聲好。”孟識連站起身,頷首之後腳尖一轉便消失在原地。
“那你快點兒回來,我這兒正缺人。”
也不知道這話孟識連聽到沒有,估計聽到了也當沒聽到。
遙嶼盯著孟識連消失的地方看了一會兒,轉而將視線慢慢遊移到卷軸上。
上古的生物。
上古神都沒剩幾位了,上古生物倒是開始活躍了。
還大都聚集在重市。
雖然遙嶼真的不想不敬,但他還是真的得說,若不是因為那兩位,這重市大致也不會成為一塊香餑餑。
如今這裡駐紮的各路種族快比本身的人族還多了,說是魚龍混雜也不過分,那些東西出現了很久,但也就是他走的這一年才開始大範圍出現,要找出它們是怎麼出現的,從哪裡出現的,是自然還是人為,都是難如凡人登天啊。
遙嶼抬頭望著天花板,他也不知道當初怎麼就接了這麼個爛攤子。
說得好聽,外界傳言也好聽,說他是天才,是全國各省市特殊事物研究所中最年輕的所長,可最年輕,擔著的擔子卻也最重。
上次也就是躲得快只在臉上留了一道疤,不然就直接削掉半張臉了。
遙嶼長嘆一口氣,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過這苦逼日子。
可這日子總得過下去。
遙嶼拿起卷軸推開椅子站起來,剛想出去就聽到門外有腳步聲傳來。
遙嶼微微挑眉,人來了。
他閃身到門口,一把將門拉開,正對上江堤微微詫異的臉。
遙嶼笑著搭上他的肩膀往外走,“既然來了,那就是想入職了,我讓人給你辦入職,你們人類是不是還得買五險一金,這塊業務我也沒接觸過,我跟他們打個招呼。”
遙嶼一路到了七部門口,推門進去,想說話的動作一哽,原本想讓他倆歡迎歡迎新朋友,誰知道這倆都不在。
遙嶼隨便推了張椅子讓江堤坐,江堤順勢也就坐下了。
他等著遙嶼跟他講講這研究所的規則什麼的,剛剛他從門外進來還感受到一陣陰風,前臺還擺著一隻斷了隻手的招財貓。
說實話,江堤目前雖然沒有退縮的打算,但是這裡確實有點兒詭異。
遙嶼正在打電話,先是找了後勤人事部,那裡面就兩個老人,讓他們給江堤辦了入職,順帶提了下五險一金的問題,又找了財務部,加了江堤的賬戶,定下了他的工資。
江堤在旁邊坐了五分鐘,五分鐘後,他有了新工作,還有了比之前高一倍的工資。
過了一會兒他收到恭喜入職的簡訊,每天竟然還有二十的食補,十塊的交通補貼。
這,真過於事無鉅細了吧。
遙嶼在打電話,他在問藤七他們是不是又溜了。
“不是,我們早上接到這邊轄區派出所的電話,這邊死了三個人,死得比較離奇,特案組和我們都被請過來了。”
遙嶼一愣,“你們倆去的?怎麼不告訴我?”
電話那邊靜了一會兒,手機易主,原攬略帶歉意的聲音在電話那頭響起,“我們這一年習慣了,忘記所長你回來了,在老城區這邊,我發個定位,所長你過來吧,這邊的事情有點兒,棘手。”
“嗯。”遙嶼也沒再多問,直接掛了電話。
原攬都說棘手,那是得去看看。
遙嶼從旁邊桌子抽屜裡拿出一把黑色的棍子,想了想,又翻出一個麵包一起遞給江堤。
“你自己看看麵包過期沒有,放得有點兒久了,我們現在去趟老城區,沒時間吃中午飯,這棍子你也拿著,比你的電棍更有用。”
江堤被迫提著黑色的棍子,看著是黑的,真拿上了才發現它表面不是光滑的,有很多密密麻麻的紋路。
“去老城區幹什麼?”
“死了三個人,大概該是我們研究所的事情,研究所目前人少,大家都出去做事了,只有我這個所長帶你這個新人了。”遙嶼向外走去,示意他跟上,走到門口又突然轉身,“對了,你被安排在了外勤七部,先看你能不能做得下來,做不下來就去後勤。”
好歹也是他招進來的,雖然他是想把江堤往外勤安,但萬一他不行,那往後勤放著他也養得起。
眼看著遙嶼又要走,江堤急忙喊住他,“我的工作是什麼?”
遙嶼想了一下,“就和當時你去找你朋友的時候一樣,那些東西就需要我們去把它們抓住,有些東西傷害人類需要媒介,但有些不需要,不需要媒介的對你們人類來說比連環殺人犯還要恐怖,不過你不用害怕。”遙嶼貼心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有我和你的另外兩個,同事,擋你前面呢,我們沒事兒,你就不會有事兒,而且你多練練,也就不會抓瞎了。”
江堤定定的看著他,“有事兒是指什麼?”
遙嶼不在意道:“輕則斷胳膊斷腿,重則丟了性命,不過你放心,就算你沒命了,我也一定讓你的下一世過好。”
突然的資訊衝擊讓江堤的腦子一片混雜,他實在是不知道先消化哪個訊息。
原來這個世界比他想象的還要複雜,原來這個世界真的有鬼,原來人真的會有轉世,原來那些東西那麼危險......
他還沒想清楚,就被遙嶼拉著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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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裡沒有配備公車嗎?”江堤拉著公交車的吊環,公交車慢悠悠的,他被搖得晃悠悠的。
遙嶼垂耳下去,“你再說一遍,我沒聽清。”
“我說!”江堤憋足了氣,剛大聲說了兩個字這口氣就用完了,他洩氣般的搖搖頭,“沒事兒了。”
遙嶼看了他一眼,把他拉近了一點,“你站好了。”
兩人就這麼在公交車上晃晃悠悠了快一個小時才到老城區。
這個時候剛好是下班時間,老城區人又多,人還沒下完,下面的人就開始往上擠。
江堤剛走到門口差點兒被擠回去,至於為什麼說差點兒,是因為在他被人群裹挾時,一隻很有力的手臂從縫隙中鑽進來,抓著他的衣服就把他拽了出去。
等江堤站穩了遙嶼才放開,江堤抬手撫平衣服上的褶皺,正準備說謝謝,突然聽見遙嶼說:“你不是老城區的人嗎?怎麼擠公交這麼沒經驗,年輕人,以後得多學學,咱們所裡的公車有限經費也有限,沒搶到公車咱們就只能擠公交。”
謝謝兩個字到舌尖轉了一圈又回去了,江堤不奇怪他為什麼會知道自己是老城的人。
老城說老也不老,新城說新也不新,畢竟到現在新城也快五十年了。
江堤從小就是不爭不搶的性子,他也怕把自己的厄運帶給別人,加上家裡離學校不遠,幾乎都是步行。
而且他在老城也只生活了幾年,後來就跟著叔叔嬸嬸去了新城。
之後就再也沒回來過。
但今天來的地方...
“我們這是要去哪裡?”
遙嶼看了眼原攬發來的定位,“牆頭巷13號。”
江堤低低的應了一聲,抬頭辨認了一下方向就往左走去。
剛才下車他就知道這裡是哪裡了,這個公交站他曾經走過很多次,周圍的店鋪,甚至是牆上貼的一些陳舊的小廣告都能看出他記憶中的樣子。
遙嶼跟著他走,這裡他來過幾次,還是比較熟悉的,但看江堤的模樣,像是比他還要熟悉。
“來過啊?”
“嗯,我家就在牆頭巷。”
“幾號?”
“牆頭巷14號。”
話出口江堤自己都愣了,好多年沒回來,他也沒想到自己還能脫口而出家在哪裡,門牌號是多少。
牆頭巷14號,那是他的家。
遙嶼以為他家也是在那條巷子裡,也沒多問。
牆頭巷他聽說過,只是一直沒去過那裡,對牆頭巷的印象也只在於表面。
巷子邊有一所小學,還有一所高中,高中裡還有附屬初中,牆頭巷是條巷子,但是不小,以前巷子裡每家每戶都有住人,都是三層的小樓,一層樓一戶人,是不遠的學校的主要學生來源地。
這些年住的人少了,一樓幾乎都改成了商鋪,也賣些學生愛吃,但家長不讓吃的東西,學生們下課了總是要在這條不長的巷子裡停留一段時間再回家。
今天出了事,拉了警戒線,除了愛看熱鬧的和辦案的,也看不見其他什麼人了。
“遙嶼!”藤七看見他,遠遠的就過來了。
“什麼情況,這屍體味道要飄出好幾裡了吧,怎麼今天才發現?”遙嶼戴上了藤七遞過來的口罩才開口問。
藤七聳聳肩,從包裡又拿了個口罩遞給遙嶼身後的人,“你好,我叫藤七。”
“你好,江堤。”
“我知道,我認識你,那個火鍋店,我見過你。”
江堤當時倒也注意到了他,他的頭髮顏色實在是有些鮮亮,這年頭也沒多少人會是滿頭的綠髮。
遙嶼跟著藤七往裡走,找到正在和警察交涉的原攬。
根據原攬得來的訊息看,屍體是昨天晚上發現的,都是附近商鋪的老闆,開始大家都以為只是關店休息休息,直到在三個垃圾桶裡同時發現了那三具屍體。
“之前垃圾桶太少了,這些垃圾桶都是新的,三天前才運過來,剛巧是週末兩天,學生們放假,店也開得不多,這些垃圾桶也還沒派發下去,早上發現的人說他今天來也只是想看看垃圾桶,誰知道拉不動,他就讓環衛清一清,環衛是個老人家,也拉不動,他就去幫個忙,一不小心垃圾桶就倒了,然後他就看見一隻手,那時候快嚇傻了,過了好一會兒跑遠了才報的警。”
這是目擊證人的筆錄。
藤七聽完撇撇嘴,“這哪隻是看啊,這分明是想先拉回自己店裡呀。”
原攬一巴掌拍他頭上,“別多話,不歸我們管。”
“你好,我叫原攬。”原攬早就看見他了,只是現在才找到機會介紹自己。
“我叫江堤。”
“我知道,我見過你。”
嗯,應該也是在火鍋店,她記得遙嶼那一桌是三個,不過江堤對原攬是真的沒印象。
“記不住我很正常,我也不是能讓人記憶深刻的長相。”
這話江堤就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了。
江堤怕是隻會以為原攬在自謙,只有他們幾個從小一起長大的人,才知道原攬說的是真話了。
原攬說這話是真的,但那是在天族,而且她有那樣一個父親,就算是在天族,他們兄妹倆也是遠遠甩了其他人一大截的,何況現在是在人間,她這臉就是身上套個破麻袋也掩不住啊。
遙嶼朝著三個垃圾桶抬了抬下巴,“幾天了?”
原攬剛看了報告,“剛拿到屍檢結果,最先的一個死了兩天,之後兩個是昨天死的。”
“現在這個天氣才兩天就臭成這樣?”遙嶼皺著眉頭,原攬現在只說了屍檢報告,說明她看到的和屍檢報告一樣。
“要過去看看嗎?屍體還沒壞。”原攬提議道。
江堤抬眼,正對上遙嶼問詢的眼神。
“走吧。”他既然已經入職了,也跟著來了,那就不能不做事。
四人穿過另一道警戒線來到垃圾桶旁,三具屍體都被擺在旁邊。
屍體確實沒爛,但是靠得越近臭味越濃烈。
遙嶼戴上手套摸了一下三具屍體的眉心,魂魄至少離體十天了,“傳信問了嗎?”
原攬答:“問了,但還沒有回信。”
江堤頓了一會兒,之前在公車上那種混混沌沌的感覺又來了,“什麼是傳信?像發簡訊那樣嗎?”
遙嶼三人互相看了一眼,他們這才反應過來,身邊這是個人,有些時候聽不懂他們在說什麼。
遙嶼脫了手套遞給藤七,“找找他們身上有沒有什麼傷口,還有檢查一下腦子,看看有沒有生前的什麼影像。”
藤七有些詫異,“魂都走了,腦子裡還會殘留生前影像嗎?”
“極少數有,去年發現的。”
“好。”
看他開始了,遙嶼就走到江堤身邊跟他解釋,“傳信是除了人族之外的其他種族所用的一種方法,傳信很快,我現在發條傳信給天上的人,一分鐘左右就能被收到。”
江堤又被衝擊了,緩了一會兒他接著問,“這個世上有多少種族?”
“這要細分的話就多了去了。”遙嶼小聲道:“大致上分為天族,魔族,鬼族,妖族,海族,鮫人族,鮫人族算是比較奇特的,所以自立了一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