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染,我知道你要說什麼,可是太危險了,此次征戰我之所以瞞著你,就是不想你以身犯險。”
寧染堅定道:“我在戰場上做好赴死的準備時,就將選擇權交給上天,因為真相可能是我不能承受的殘酷。”
“我原本想,如果我死在戰場上的話,就讓往事一同埋入塵埃中,可是我活了下來,那就是上天註定要我去找出真相。”
“景易,你曾說不管有什麼難題,你都願與我一起面對,那麼這次,你願意與我一起到尚京嗎?”
景易上前握住她的手,輕笑道:“正有此意。”
他們一起挖出埋在樹下的信箋。
信被緩緩展開,她的心跟著沉了下去。
吾兒安好?儘管母后希望此生你都不會開啟此信,可是罪孽終究掩蓋不了的。
不要怨母后,母后之前百般阻撓你嫁給謝隱,是因為他接近你是為了復仇。
他的母親名叫凌千城,是謝常山出使北陵時帶回來的,她相貌出塵,我從沒見過有這麼好看的女子。
謝常山將她進獻給了皇上,皇上對她很是痴迷,我第一次感覺到後位受到了威脅。
不過沒多久,我就發現了她的秘密。
她進宮時就已懷孕,肚子裡不知是誰的孽種,她掩藏的極好,除了她身邊的人,幾乎無人知曉,要不是我提前安插了眼線,我也不會知道。
我本想借此告發她,可是猶豫再三還是覺得她肚子裡的孩子太過無辜,於是我就威脅她,除非讓皇上厭棄她,否則就將此事告訴皇上,讓她一屍兩命。
她還是挺識趣的,我不知她用了什麼方法,皇上將她打入冷宮。
事情到此本應該就結束了,可是我聽信別人胡言,犯下了不可饒恕的罪過。
她到冷宮的三個月後,我滑胎了,有人說是宮中有未出生的孩子衝撞了胎神,所以我的孩子才會保不住。
我想到了凌千城,我將怨氣撒在她身上,對她百般折磨。
後來她將孩子生了下來,這個孩子就是謝隱。
他在冷宮出生,在冷宮長大,每次我欺辱她的母親,他就在旁邊,剛開始他會不顧一切得保護他的母親,後面就只是冷冷地看著我。
之後我才明白,他不再保護他的母親是因為我看到他護在他母親身前時,就會想到我未出生的孩兒,每每想到此處,我就惡念叢生,對他們母子更是變本加厲得折辱。
當時我鬼迷心竅,一直認為他們母子的性命是我手下留情才得以苟全,所以我再怎麼對待他們,他們也應該對我感恩戴德。
就這樣過了七年,後來我莫名其妙中了毒,就無暇再去冷宮,只是偶爾讓下人們不給他們飯吃,再後來我就有了你。
你的出生驅散了我心中所有的陰暗,每天看你笑看你哭就已經佔據了我大部分的時間,我也就漸漸忘了他們。
直到後來下人來報說是冷宮著火,他們母子都葬身火海。
我以為這場大火會掩蓋了我所有的罪惡,可是謝隱卻活了下來。
初次見他時,他還是少傅,他跪在屏風外說:“微臣受公主所託,前來為皇后看診。”
待我屏退左右,他露出了他的真面目,他緩緩站了起來,繞過屏風來到我的床前,居高臨下地說:“皇后可還認得我?”
我有些惱怒他的無禮,怒斥他膽大包天。
他卻雲淡風輕地笑道:“皇后不認得我也沒關係,我可是將皇后的樣子深深刻在我的腦海中呢。”
他挑明瞭身份,也說出當年我中的寒毒就是他的傑作,他扮成宮中小太監,與謝常山父女裡應外合給我下的毒。
我拼命呼救,他卻以你的性命為要挾,還警告我離你遠遠的,我只得將此事瞞下,包括皇上,因為以他對那女人的偏愛,我怕不敢保證他會向著我。
我更怕的是,他會把對我的仇恨附加在你的身上。
我的宮中都是他的眼線,所以每次你前來,我只能裝作凶神惡煞般得將你趕走,這樣才能保護你。
之後他讓你為我來送藥,我明知那藥不僅不會解毒,反而會加重我的症狀,我都會喝下。
染兒,我從未怪你,我知道你不知情,更希望你一輩子都不知道。
你可知我看著你愛上他,我有多著急嗎?可我什麼都不能說。
後面的事情超出了我的預期,我以為他會與成婚,然後一步步復仇。
可是他卻要送你去和親,我不斷哀求他,我願以命相抵,只要他能放過你。
他拒絕了,他說他不會讓我這麼簡單的死去,他要讓我失去我所擁有的一切。
我的身體早被那一碗碗的“解藥”拖垮,這對我來說卻是解脫。
臨別之際,我希望你知曉這些事早做防備,又怕你知道這骯髒的事實,所以寫了這封信。
染兒,我從未怪你,也不希望你掙扎在仇恨的淤泥裡,這一切都是我罪有應得。
望你餘生平安喜樂,下輩子,不要再遇到我這樣的母親了。
……
信的結尾,是淚水暈開筆墨的痕跡。
寧染垂下手,信箋在指尖滑落,在空中旋轉幾下後落在地上,沾了上泥土。
“染染……”景易擔憂地看著她。
“我想一個人待一會。”
“好,我就在外邊,有什麼事記得叫我,我隨時都在。”
她靠在樹上,抬頭看去,滿目枯黃,如同她此刻的心。
她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思緒一片混亂,只覺得心底的悲傷像一隻巨獸快要將她吞沒,可是她卻一滴眼淚也流不出來,彷彿洪水沒有瀉口,被堵在那裡。
天漸漸暗了,四周寂靜無比,天地間好像只剩她一人了。
漸漸起風了,入秋的風夾雜著陣陣涼意,讓人忍不住瑟瑟發抖,不多時,疾風驟雨裹挾著落葉橫掃大地。
寧染向院子外走去,被人叫住,“染染,你去哪?”
回眸看去,黑暗中,她看到景易一襲白衣站在籬笆外格外顯眼,只是他渾身都被淋溼了,顯得有些落魄。
他一直在這裡等她。
景易快步走近她,脫下外衫替她擋雨、
寧染忽然抱住他,“我怕你還在等我,所以來尋你。”
“景易,我想通了,我還是要去尚京,這些恩怨該有個了結,不能讓蒼生承擔這苦果。”
景易反手抱住她:“不管怎樣,我都會陪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