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東都寒風凜冽,青龍門尚在緊閉,威嚴高大的城牆隔絕出兩個世界,城外十里之內無房屋村落,前幾日的落雪尚未消散,草木之上白茫茫一片,空曠寂寥,絡繹不絕的商賈百姓已經擁擠在城門外,冷風吹拂下人群大多養精蓄銳等著開門,一支馬隊排在城門跟前,為首一人騎著棗紅色大馬,身披熊皮大衣,頭戴赤狐皮帽,把玩著一把純銀小刀,小刀刀柄鑲嵌著一顆似玉非玉的深藍色寶石,馬隊旁一位客商拉開馬車上窗簾向外望著,客商見到男子把握的小刀,說道:“這位兄弟,來東都做生意嗎?”
騎馬之人回道:“從東北關外來,做點小本生意,賣點家鄉的土特產。”
客商轉頭向馬隊貨物看去,見貨物都被麻布袋裝著,看不出個所以然,回頭面向騎棗紅大馬之人,說道:“兄弟你這生意可不小,二三十匹馬,還有遠處那十幾匹駱駝也是你的吧?還有,你手中那把小刀看光澤是個老物件,估摸著是銀的,到不是什麼珍稀之物,只是鑲嵌的寶石,恕我眼拙,還需要近觀。”
騎馬之人說道:“老兄眼光可以呀,不瞞您,那些駱駝確實也是我的”
客商摸了摸耳朵,說道:“天氣寒涼,離開門尚有一段時間,不如來車上聊聊?”
騎馬之人回道:“好。”
客商迅速鑽回車中,在車中火爐旁烤起了火,騎馬之人鑽入車內,客商招呼坐到火爐旁,問道:“老兄貴姓?”
客商回道:“免貴姓孫,名奕鋅,叫我老孫就行,兄弟貴姓?”
漢子回道:“免貴姓蕭,名無量,叫我無量就成;孫兄也來東都做生意的?”
孫奕鋅提起火爐上的水壺,沏了兩碗茶水,遞給蕭無量,說道:“做點茶葉生意,嚐嚐我家鄉的雨前毛尖,雖不名貴,但妙在清新提神,解乏明目。”
蕭無量提起茶杯,微微吸氣,感受著茶香,說道:“確實清新,雨前綠茶,儲存到如今還有如此清香,孫兄可稱茶道高人。”
孫奕鋅吹著茶碗熱氣,微飲一口後,看著說道:“無量過譽了,先前說自東北關外而來,想必是要過河北道,河北道今年接連鬧起蝗災和努族叛亂,對兄弟生意影響不小吧。”
蕭無量見孫奕鋅飲一口,也跟著喝了一口,不想茶水滾燙,又怕出醜,只能在嘴中含著,微微吹起,忍著疼痛,說道:“還好,還好,只是比預期晚了三日而已。”
孫奕鋅看著蕭無量腰間別得銀色小刀,心中想著,那藍色寶石是極品綠松石,關外確實產綠松石,只是如此極品綠松石非尋常商賈可得,還有蕭姓,不知他是否是溪族臨凌府蕭姓;說道:“無量,入城後可有住處,我那茶館後院還空著,你這些人馬足夠放下。”
蕭無量說道:“心意心領了,先前就已經訂好賓館,不好輕易毀約,孫兄茶館在何處?待我忙完生意,定去拜訪。”
這時,五聲巨大渾厚銅鑼聲響起,孫奕鋅掏出一盒茶葉說道:“此乃雲霧紅蓮,分別選用西域天山雪蓮,波斯藏紅花,蜀中峨眉常年隱與雲霧中的小葉野茶嫩芽製作而成。”
蕭無量雙手推辭道:“萍水相逢,送如此重禮,不可,不可。”
孫奕鋅說道:“出門在外,多個朋友多條路,你既然上車便是認了我可做朋友,而你我二人既然已經兄弟相稱,以後便是可做兄弟,兄弟之間何談金錢這種俗物。”
蕭無量聞言收下茶葉,拿出腰間銀質小刀說道:“孫兄,出門在外沒帶什麼值錢的禮物,這把銀質小刀跟了我八年,今兒個就送你了。”
蕭無量說罷不等孫奕鋅言語,轉身走出馬車,青龍門已經完全開啟,一隊魏兵走了出來,站好各自位置後,開始指揮起內外人群排隊有序進出城門。
載著孫奕鋅馬車停在青龍街大街一處茶館後院,穿過充當倉庫的後院,進入一間尋常倉庫,摸索著機關開啟一到暗門後,進入了一處私宅後院假山之中,穿過庭院,進入屋內,拿出銀質小刀說道:“你猜怎麼著?”
屋中之人聽見有人進屋,猛然起身,見來人是熟悉的身影,重新躺下,有氣無力得說道:“老爺,您回來了。”
孫奕鋅得意的說道:“今兒個用雲霧紅蓮從一關外漢子手裡賺了個極品綠松石,那傻蛋還以為雲霧紅蓮是多好的茶了。”
孫奕鋅坐到床邊貪婪的看著這顆綠松石。
繼續沿著青龍大街西行,便到了朱雀大街與青龍大街交匯處,這裡是整座東都最為繁忙喧囂所在,沿街小商販行走著大街得兩側叫賣著各色貨物與吃食,巡邏的羽林軍身披紅色甲冑,一隊隊的或是巡查四方,或是維護街道秩序,在街市中,往來車馬絡繹不絕,或是官府車馬可行駛在大街中間,因而無所顧忌、橫衝直撞、暢通無阻,或是商賈貨運在大街兩側的人群中艱難行進。不時有王公大臣到來,常隨著鑼鼓聲響行進在大街中央,往來行人對此習以為常、視而不見。沿街商鋪卻無人叫賣,照樣生意紅火,酒館,茶樓,戲院最為眾多,夾雜各地特色商鋪,絲綢店鋪,禮品鋪子等等。
臨近晌午,一推著小車的中年漢子停在春慶戲院門前,吆喝起:“賣燒餅囉,又大又圓,香酥可口的芝麻燒餅,新鮮出爐嘍!”
駕馬拉貨的客商聞聲停了下來,喊道:“漢子,燒餅怎麼賣?”
中年漢子回道:“三文一個,五文兩個,客官來幾個?”
駕馬客商摸了下錢包,問道:“咋地如此之貴?”
中年漢子回道:“今年山東道的水災還沒消停,河北道又遭了蝗災,兩地的麥子運不過來了,自然貴些。”
駕馬客商之後的馬倌不滿喊道:“要買就快些,莫要擋道。”
駕馬客商掏出兜內僅剩的五文銅錢買到兩個燒餅後快速離去。
這時一個抱著孩子的少婦經過,孩子臉色發青,身體浮腫,裹著厚厚的棉衣,少婦穿著單衣,但還算整潔,懷抱孩子的一雙小手長滿凍瘡,年輕的臉龐掛著些許不易察覺的淚痕,聽到中南漢子的吆喝聲後,原本安靜的孩子開始哭鬧起來要吃燒餅,少婦只能抱著孩子從燒餅爐幫快速跑過。
中年漢子繼續賣力吆喝著:“又大又圓,香酥可口的芝麻燒餅,新鮮出爐嘍!”
戲院中的夥計聽到吆喝聲,出來買走了一個燒餅。
不一會,來了一個身穿破舊棉襖的老頭,老頭臉龐被歲月的風霜侵蝕得溝壑縱橫,焌黑的雙眼沒什麼神采,一舉一根木棍,木棍頂部綁滿緊密的稻草,稻草上插著一串串晶瑩剔透山楂糖葫蘆。
老頭邊走邊用沙啞嗓音喊著:“糖葫蘆,又甜又脆的糖葫蘆!”
聲音並未傳遠就淹沒在嘈雜的街市中,老頭見這是一處戲院,就停在燒餅攤旁。
老頭沙啞的問道中年漢子:“此處生意如何?”
老頭一邊走到火爐旁,想要烤火;中年漢子從小車中拿出麵肥,揉了起來,中年漢子搖搖頭道:“一年不如一年咯,大官、貴人們瞧不上咱這燒餅,平民老百姓眼瞅著一年比一年錢緊,老哥今天開張了嗎?”
老頭沙啞得回道:“吆喝了一路,從剃頭巷子走這裡,一單木有。”
中年漢子揉好了燒餅,開始撒上芝麻,沾水後貼在火爐爐壁上,繼續問道:“老哥貴庚?”
老頭並未聽清,疑惑道:“說的啥?”
中年漢子大聲道:“您多大了?”
老頭聽出言外之意,緩緩說道:“六十有七了,本該在家享清福的年歲,哎。”
沉默片刻後繼續說道:“大兒在西北參軍,前些年戰死了,小兒子跟家裡的遠房親戚學做生意,四年前在淮南染上瘟疫,僥倖撿了條命,但腦子燒壞了,大兒媳婦跑了,留下個十歲的男娃,倒是能幫忙幹些農活,但山裡良田少,官府還要收稅,不夠吃的,只能在山上摘些野山楂,來東都賣糖葫蘆還能多賺點。”
中年漢子掏出一個燒餅,說道:“老哥換串糖葫蘆,留到晚上回家給娃吃。”
老頭放下長棍,拔出一根糖葫蘆,說道:“離火爐遠些,讓火一烤就不好吃。”
不一會糖葫蘆和燒餅的叫賣聲交替上演。
兩街交叉路口以北則是巨大的廣場,不許平民進入,平時空閒,每逢軍國大事或節日時使用,繼續向北則是金水河,金水河南側立左右兩邊分別樹立漢白玉盤龍石柱,一柱之上雕刻望天犼,民間俗稱望君歸,期盼皇帝歸來料理國事,也象徵皇權,一柱之上雕大魏最大日晷,象徵朝廷公正。
兩位紅衣羽林軍正在碩大的廣場不易察覺的角落偷懶,兩人皆腰間掛著銅牌,上寫羽林少尉。
一人滿臉橫肉,身材魁梧蹲著在吃韭菜盒子,吃的滿口流油,油脂四濺。
站著的一人身材中等,唯獨上了一雙大耳朵,不滿道:“慢點,慢點,濺到盔甲上可不好清洗,真是個餓死鬼投胎的。”
蹲著之人吃完一個韭菜盒子後反問嘲諷道:“不是,你那日吃鹿鞭時,吃相還不如我了,那玩意有啥好吃的,愛吃啥不好,愛吃那種玩意。”
站立之人一手搶過剩下得韭菜盒子,道:“吃著老子的,還罵老子,也就是你許築,換別人,老子早就抽刀砍他了。”
蹲著之人站起身來,說道:“不吃就不吃,老子吃你的韭菜盒子是給你面子,懂嗎?魏甸,老家再寄來鹿鞭,不請你吃了,全拿去餵狗。”
魏甸把韭菜盒子遞了過去,說道:“生什麼氣啊,給,給,給。”
許築繼續蹲下吃起來韭菜盒子,魏甸感慨道:“聽說正南將軍前日納了第十五房小妾,是花了兩千兩銀子從宜春樓贖的。”
魏甸回道:“快別羨慕了,你也不賴,上個月你不也納了小妾,是第四房還是第五房來著?”
許築得意得笑道:“魏兄還是不瞭解我,是第六房。”
魏甸問道:“從哪個青樓贖的?”
許築回道:“就兄弟我這點俸祿,從青樓可贖不起人,給我家看門的雜役黑六認得吧,他媽是天香院牙婆,都是這牙婆幫我尋的,這兩年鬧災的地方多了,流落到東都的難民也多,花不了多少銀子,就能尋個俊俏的良家女。”
魏甸吃完了韭菜盒子,從懷中掏出黃得發黑的白手巾擦了擦嘴,問道:“當真?”
許築回道:“兄弟還能騙你不成?你是沒瞧見我上月新納小妾,那小手,那小嘴,尤其是那雙水汪汪的大眼,那叫一個身若浮萍,腰似細柳。”
許築說完,下意識得嚥了下口水,魏甸想了想家裡的母老虎,又看看天陽,說道:“馬上要換防了,回去吧。”
許築點頭,兩人悄悄回到佇列之中。
金水河是一小河,寬三丈,深兩丈,橫跨金水河之橋名為金水橋,橋上雕九種瑞獸,各有說法,左右對稱,民間俗稱此橋為老爺橋,因能走上此橋之人,民間百姓所見皆要跪拜稱官老爺。
繼續北行則是皇城高三丈有餘的城牆,城牆寬五丈;以及承天門,承天門是皇城正南門,寓“承天啟運、受命於天”之意,有券門五闕,中間最大,唯有皇帝進出方才開啟,左右兩側門洞次之,分別為進出之口,只有從三品及以上紫衣官員可進出,最小門洞則是六品至四品官員可走,尋常官吏,太監,羽林軍士等不可走此門,需往偏門繞行。
過承天門後則是朝廷各類部堂辦公之所在,按主管官員品級劃分,中間是憲部,吏部,兵部,戶部,禮部,刑部,工部,番部這八部官署與金吾將軍府,最北側並立著,宰相府與大將軍府,分別是統領文武官員的最高行政機構,但大將軍軍權過大,並不常設;兩府南側官署與八部官署之間最東側則是宗王府,既是宗正辦公官邸,宗王府主要負責管理所以皇室宗親與有爵之人,但也有監察上至宰相在內的所有朝廷官員權力,中間則是四徵將軍府,其中徵北將軍之間掌管鎮守北方邊塞的十萬邊塞軍,而軍情緊急,拖延不得,所以歷任徵北駐紮在北方邊塞的腰部雲州城,而徵西將軍負責掌管西北的八萬鎮姜軍,駐紮在西北的靖陽縣中,因而只有徵東將軍與徵南將軍常駐四徵將軍府負責天下步兵與水軍的操練,最西側是驃騎將軍府,驃騎將軍負責騎兵的操練與戰馬的管理。
臨近年末,吏部需要對各級官員進行年終大考,吏部內的文選司最為繁忙,因為文選司負責選拔文職官員的品級以及官員的選補升降之事,因而檔案堆積如山,一百餘人忙成一鍋粥,晌午之時,大多官員或是回家吃飯,或是在朱雀大街與青龍大街得某家酒樓相聚。
文選司歸於冷清,文選司的偏房內,兩位主事從桌上堆積如山的檔案中清理出一小塊空間,放著一盤炒豆渣,一碟鹹菜,兩人端著雜糧飯,一聲不吭得在向嘴中送飯,但不見兩人夾菜。
一人從屋外走來,環視一圈,見只有兩人,走了過來,問道:“張福厚,李本忠,屋內只有你們二人?福建道官員政績稽核完了嗎?”
兩人見來人正是頂頭上司文選司員外郎王瀟,兩人放下碗筷,靠後之人率先說道:“是,大人,再有兩天就稽核完了。”
王瀟撓頭道:“通知下其他同僚,今天多辛苦下,明天中午之前就必須交到文選司司正手裡。”
說完王瀟便走出屋外,去往榮威侯府中,參加榮威侯七十大壽。
屋中兩人草草吃完雜糧飯,年齡稍長的張主事苦笑道:“本忠老弟,今日估計又要忙到子時了。”
李本忠跟著苦笑:“只是不知午時之後能有幾人回來。”
張主事掰著手指頭說道:“榮威侯今日七十大壽,王主事是榮威侯遠房侄子,他上午就沒來,下午估計也不會來了;王員外郎估計也會去祝壽,畢竟王員外郎向來愛攀親戚;趙主事向來只來半日,上午來過,下午肯定不來;白主事自稱體弱多病,一到年末繁忙之時就臥床不起,可我前日回家時還在青樓門口看見他了,他還假裝醉了,不認識我。”
李本忠打斷道:“行了,他們各有靠山門路,你我有嗎?你我二人就算投靠權貴也無人看得上;惟有實幹、苦幹方才能拼出一線機會。”
張福厚說道:“本忠,我不是那個意思,只是發發牢騷而已。”
李本忠說道:“幹活吧,爭取早點下班。”
兩人收好碗筷,開始整理起來各種檔案。
過丞相府繼續北行則是深五丈,寬九丈的內金水河,內金水河作為內皇城的護城河,內皇城與皇城城牆規制相同,而跨過內金水河之橋名為御橋,每月逢一、五、十舉辦大朝會,百官需要過御橋進內皇城面聖,平時非詔不可登橋。
過御橋後便是大魏門,大魏門形制樣式與承天門相同,只是低品級進內皇城無偏門可繞路,與六品至四品官員相同,走最小的門洞,門洞分為開兩門以作區分。
無錯書吧進門之後便是皇極殿前廣場,是舉辦大朝會的場所,上五層之臺即為皇極殿,俗稱金鑾殿,皇極殿極盡奢華,內外以金粉繪製金龍祥雲,紅牆金瓦,屋脊上設十瑞獸,以金粉繪製巨幅牌匾,上書“正大光明”,屋內御座純金打造,雕盤龍飛舞,座上匾額書”御極天下”。屋內藻井巨大,浮雕水波游魚若隱若現,為金碧輝煌的大殿添了一絲靈動,藻井下垂金龍口銜金球,金龍威嚴莊重望著屋外。
皇極殿古老紫檀大門緊閉。冬日未時的陽光透過窗紙撒在屋中,一道道柔和細膩的光線對映得地面上金磚閃閃發亮,大殿內,一半地方被溫暖的陽光所籠罩,兩位少年太監在陪著年幼的十二皇子打鬧,玩著老鷹抓小雞,時不時傳出十二皇子的嬉笑聲。為這莊嚴的場景增添一份難得一見的活力。
而在大殿的另一半,陽光無法直接照射到的地方,卻是一片陰暗,一位身材豐滿中年婦人身著紅色的長袍,上繡金絲花卉,長袍的袖口鑲白色貂皮;頭戴金步搖;身旁是一壯年英俊太監,腰間掛有銀質腰牌,上書帶班太監,太監一手握著中年婦人左手,一手從懷中掏出一枚和田白玉戒指,戒指上雕有一黃色小猴;太監親手戴在中年婦人左手無名指上,說道:“我特意讓小的們尋宮外的玉雕大師雕刻的。”
太監說罷,親了一下婦人左手,婦人下意識抽出手來,而後端詳著戒指上的金黃色小猴子,婦人說道:“真可愛,只是不知下次何時才能再見。”
太監說道:“每逢十五大朝會後,我便可來率小的們來此地打掃,你倒是來此即可。”
婦人說道:“這次是我讓十二皇子以覲見陛下的名義,才得以出東宮的。陛下的病越來越重,萬一。”
太監趕緊捂住婦人嘴巴,說道:“小心隔牆有耳,在這皇城內要千萬謹言。”說完隨即鬆手,婦人道:“知道了,我也該走了,還要讓十二皇子覲見陛下,不能耽誤了時辰。”
太監失落得看著婦人領著十二皇子與兩位玩伴太監離去,四人身影消失在遠方後,太監轉過身來,看著那隱身在陰暗中的龍椅怔怔出神。
“乾爹,乾爹。”
太監猛地回過神來,問道:“都打掃完了嗎?”
一位小太監回道:“稟乾爹,保證乾淨。”
一刻鐘後,一隊太監走出皇極殿。
皇極殿後便是中正殿,也是皇帝前朝與後宮的分隔線,是皇帝大婚與宴飲王宮大臣,接見外藩首領之所在,也是殿試舉行之地,以示天下考生與皇帝的親近。
中正殿之後則是謹身殿,用作為皇帝的臥室與皇室家宴之地,面闊九間,進深五間,規制稍遜皇極殿,少了些富麗堂皇,多了些靈動悠然之氣。
謹慎殿中被炭火烤得格外溫暖,老皇帝身穿單衣躺在床上,呼吸短促無力,靠著夕陽在看奏摺,床下跪著兩位紫衣官員,分別是兵部侍郎魏旭,新任江西道臺撫鄭茂德。
老皇帝看完奏摺遞給大內總管太監禾舒,開口道:“鄭卿,江西道這些年受越蠻叛亂影響頗重,贛南的銅礦已經停產多年,你此去務必要恢復銅礦生產,使流散流民重歸故里。”
鄭茂德:“臣遵旨,只是江西道的賦稅能不能”
老皇帝咳嗽聲打斷鄭茂德言語,禾舒遞過溫熱的茶水,老皇帝抬手示意不用,繼續道:“朝廷財政之難,你當工部主簿這些日子想必也有所瞭解。”
老皇帝朝鄭茂德擺手,禾舒隨即開口道:“新任江西道道臺鄭茂德覲見完畢。”
鄭茂德聞聲叩首離去,全程並未抬頭。
一刻鐘後兵部侍郎魏旭被貶為撫州州牧。
禾舒細聲說道:“陛下,剛毅侯已經跪候了一天了。”
老皇帝問道:“盧照麟來了沒有。”
禾舒回道:“回陛下,盧督撫還沒到東都,算起日子來,明天差不多就該到了。”
老皇帝拿起一個新摺子看了起來,緩緩說道:“傳旨,剛毅侯盡忠職守,鎮守寧州立下赫赫戰功,其子自幼勤奮好學,勇武過人,待剛毅侯百年之後爵襲剛毅侯。天也不早了,讓他回家。”
禾舒回道:“遵旨。”
禾舒傳旨回來後,發現老皇帝看著摺子睡著了,響起了鼾聲;禾舒收起摺子,給老皇帝蓋好被子,走出內屋,向眾太監侍衛輕聲吩咐道:“陛下睡了,無論何事,不可打擾。”
眾多太監侍衛默契的點頭,並未發聲,唯恐驚擾了老皇帝,禾舒透過窗戶看了看猩紅色的晚霞,一手拿出金牌,說道:“小七,通知下金吾將軍,關閉宮門吧。”
一位白胖的四品首領太監接過金牌,輕聲說道:“是,乾爹。”
一刻鐘後,內外宮門開始紛紛關閉。
三殿被並稱為三大殿,是皇城中最大的三座建築,規格最高;三大殿以東稱為東宮,是太子、未成年皇子、皇女居所。三大殿以西是皇太后,皇太妃居所,三大殿以北則是後宮嬪妃所居住的各個宮殿。
內皇城的西北部是皇城內最大的御花園,御花園西側則是一座的閣樓,文帝之時只是喜好來此看書,東觀御花園景觀,西看日落。
御花園西側則是婉嬪所住儲秀宮。
婉嬪說道:“寧妃姐姐就不要走了,也嚐嚐我父親從家鄉送來的鄉廚手藝。”
寧妃站住後說道:“沒記錯的話,妹妹家是明州的吧?”
婉嬪握住寧妃雙手說道:“正是,家鄉的桂花芝麻湯圓是一絕,偌大的東都都難尋此味,姐姐就留下來嚐嚐吧。”
寧妃抽出一手,勾了下婉嬪鼻子說道:“就聽妹妹的,還是陛下寵你,鄉廚說進宮就進宮了。”
婉嬪雙手環抱寧妃撒嬌道:“哪有,陛下都兩個多月沒來了,要不是姐姐時不時的陪我聊天,都快無聊死了;最喜歡姐姐了,姐姐身上香香的,暖暖的,姐姐是用的什麼香囊呀?”
寧妃無奈道:“抱得夠久了,鬆開吧,再這麼沒大沒小的就不來了。”
婉嬪鬆開雙手,說道:“姐姐不要嚇唬我,姐姐一定捨不得我。”
寧妃翻了下白眼,接下身上香囊遞給婉嬪,說道:“你既然喜歡,送你好了,只是這香來自朱雀大街的馥郁閣,只是這馥郁閣從不透露配方,我也無從知曉。”
婉嬪喊道:“桂丹。”
屋外走了一嬌小宮女,說道:“小主,晚飯還要等一會兒。”
婉嬪說道:“不是問你晚飯,你明日一早就拿著我的令牌去朱雀大街的馥郁閣,拿著這個香囊,去買香型一模一樣的香來。”
宮女回道:“是,小主。”
宮女走出內屋中,婉嬪看到桌上的冰裂紋瓷器茶盒,拿起說道:“這是蜀中的雲霧紅蓮,據說分別選用西域天山雪蓮,波斯藏紅花,蜀中峨眉山中常年隱與雲霧中的小葉野茶嫩芽製作而成,聽聞姐姐冬日易乏困,此茶最是清新名目,姐姐一會帶走。”
寧妃說道:“妹妹此茶是怎麼來的?”
婉嬪說道:“是父親賣後送進宮的。”
寧妃說道:“妹妹不知,此茶本叫峨眉野芽,是中等茶品,前些年因為羌族與吐族聯合入侵,被戰火波及,隨之停產,戰後五皇子為了補充蜀中財政虧空,便默許商人重新包裝炒作此茶,改名換姓後從十二兩白銀一兩飛漲到如今四千兩白銀一兩。”
婉嬪尷尬道:“沒事,沒事,父親家大業大的,被人坑點沒什麼。”
此時一面容清秀宮女走來,說道:“小主,飯做好了。”
婉嬪說道:“就在這裡吃,端進來吧,在拿個火爐來,天黑了,屋裡也發冷了。”
片刻後,一個個宮女端著一盤盤明州特色菜品走來。
一個時辰後,寧妃走出儲秀宮後,看著院牆內的天空概況道:“又是一年寒風吹拂下,只是這皇城內的天空永遠沒有天際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