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睜眼,依舊是在周宣逸的寢殿。
“醒了?”
“殿下不怕被陛下發現嗎?”
她躺在榻上,手腕耷拉在床沿,白皙的肌膚印滿了曖昧的痕跡,神情麻木,沒有一絲生氣。
男人手裡端著熱湯,隨手放在榻邊的桌臺,眸中帶著憐惜,修長的手指在她的肩上輕撫,漫不經心道:“本宮都敢直接將你帶來這兒了,怎會怕父皇怪罪?”
說罷,大手貼在她溫熱的後頸,將她扶坐起來。
“先喝點湯,昨夜是我沒分寸了。”
她氣極,抬手一揮,打翻了那碗湯,蒼白的唇輕啟:“放我離開,或者讓我死在這裡。”
“你敢!”
男人的臉上佈滿陰霾,朝著她怒吼。
可她卻毫不在意,到這境地,都在逼她,那生死又有什麼需要猶豫的?
手腕那串佛珠被她摘下,隨手扔在床榻上,冷聲道:“周宣逸,你我之間最後的情分,也沒了。”
一時間,他手指輕顫,難以置信地看著她。
就這麼摘下這佛珠,就這麼想要離開,就這麼不想看自己一眼......
南榮春華沒再看他一眼,強撐著痠痛下床,穿了衣裳,艱難地走出寢殿,只剩他還在遠處反覆呢喃。
“不該這樣的...不該這樣的...他又有什麼好?為什麼不能看我一眼?”
寢殿內,傳來打砸聲,花瓶茶杯碎了一地,還有雙眸猩紅的男人,手裡緊攥著絳紅的瑪瑙佛珠......
布政司府邸,南榮春華虛弱地坐在椅子上。
許思有些詫異她脖子的痕跡,忙問道:“大人,這是出了什麼事?”
她搖搖頭,清冷的眸中沒有一絲情緒,面無表情地說道:“去幫我抓副藥,避子的...叫醫士下多些猛藥。”
“什麼、什麼藥...”
許思錯愕地望著她,看出她的不對勁,伸手抓住她攥緊的手,柔聲道:“大人,先冷靜些...”
她想著讓南榮春華清醒了再說,免得犯糊塗。
可換來的是句:“小思,我累了...去買了藥給我煲上,我先睡會兒。”
“好..,”
許思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避子湯藥,她還是曉得的。
她渾渾噩噩地走到床榻,倒頭便閉上了眼。
夢裡,前世的記憶又一次侵襲,孩子的哭聲,崔盈盈得意的說話聲。
二哥戎馬一生卻不得好死,大哥鋃鐺入獄...
夢裡,她目睹母親隨父親一起赴死,連祖母也吊死在祠堂,還有三姐受盡折磨的一生......
“不、不能...不要、不要!!”
她倏地坐起,臉上還帶著淚水,鬢邊的汗水混雜眼淚而下,大口大口地喘氣。
緊接著,她抱作一團,掩面哭泣,聲音撕心裂肺,像是要將前世欠下的淚水全部流乾...
門被徑直推開,許思端著藥,匆忙放在桌上。
驚慌失措地跑到榻前,問道:“大人,怎麼了?”
她沒回話,依舊在哭。
許思手裡拿著帕子,站在床邊,將南榮春華抱在懷裡,像她孃親抱著自己時的動作,輕拍南榮春華的後背。
良久,哭聲漸止,她才將手裡的帕子給她擦眼淚。
眼眶微紅的望著:“大人,是誰欺負你了,我去報仇!”
她搖了搖頭,深吸了一口氣。
“沒事,做了噩夢,嚇到罷了。”
許思依舊癟著嘴,暗自肯定道:肯定是有人欺負她家大人了!
南榮春華好不容易緩了過來,抬頭問道:“湯藥好了?”
她看向桌上那碗還在冒熱氣的藥,微微一笑:“拿過來吧...”
許思不情願地將湯藥端了來,放在一旁的桌臺上,小聲道:“大人,那醫士說了,這藥傷身,若是喝了,將來恐怕難有身孕的...”
南榮春華直接端起那碗湯一口一口地喝下,極其難聞的藥味和苦澀的口感,充斥在她的口腔之中。
須臾,那碗空了。
苦得她嘴裡全是藥味兒,眉頭緊皺,說道:“再給我倒杯茶水來。”
茶水沖淡了藥味,她才緩過來。
許思準備端碗離開,卻被她叫住。
“大人,還有何事?”
她抬手拍了拍床沿,示意她來坐下。
“我已經辭了官,準備回家了。”
“啊?大人,這是什麼時候的事啊?”
“前日上朝說的...你如今在京城當差,可還適應?”
許思認真地想了,開口道:“尚可,但還是想去徽州那兒。”
她瞧著許思一臉天真又嚴肅的模樣,笑道:“好,那便回徽州,我與陛下說過了,若你願意,就回徽州那兒,跟在唐明身邊做事。”
許思又驚又喜:“真的嗎?太好了!大人你是不知,這京城裡的人......”
興致一起,她給南榮春華吐槽了京城裡的達官貴人各種刁難人的事兒,急得臉都紅了。
她耐心地聽著小姑娘說完,偶爾附和兩聲。
說罷,許思才想起來,問道:“大人回家,為何要辭官啊?”
“我家在大凜,不在周國。”
“那...我能不能知道,大人為何要喝......”她小聲地試探,生怕惹她難過。
南榮春華只是笑了一聲,手掌揉了許思的小腦袋,感嘆道:“你一個小孩兒,別打聽這麼多。”
她連連點頭道:“哦...”
“你也去收拾收拾,帶上桌上的任命書回徽州去,往後沒事的話,少到京城裡。”
“嗯,我記住了。”
等許思離開,南榮春華臉上最後一絲笑意也消失了。
廂房內沒點燈,她呆坐在梳妝檯前,看著銅鏡裡的自己,看得晃神,直至夜幕降臨。
“咚咚咚...”
門外傳來許思的聲音:“大人,該吃晚飯了。”
她微微張嘴,回道:“不了,我正歇著。”
門外的人也沒再多問,安安靜靜地離開了......
她依舊坐在凳子上,嘴角莫名上揚,眼裡是無盡的蒼涼。
“既然如此,那我們就...生死折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