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總辦公室離小型待客室不過三四十米的距離，方雋卻恍然走在一個時光的隧道里。
那些流逝歲月裡的虛影盡數從他身邊擦肩而過，更多的是她年少時候的面容，她笑得陽光燦爛的樣子，她耍賤賣萌的模樣，她揮手高喊著他名字的時候……
方雋不明白，這麼多年以來他都剋制著不去回憶有關她的事情，也一直剋制地很成功，為什麼這會兒，這些回憶卻如流水般地湧出來了？他有些頭疼地揉了揉額角。
不消一會兒，倆人就來了待客室的門前，方雋的手按在門把上久久沒有動作，他長身挺拔地站在那裡，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尚恆看不懂他臉上的表情，卻隱隱覺得老闆莫名有一絲慌亂。
是慌亂嗎？他覺得自己肯定是看錯了，那個談好幾億合作案的時候都面不改色、波瀾不驚的人怎麼可能只是見個從前認識的人就覺得慌亂？！
這太荒謬了。
可方雋確實是慌亂了，有那麼一瞬間，他突然認同了程夏的話，她說的沒錯，他怕見到她。
明明怕的人應該是她，明明她才是不知道怎麼面對他的那個人，為什麼這些情緒卻要他來承擔？這麼想著，心裡煩躁的感覺就更加強烈了。
方雋終於還是有了動作，他按下門把推開了門，門內的人聽到聲音抬起頭來。
那是一張和記憶中一模一樣的臉，只是和那時候比五官更長開了些，她比從前更漂亮了，褪去了青澀，多了一些成年女性才有的柔美感。
她穿了一套深藍色棉麻布料的西裝套裝，短款上衣，高腰闊腿褲，整個比例修飾地很好。
她似乎比高中那會兒又長高了些，站在那嫋嫋亭亭的樣子。
程夏從進到待客室開始就一直心神不寧，心裡翻滾著許多複雜的情緒，不知道是緊張、忐忑還是激動。
她預想了各種自己見到方雋時候的反應，但直到真正看到了他，才發現腦袋一片空白，只有尖利的耳鳴聲在喧囂著。
耳鳴聲過後，她的心裡突然盈上了滿滿的歡喜，因為見到方雋，她滿心歡喜。
眼前的方雋一身黑色的定製西裝，裡面搭的也是黑色的襯衫，沒有刻板地打著領帶，只在襯衫的第二個釦子的位置別了一個星星形狀的白色晶石飾釦。
他的個子更高了些，應該有185厘米以上，身材管理得很好，寬肩窄腰，不似少年時的單薄。
乾淨利落的短髮襯著他更加立體深邃的五官，整個人的氣勢顯得很強大。
一瞬間，程夏覺得那個明朗如風的少年穿過陽光和風雨又找到了她，像之前無數次做過的那樣，她迎著他雀躍地叫他的名字：“方雋。”
方雋怔了一下。
“方雋。”
她總是那樣叫他，聲音裡含著滿心的歡喜，尾音微微拉長，聽起來明朗又俏皮。
他的神色冷了下來，她為什麼還能這樣叫他？她以為還和從前一樣，什麼都沒有改變嗎？
“程主編。”方雋應道，簡單三個字瞬間就拉遠了兩個人的距離，他做了個手勢，示意她入座。
程夏坐了下來，喜悅的心情沒有褪去：“方雋，好久不見。”
方雋落座在她的對面，身體微靠在沙發背上，淡淡地開口：“程主編今天來不是為了敘舊吧？”
程夏怔了一下，方雋他……好冷淡。
“方雋……”她又輕喚了一聲。
方雋的眉頭皺了皺，心裡一陣焦躁，他一隻手放在扶手上，輕輕敲了敲，“程主編，我們不是熟到可以直呼名字的關係吧？”
不熟？也對，八年沒見，是夠陌生的。
是她忘了分寸，怎麼還能期待他和從前一樣？
她有些悵然，但也跟著改了稱呼：“好的，方總。”
他一開始就在倆人之間劃了條三八線，不許她跨過來，自己也不要越線，但聽到這聲“方總”，他也說不出是什麼滋味，總覺得心裡某個角落酸酸澀澀的，不太舒服。
無錯書吧但很快，他就直入正題了：“程主編找我是因為特輯的事情？”
禮貌但非常冷淡疏離的語氣。
程夏迅速整理情緒，她是帶著任務來的，現在可不是懷念舊時光的時候：“是的，方總，希望你能再考慮下。”
“之前我答應邀約本就是衝著陳銘的情面去的，這種特輯對我來說並不是必須的事情。”
方雋並沒有像之前給陳銘的說辭一樣告訴她是因為時間的問題，這反倒讓程夏放下心來。
若他只是說時間問題，那話題也進行不下去了，她總不能說：時間嘛，擠擠還是有的。
說服他的時間很有限，程夏沒耽誤，直接切到了話題中心：“方總，你也知道，現在的時代是流量爆炸的時代，流量轉化的價值是無法估量的。
科興雖然作為老牌科技公司，在同行圈子裡的口碑和名氣都很高，但放在全國範圍並不如電器、日化產品等企業給大眾的印象深刻。
如果想把企業推向更高的層次，除了企業自身的產品、完善的制度和內部的革新，我想借助一些平臺增加外部的曝光率和影響力也是必不可少的。”
程夏頓了頓，看了一眼方雋，見他沒有提出疑問，又繼續說道，“歐力目前在全國的時尚雜誌圈處於龍頭位置，刊物發行量也是行業領先，受眾群體基數很大。
這次特輯的後期推廣上我們也相對以往有了改進，除了線上線下同時發刊之外，我們也會在X博、X書、X音等一些熱門社交軟體上進行推廣。
不僅限於特輯推廣，更會穿插一些採訪花絮、企業背後的文化故事，增加爆點，起到引流的作用……”
方雋看著眼前這個在努力說服他的程夏，突然覺得有些陌生。
八年過去了，她已經從那個邊咬薯片邊用髒兮兮的手指扯著他的衣角讓他教她解題的小姑娘，蛻變成了可以和他分析利弊、暢談企業發展的成熟女性了。
時間到底都帶走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