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洛……卡洛！快起來啦！”
少女的聲音輕輕將我從夢中喚醒，我猛得一下坐了起來。
我捂著腦袋，大口大口地呼吸著摻沙的空氣，迅速地朝著周圍掃視了一圈。
奧提蘭皺著眉頭看著我道:“幹嘛？大驚小怪的，你是有起床氣嘛？”
她走到篝火旁，篝火上已經被她架起了一口鐵鍋，裡面的水正咕嘟咕嘟地冒泡。
“我用昨天剩下的烤肉燉了湯，快來吃早飯吧。”
我竟然在守夜的時候睡著了！
幸好昨天晚上沒出什麼事，不然的話我和奧提蘭都得交代在這兒。
我怎麼會犯這麼不應該的錯誤！
“卡洛，快來吃飯啊，發什麼呆呢？”
我果然……不適合守夜。
吃過早飯後，奧提蘭對我露出一個俏皮的笑臉。她的表情上寫滿了“快和我搭話”這幾個字。
我被她盯得有些受不了，於是開口道:“喂，幹嘛這麼看著我？”
“卡洛……你沒發現自己少了什麼東西嘛。”
我開啟揹包檢查了一番，水壺和藥壺都還在。腰間儲存倉裡的三管抑制劑也一份不少。
“噹噹噹當……”奧提蘭說著，從身後拿出一枚火紅的神之眼，“是你的神之眼啦，真是的，連神之眼都亂丟，要不是我撿到的話，你就弄丟啦。”
切，我還以為是什麼重要的東西呢。
“哦，這玩意兒啊。你喜歡的話，送給你好了。”我滿不在乎地答道。
“把你的神之眼送送送送給我？”奧提蘭激動地喊道，“真的可以嗎？”
“喜歡的話拿去好了。”
奧提蘭拿著神之眼猶豫了很久，最終還是把它還給了我。
“不行不行，這麼貴重的禮物，我不能收，更何況受到神明注視的人是你，我不能剝奪神明對你的恩惠。”
奧提蘭取下自己手臂上金黃色的飾鏈，串在了神之眼上，把神之眼做成了一條項鍊。
“這樣一來，就不會弄丟啦。”奧提蘭笑著說道。
“你給我這玩意兒，不如給我弄幾個精鍛礦石來，好歹還能給我的手炮充能。我拿著這東西也沒啥用啊。”
“你就沒有考慮過用元素力給你的手臂充能嗎？教令院裡可是已經研究出了用元素力給機械裝置充能的轉化器了，等以後有機會回須彌的話，我找幾個研究這個方向的同學搞點圖紙就能造出來了。”
奧提蘭的話倒是給我提供了一個新的思路，我怎麼就沒想到用元素力給我身體上的元件充能呢？
看來這個神之眼以後說不定還能有點用，先留著吧。
“對了……”我突然想到了一個人，“既然奧提蘭你也在教令院裡學習的話，你認識一個叫做阿巴圖伊的學者嗎？”
“阿巴圖伊？研究機械生命的那個嗎？”
我點了點頭。
“我記得我在教令院裡見過他幾面，他老是愁眉苦臉，一副憂心忡忡的樣子。也能理解，比較他的研究方向馬上就要被教令院明令禁止了。到時他要是還是不改變研究方向的話就會被逐出教令院。”
“為什麼？阿巴圖伊的那篇論文不是挺有影響力的嗎？”我不解地問道。
“阿巴圖伊的那篇論文寫得是不錯，可是……大賢者們並不認為論文中的思路對機械生命的製造有多大的幫助。他們到底覺得可以用論文中提供的製作機械的方法來製作神之軀。”
“神之軀？那是什麼？”
“我也不清楚，只是上次在圖書館的時候不知道聽誰提起過，算是小道訊息吧。”
可憐的阿巴圖伊，努力寫出來的論文竟然給別的研究方向的學者做了嫁妝。
按照我對他的瞭解，他八成會被逐出教令院吧……
…………
行走在黃沙之中，我們眼前隱隱約約出現兩個黑影。
這是我們進入沙漠這麼久之後，第一次在沙漠中看見其他人類。
“卡洛，快看，那邊有兩個人誒！”
或許是太久沒見到其他人，奧提蘭的表現有些興奮，她開心地朝那兩個人跑了過去。
但是在看清對方的臉之後，她馬上調轉方向，拉著我的手就要跑。
對面的兩人，一個是看上去三十多歲的成年男子，身材不算魁梧，但是身上肌肉的線條卻很清晰。
還有一個是十五六歲的白髮少年，他帶著外觀獨特的頭飾，兩隻紫黑色的長耳朵高高豎起，遠遠看上去，有點像是古埃及神話中的死神，阿努比斯。
“卡洛，我們快走，他們兩個是須彌城有名的風紀官，塔傑·拉德卡尼和賽諾組合！”
我站在原地，就這麼靜靜地看著對方朝我們一步步靠近。
我當然聽說過這一對組合的名號，也很清楚他們的實力不容小覷。
“快走啊，卡洛，別發愣了，走啊！”奧提蘭使勁地拽著我的手，但是我知道，既然被他們找到的話，就已經逃不掉了。
看來會是一場苦戰啊……
我半蹲下來，右手撫在奧提蘭的後腦勺上，將自己的額頭貼在她的額頭上。
“奧提蘭，在一旁躲好，我會帶你回阿如村生活的，我向你保證。”
奧提蘭點了點頭，帶著東西躲到了一旁的石頭後面。
喝下壺裡最後一口抑制劑，塔傑和賽諾已經來到了我的面前。
“卡洛本人是吧，我是須彌城的風紀官，塔傑·拉德卡尼，一旁是我的搭檔，賽諾。現在，我們將以涉嫌人口拐賣罪，把你帶回須彌城審判，同時解救被困人質。乖乖束手就擒吧。”
哼……
我長嘆了一口氣，滿不在乎地回懟道:
“怎麼須彌城裡的保安隊都這麼囉嗦？你們口口聲聲說著要審判我，按照什麼標準？教令院的嗎？你們有沒有想象過，如果教令院的標準是錯的呢？”
“教令院的標準不會出錯，我們經過多方調查，也證實了你拐賣奧提蘭小姐的事實。”
“哈哈哈哈……多方調查？你所謂的多方歸根結底，不就只是教令院一方嗎？你們或許確實調查了很多人，但是你們問過奧提蘭本人嗎！”
“你什麼意思？”賽諾厲聲道。
“什麼意思？”我反問塔傑道，“塔傑，我記得你也有個孩子在教令院裡學習對吧……如果有一天，他為了自己的信念，不惜違背教令院那些可笑的標準，你會怎麼辦！回答我！”
“真到了那時，我會親自審判他。因為……我們是風紀官。”
“去尼瑪的狗屁風紀官！”我怒吼道，“你們不過是教令院養的狗！是教令院殺人的幫兇罷了，怎麼就不明白！”
“我們也有自己的審判標準，不是全看教令院的意思。”賽諾反駁我道。
“是嗎？將奧提蘭帶回須彌城，也是你們的標準嗎？”
賽諾點了點頭。
“呵……風紀官真是沒救了……”我輕蔑一笑，然後語氣馬上又變得嚴肅認真起來，“今天，就算是天理來了也帶不走奧提蘭，我說的！”
眼見談判破裂，二人也不再多說些什麼，紛紛亮出了自己的武器。
冒著寒光的槍尖雨點般地朝我打了過來，我抬起雙手，有些吃力地抵擋著。這密集的攻擊，在這麼炎熱的沙漠之中，竟然讓我感到了一絲涼意。
塔傑眼看無法突破我的防禦，轉身一擊大橫掃。我抬起右手，槍頭打在我的右臂上，發出一聲巨響。
我知道，塔傑只是佯攻，真正致命的尖刀永遠不會放在別人面前。
我右手用力頂開塔傑的槍，然後立刻側身閃過賽諾從身後砍來的一擊下劈。
賽諾是雷系神之眼的持有者，一時間很難處理，於是我決定先料理塔傑。
身上的推進器發出轟隆隆的聲音，我以極快的速度來到了塔傑的面前，對著他的臉打出一記直拳。
塔傑被嚇了一跳，但還是反應了過來。他將長槍橫攔在面前，擋下了我的這一擊。
雖說擋下了這一擊，但他的平衡已經被我摧毀，重心靠後的塔傑一步步向後退去。
我自然不會給他調整姿勢的時間，雙腳的推進器啟動，很快就跟了上去。
我跳起來，一個膝擊正中塔傑的下巴，如果這個時候彈出藏在膝蓋中的鋼刃的話，塔傑已經是一具屍體了。
可是不知道為什麼，我沒有選擇這麼做。
也許……是我不想再殺人了吧。
“塔傑前輩！”賽諾大喊一聲，握緊了手中的深色長槍。
“裁決已至！”
我轉過頭，半空中的賽諾已經舉槍朝我刺了過來。我立刻彈出肘間的螳螂刀，鋼鐵碰撞之間，我雖然強行改變了賽諾槍頭的朝向，但還是沒能逃出雷元素的攻擊範圍。
身上的各個感測器都向大腦傳去一種名為疼痛的感覺，不僅如此，雷元素似乎還麻痺了我的身體，讓我的行動變得遲鈍。
賽諾一記橫掃將我擊飛了出去，然後立刻去攙扶剛剛被我打倒的塔傑。
我也趁這個機會給自己注射了一管抑制劑。
對敵人的憐慈就是對自己的殘忍。
我剛剛的那一下並沒有讓塔傑失去戰鬥能力，他爬起來之後，再一次對著我舉起了長槍。
這一回塔傑的進攻很有章法，他利用自己武器比較長的優勢，不斷對我進行著壓制。而我不光光要注意眼前的塔傑，更要防備身後的賽諾。
塔傑和賽諾交錯進攻，組合技令人眼花繚亂。要不是我有掃描器和紅外線感應，能夠時刻察覺出賽諾的位置，我早就被放倒了。
我也試著去進攻，但是塔傑似乎每次都能提前察覺到我的殺意，總會及時後退，不給我機會。
這就是經驗上的差距嗎？看來和人戰鬥的技巧，我還差得很多啊。
這樣的戰鬥消耗是極大的，時間稍微一長，我和塔傑都漸漸地感到有些力不從心。
“你無處可逃！”
媽的，忘記賽諾這茬了！
我轉過身，賽諾已經近在咫尺，逃不掉了！
賽諾的槍尖刺進了我胸前的原生件中，一陣雷元素順著他的槍尖進入了我的體內。
一陣刺眼的綠光亮起。
我發動了【斯安威斯坦】，時間在我的眼中再一次變得凝滯粘稠。
我將長槍從自己的體內拔出，先是給了塔傑一記肘擊，然後來到賽諾側身，高高抬起右腳，一記下劈腿擊中賽諾背部。
這個過程用時300毫秒。
塔傑被擊飛，而賽諾則被我狠狠地踩在地上，吐出一口口水。
一股熟悉的窒息感襲來，我的四肢開始不受控制地打顫。頭疼欲裂，緊接著是一陣噁心感，我眼前的世界開始慢慢變得模糊，風聲也變成了電流聲。
我趕緊取出儲存倉裡剩下的兩支抑制劑一起打了進來。
還沒等我緩過來，我的腳下，大量的雷元素正在聚集。
“以此身……肅正永珍！”
一股強烈的雷元素力從賽諾的身上爆發了出來，將我炸飛了出去。
賽諾從沙地上爬起來，而此刻他的身上，亮紫色的雷元素閃閃發光。他的護手上也長出了紫色的雷元素狼爪。
這就是賽諾的神明憑依，傳聞中的【啟途誓使】狀態嗎？
賽諾突進到我面前，對著我揮出兩記帶著雷元素的利爪。
我將雙手擋在身前，勉強擋下了這兩次攻擊，但是卻被一隻巨大的雷元素利爪抓到了賽諾面前。
賽諾轉身又是一爪將我擊飛，然後趁我處於滯空時間的時候朝我丟過來一道驚雷，我再一次被爆裂的雷元素炸飛了出去。
（說白了就是賽諾開大一套普攻。）
劇烈的疼痛佔據了我幾乎全部的意識，但賽諾不會憐憫他的對手。
賽諾高高躍起，雙拳化作巨大的雷元素狼爪朝我砸了過來。
又是一陣綠光閃爍。
我甚至來沒來得及好好喘口氣，就立刻發動了第二次【斯安威斯坦】。
我調整好身位，拳頭對準了賽諾的腹部。
傳動齒輪全部打到最高檔，背部和雙腿的推進器全部開啟……
我必須用這一拳終結這場戰鬥。
全力一拳命中賽諾的腹部，賽諾被我擊飛至高空。我對準賽諾射出鉤鎖，命中之後將他以極快地速度拉向了我，同時提起膝蓋，又重重地給了他一下。
賽諾噴出一口鮮血，躺在地上，使勁捂住自己的傷口。他的【啟途誓使】狀態也解除了。
呼——呼——
終於結束了……
先回帶奧提蘭回阿如村吧，這兩個人，待會再讓人來拖回去吧……
剛剛的戰鬥中我還是收了手的，他們兩個應該不至於現在就死在這裡……
我正想帶奧提蘭離開，轉過身，發現塔傑撐著長槍，擋在我的面前。
靠，你還沒被徹底放倒嗎？看來是我低估你了……
趕緊解……
叮——
一陣耳鳴聲代替了我全部的思緒。
下一秒，我的眼中就只剩下了一片一碧如洗的藍天。
我習慣性地開啟儲存倉，但是裡面已經沒有抑制劑了。
很快，這片澄澈的天空就被一個哭鼻子的少女的臉擋住了一半。
少女的聲音總是夾雜著刺耳的電流，很難聽清。
“卡#——卡洛！你#*^&你沒事&#^來啊！卡洛！”
奧提蘭的話還沒說完就被塔傑拎著衣服後領給拎了起來。
我的眼前，又只剩下了一片澄澈孤寂的藍天。
我轉過頭，看著塔傑和賽諾帶著奧提蘭越來越遠的背影，無能為力。
他們倒是很貼心地在一旁給我留下了一壺水和一些食物，還有一小瓶恢復藥劑。
只可惜，現在的我，根本動彈不得。
我再一次將頭擺正，看著眼前深淵一般的藍天。
這一戰，敗得很徹底呢……
眼前的世界時亮時暗，空無一物的天空中好像有霓虹燈閃爍。
我已經盡力了……
就這麼讓他們把奧提蘭帶回去吧……然後按照故事正常的流程走，最後大家雖然會有誤會，會有爭吵，但是最後都會相互理解，相互原諒。
這樣也挺好的不是嗎……
可是……
真的會這樣發展下去嗎？故事的結局，真的會和書中一樣美滿嗎？
我們這些賽博朋克，早就不相信童話了！
不知為何，我感覺此刻的我，像極了那時只有一面之緣的David。他沒有戰勝【亞當重錘】，但是卻救走了Lucy，自己也成了夜之城的傳奇。
這具身體已經到達了極限，抑制劑也全部用光了，繼續戰鬥下去的話，後果想都不用想……
怎麼？卡洛……
眼中的介面彈出各種各樣的警告視窗，很快就佔滿了我全部的視野。
你也想成為傳奇嗎？
（夜之城沒有活著的傳奇。賽博朋克成為傳奇的那一刻，就是在他戰死的時候。）
眼中，系統提示的紅色警告視窗越來越多，被我全部選中關閉。
我學著David的樣子，喊出了他臨死前的最後一句話:
“我哪兒在乎啊！魂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