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過三巡,幾個男人又添了半碗酒來。杜若蘭帶著孩子,季蔓菁幫著李招娣將桌上的菜又給熱了一遍後端上桌。
男人在桌子上說的淚流滿面,季蔓菁和杜若蘭坐在階簷口說話。
“嫂子,大哥回來有什麼打算?”杜若蘭給兒子餵了飯,讓他跟著巧巧在院子裡面亂晃。自己則是坐到了季蔓菁身邊。
“沒想好。”季蔓菁說道。
差不多三年前了,在知道聶青琅死的那一刻,她有那麼一瞬間覺得自己活不下去的。
可襁褓中的女兒怎麼可以在死了父親之後,母親又離她而去,還有她的爹孃,就她一個女兒。
咬著牙哭了好幾個日夜,她算是走出了喪夫的陰影,可往後這幾年,遇到難題的時候她也忍不住的會怨,為什麼她那麼難得時候自己的丈夫卻不再身邊。
可她也明白了一件事情,女人這一輩子,並不是只能靠男人才能活下去。
村裡面不管是寡婦還是和離的,獨自撫養子女成長的大有人在,為什麼別人行,自己不行呢?
靠著一腔孤勇,靠著父親得悉心教導,她的醫術在這村子裡也算是小有所成,有了自己的依仗。
“大哥這也升官發財了,這次走難道你不跟著一起?”杜若蘭轉頭看了一眼屋子裡面還喝著酒的兄弟二人。
“嫂子莫不是擔心大哥失憶這幾年有了別人?”
季蔓菁有些沉默,若是聶青琅沒有失憶,只是沒有來信,她信他不會招惹別的女人。
失憶也就意味著這幾年他的腦子裡面根本沒有她,戰事打打停停,中間遇見了別的姑娘,喜歡上了別的姑娘也不是不可能的。
“就算大哥不忠,有了別人,你也是先頭的那個,正房夫人,憑什麼平白讓位給那些不明不白的女人。”杜若蘭想著可能會有一個小嫂子,心裡面就不得勁。
這個嫂子在家辛辛苦苦的為大哥養著女兒,還教導著小姑成長,孝順爹孃。
若真的大哥在外面有了別的女人,那可真的是‘家門不幸’。
“都是沒影的事情,我都沒氣,你氣個什麼勁兒?”季蔓菁輕笑道。
“反正我們家,我們幾個,就只認你一個嫂子。”杜若蘭低著頭氣鼓鼓的說道。
“不過話說回來,大哥這是一個人回來的,外面說不定根本就沒有什麼小妖精,都是咱們瞎猜的呢!”杜若蘭又抬起頭對著季蔓菁說道。
對哈,萬一大嫂根本沒想這茬,自己在這亂說引起人家夫妻不和那可就真是在裹亂了。
杜若蘭眼中帶著歉意看向季蔓菁,剛想開口。
“行了,後面的事情後面再說。”季蔓菁卻先一步說了出來,她仰頭示意後面趴在桌子上的父子三人。
“阿華都醉的那個樣子了,屋子都是收拾好的,扶他回屋歇著吧。”
“謝謝嫂子。”杜若蘭見季蔓菁調開了話頭,自己也沒有再說,聽話的將趴在桌子上的聶青華攙扶了起來。
“走了,回屋。”
聶青華聽到杜若蘭的聲音,自己站了起來,對著杜若蘭解釋道:“今天大哥回來高興,往後,往後我一定不喝多,不喝多······”
杜若蘭見他喝醉了都還記著自己不喜歡酒氣,笑著哄他道:“沒生氣,走,咱們回屋。”
“回屋,回屋。”聶青華順從的跟著杜若蘭的腳步走,她在一旁為他指著方向,他這強撐著身體不要把人給壓彎腰了。
季蔓菁目送著兩人離開,李招娣也將聶老大扶進了屋子裡面。
堂屋裡面,季蔓菁輕手輕腳的將桌上的碗筷收到了灶房,沒一會兒李招娣也過來了。
“娘,沒多少東西,我來就行。上午的時候王婆找您借頂針,您給王婆送過去吧。”季蔓菁對著李招娣說道。
李招娣也看出來季蔓菁想一個人獨處一會兒,便答應了,回到屋子裡面拿了頂針就出了院門。
季蔓菁一個人在灶房待了許久,慢悠悠的洗碗擦鍋。
腦海裡面全都是聶青琅出現在他眼前的那一幕。
那一刻她興奮,激動,詫異,久久不能平息。
直到吃完飯坐在階簷口等幾個男人吃完的時候,她看著天上的雲,隨風落下的樹葉,還有兩個孩子跑跳的身形,突然就冷靜了下來。
冷靜之餘也胡思亂想了許多,杜若蘭說的就是她的揣測之一。
季蔓菁將灶房完完整整的收拾了一遍,連引火的乾草也被她一把一把的挽成小把子,到最後再也沒有什麼可以收拾的了。
季蔓菁從灶房回到堂屋裡,聶青琅還趴在桌上,連姿勢都沒有變過。
“阿琅,回屋睡吧!”季蔓菁輕輕的搖了搖他的肩膀。
趴在桌上的人沒有絲毫的動靜,像是沒有聽到她的喊聲一樣,季蔓菁拉開旁邊的高凳也坐了下來。
順勢趴在了桌子上面,盯著聶青琅的後腦勺發呆。
若是從前,她必定是要將他搖醒的,可現在的她卻沒有了當初任性的底氣。
季蔓菁在心底輕嘲,明明人活著回來了是她以往深夜都不敢祈求的夢,如今的人近在眼前,卻生起了怯意。
想著想著,季蔓菁的眼睛開始粘連,睡意也隨之襲來,腦海中的意志力抵不過睡意,還沒開始掙扎,人就睡了過去。
呼吸聲慢慢的平緩了下來,原本趴在桌子上絲毫未動的男人卻睜開了雙眼,裡面哪裡有醉意和睡意,仔細看去,確實弄得撥不開的愁緒。
聶青琅坐起身,看著趴在桌子上睡著的季蔓菁皺起眉頭,輕輕的推開屁股下面的高凳。
他立在季蔓菁的身旁等了半晌,彎腰將人打橫抱起朝著他們當初的婚房走去。
巧巧帶著兩歲不到的雲昭蹲在地上摳小坑裡面的沙蟲,抬頭看弟弟的時候眼風勾到聶青琅抱著季蔓菁走出來的樣子,小姑娘機靈的捂著嘴偷笑。
那模樣像一隻偷到油的小老鼠一般,看的聶青琅緊皺的眉頭舒展開了,唇角也勾出一抹笑意。
生疏了又如何,不論怎麼樣,他抱著的是自己的妻子,院子裡面還有自己的女兒,他們是此生都不會分開的一家人。
缺失的四年光陰,他用餘生給她補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