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西一帶,形如散沙,但全體井井有條,那邊的領導者也不是半桶水,待他韜光養晦,循序漸進,勢力雄厚,說不定樹立強有力的偽政府,日本政府都要忌憚。
政府議會已經決定——戰。
各位一邊尖聲叫嚷,fire in the hole!一邊手持四五口徑手槍手雷,不要錢般把一顆顆子彈射了進去。戰爭嘎嘎妙的大型馬內碎鈔機,一捆捆稅金如同投入水裡撲通一聲就無影無蹤地獻祭河童。如果讓納稅者知道他們的錢全變成灰燼,說不定煙火生意會一落千丈,忠實的老煙槍會用旱菸袋猛敲領導議會的潦草禿頭,那議會開展的時候就風風火火地火出圈了,這不比整蠱綜藝頻道更有價效比?
同時,從壕溝的一側猛衝下去,迅速開啟加速器,又從另一側猛衝了上來,隨即便突然消失在一條狹長掩壕裡,從內補給軍火。
這樣的掩壕,自關西那邊的轟炸中隊駐進後的次日上午,竟似變魔術一般,眨眼間現於每一頂帳篷的旁邊,人人自危。
這事就發生在關西三八線會戰期間的一天黎明前夕。
當天夜晚,處處見有默默無言的死人,活著的游擊隊恰似一個個活幽靈在意想不到的地方出其不意破土而出。
出杉的心腹當時也因憂心忡忡而近乎精神錯亂,因為他又完成了轟炸任務,一時不再會上天當飛燕。政府軍那邊的防空洞還好好的。
出衫的心腹看著他一手扶持的物件沒風度地在辦公室胡言亂語,一會兒蛇,一會兒耗子,一會兒又是蜘蛛。其他人打著手電往下照,想看個分明,然而,掩壕裡除幾英寸已變臭的雨水和死了兩三天腐爛的老鼠屍體混著爛泥之外,便什麼也見不到。
“你們瞧仔細了,要有河童那雙大大的眼睛才好。”心腹揹著手對巡邏兵吩咐。不時逮住了幾位昏昏欲睡的新兵,順便抓起來嘮嘮叨叨地一陣CPU後,在對方慟哭流涕時又讓他們滾回去上班。
打工人的快樂沒有人想知道。
凡事都要防微杜漸,況且是步步為營存心積慮的日本政府怎麼會拋下尊嚴?靜觀其變就是損失面子——關西地帶野心勃勃,與關東和政府衝突一直都在,現在就要將他誅殺,以防後患之憂。
以絕後患。
出杉屋外計程車兵重重包圍,一切安保工作天衣無縫,無懈可擊。哪怕一隻蚊子也突破不了,還需要證件進出。除非是鋼鐵俠還是伏地魔什麼的都無法在激烈的火力下順利殺掉嚴防死守的出衫。
這裡是關西嚴陣以待的最高階機密地,防禦、安保、武力、醫療、系統、軍火等都是一對一六邊形戰士。任何恐懼可是火力不足,熱武器能轟炸小雞燉蘑菇就不是事了。
出杉待在裡面宛如回到了子宮。
他只需要閉上眼睛聽聽音樂,做個足療按摩,安安穩穩過日子。
可是,在他熬夜看檔案時支付出的代價是,下顎大得像漏斗,頭髮凌亂不堪,臉部永遠掛著的如喪考妣的苦惱臉變成了他的標配。他打了一聲哈欠,可是還有一疊白紙黑字的狗屁事務需要他處理。戰事越來越白熱化,機密的檔案全堆到他手頭。他恨不得拿著指揮棒到戰場大舞臺親力親為。
他的手上掌握了大多數人的生命和歸宿。
還有……信仰。
神明的信仰崩塌了,信徒們會在黃昏見證虔誠嗎?
熬的昏頭轉向,他在吃個飯後迷迷糊糊打了個盹,他做了個淺夢,他夢到了,在一片白茫茫的雪地裡,枯藤老樹上站著一隻生物,他赤腳站著,躲在那棵樹下。慢慢的場景腳底流淌著混著排洩物的黑褐色汙水,他還是髒兮兮的小孩子模樣,他在樹的盲區小心翼翼地偷窺著哥哥的一舉一動。他和哥哥不一樣,哥哥更像是弟弟,乾乾瘦瘦的,腦袋大的出奇。哥哥把所有好的都毫無保留地給了弟弟。
那是個隆冬吧,大雪紛飛,在這裡很少見的釋出了暴風雪預警,有家的都暖烘烘地窩在被窩裡等待投餵,有飽腹的食物,容身的住所,暖烘烘的衣服 有棉襪,鞋子,手套,圍巾和暖爐,火爐裡烤著紅薯玉米,膝蓋上還懶洋洋地躺著一隻饜足的貓咪。這是出衫無比渴望的未來。他討厭這個不公平的世界,為什麼別人一出生就擁有的東西,卻是他畢生的追求,但他依舊對未來活著透徹,抱有希望。在社會屢屢碰壁,飽受欺凌和不公,他將目光轉向了根源,自己的不幸是社會創造的。他想建造一個絕對平等的世界。
那個赤腳男孩面帶病容,全身上下一件單衣,抖得如同篩子。在一次次厚臉皮乞討下,一位暴躁的主打了哥哥,打罵哥哥是廢物,晦氣。圍觀看熱鬧的很多,勸架的卻個個袖手旁觀。出衫用他佈滿老繭的手把奄奄一息的哥哥揹回家。哥哥傷的很重,他的身體也每況愈下,肝臟在那時也留下了病根。在乞討無果,兩人開始了偷竊。
哥哥作為主力,弟弟在暗中觀察和協助。
哥哥在雪地裡瑟瑟發抖,一副悽慘的模樣。被凍紅的腳嘎噠嘎噠的踩在水詿裡,哀怨地用眼角打量今天的目標。
一條飄著雪花的街上,愁容滿面的乞兒與高高在上的少爺擦肩而過。
他將目標定在了一個看起來不諳世事的大少爺身上,雖然被抓住會面臨打死的慘狀,但成功了就一個冬天能無憂無慮放假了。高風險高回報。
出衫知道失手哥哥會死的!哪怕那少爺放棄追究,他的保鏢才不管三七二十一,哥哥是身體撐不住的!他想叫住哥哥不要輕舉妄動,但哥哥這是背對他做了個ok的手勢。
出衫這副在樹後接應,他在僥倖,萬一哥哥成功了他就可以不在大雪紛飛的冬天出來覓食了,但他也知道這風險是用命做賭注。他懦弱的躲到了哥哥的背後,汲取哥哥的養分。
少爺也明顯見到哥哥了。
這明顯是還沒開始就結束了。
可是少年卻對髒兮兮的哥哥說話了。
“喂!你好惡心,怎麼不去死啊!”
像針一樣狠狠地刺痛出衫少的可憐的自尊心。
“啊……原來我要去死啊。”
“對,你活著沒有希望和貢獻。”
千幸萬幸。哥哥有了一個長期飯票。而他的生活也得到了質的飛躍,他有了上學深造的機會。
哥哥明明是為了少爺而深入敵軍,為了將機密傳給少爺的上層而欺騙了少爺,那時少爺已經被敵方的狙擊手盯上了。可是,當軸是不允許知道太多的人繼續活下去了。他們將罪名安在了哥哥身上。
但一轉眼,哥哥死了,死在了他的少爺的槍下。
一隻振翅而飛的白鳥劃破了天際,尖銳地啼血。
突然多年的第六感讓他如坐針氈,鋒芒在背。
他嗅到了空氣中的血腥味。
沒有殺意的死亡氣息。
原本還用手撐著下巴以免磕著碰著臉的手放了下來,明晃晃的燈光在黑夜裡將他的影子倒映在牆上,灰溜溜地糊成斑駁的顏色,愈來愈暗淡,最終融於黑暗,人造燈火被自然黑暗中陸續吞沒。
“真不愧是暗殺者,穿過我重兵把守的指揮部。悄無聲息地出現在我面前,如果我沒有複眼一不小心的話恐怕要被暗殺掉了呀。”出杉眼皮一撩,心不在焉地重新拿起鋼筆,鋼筆的墨水暈染了一大片墨色。
一個人影從黑暗中走出來。
“真是辛苦啊,現在還沒睡。”暗殺者笑了。
“你也看到了,我現在活成了我最不想成為的社畜,九九八啊!還沒有加班費,每天啃饅頭喝涼白開,這日子沒法過了——啊啊啊——什麼時候我才能解放……”那個熬的黑眼圈堪比熊貓,他倒了一杯熱茶,眼神犀利,“你什麼時候能站起來了?來寒舍有何貴幹。”他和顏悅色地沉思片刻,露出了一種不怒自威的領導者特有的不容置疑和威力。
欺騙,蘭先生欺騙了。
他“站起來”回饋客戶了。
魏爾倫優雅地拐了個彎,走上去幾步,他前言不搭後語地說了聲:“還記得先前問要送禮物的事嗎?果然還是當面詢問才是最好的……”魏爾倫眼裡噙著笑意,將目光投射給出杉。
“你見到你想見的了?現在可是戰區呢……”他的表情動容了一點,驀地,他怔了一下,短促而痙攣地呼了一口氣,像生根似地站住。
出杉不動聲色地掩飾他的壓抑,問:“要什麼嗎?”
“禮物啊,”魏爾倫靜靜地望著他,目光匯聚成某個曖昧的神情,“他需要這樣的——”
魏爾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用藏在袖子裡的手術刀劃開了對方的脖子。
鮮血淋漓。
出杉的手槍被打飛。
痛感席捲而來,他顫顫巍巍地想捂住噴湧而出的傷口,嘴裡撕扯著發出模糊不清的振動聲:“為什麼……”
他不是沒想過魏爾倫會背叛他,他們一開始就是相互利用,獲取情報,借對方的手完成洗牌。可他沒意料到背叛是如此的突如其來!還不到時間!他想不通,按照常理推算,蘭先生是不會背叛的,但是……
他瞪大眼睛,垂死掙扎著逼視魏爾倫。
匍匐在地面上,像青蛙的腳一樣晃動得磯部的後腿窩的的位置,滴著血的刀刃砍了下來。
一個很鈍重的聲響,很像是用鏟子挖土時發出的聲音。
紅色的飛沫向四方濺散。出杉的聲帶被魏爾倫破壞了,現在他抓著自己發不出聲音都喉嚨乾嘔。
“宇宙中最自私的東西——基因。沒有之一。基因是什麼?是皇權、是法律、是政府,基因決定人死亡……我就是為此誕生的。”
魏爾倫毫不動容的視線,往下俯視著他的獵物,然後再度的舉起手術刀,重重地往下砍去。
喀!是骨頭碎裂的聲音。膝蓋以下的部分,失去了自己的馬斯特般輾轉,跌落在路邊。
“呃……”
沉悶的內臟的搗鼓聲。
“呃……哇……”
腳……我的腳。
雖然如此,他還是想著如果能逃走的話……
他手裡拽著通訊器按鈕。
摁下去,大批士兵保駕護航。
咦?輕飄飄,沒有觸感?
手!手!
他的手被砍掉了!
他剩下的左腳用力掙扎著。此刻他完全忘了肩膀和十指連心的疼痛,像在遊自由式似的,不斷地划動雙手。
咚!又一次衝擊降臨了。
這次是左腳。那傢伙是存心要砍下他的雙腳的。
被劇痛和恐怖所襲擊的出杉,精神已經陷入狂亂的狀態了。
這傢伙……我……
救命啊!誰來救救我……救救我啊!
痛……好痛……好痛…….痛!
難忍的疼痛,讓出杉的頭幾乎麻痺。
白晝般的辦公室裡,墜天使般容顏的修羅鬼臉上掛著曖昧不清的笑意,用一把閃著藍色調的光暈的手術刀要手刃他經營的一切權利和隊伍。
他認識那把手術刀。
是,他的故人——已死的宿敵——森鷗外的。
魏爾倫居高臨下地看著他。
長長的睫毛微微顫動著,帶出冰藍色瞳眸中溫暖的笑意,忽閃著明亮和癲狂的光芒。
溫和低聲地開口:
“我可是他的歐尼桑啊,我要守護他啊——因為,他的願望是結束戰爭啊。”
說到這,對方的眼神柔和起來,好似他話中的人是世間最寶貴的珍寶。
狂熱的衝動、狂熱的本能、狂熱的慾望、狂熱的執念……來自地獄式的極端,駕馭希律王的暴行。然而,狂熱之下,慎重和思維在跳躍,在掌握現實下燃燒。
——和野獸一樣魯莽啊。
魏爾倫的臉上終於顯露出釋然的笑容,嘴角向上牽扯起自然而然的弧度。
——
——
風有點腥黏,溼氣好像也變重了。
空氣中的確有味道,真的有“味道”。
一種奇怪的味道,只有淡淡的一點,但長期在戰爭中習以為常,沒有人嗅出危險。
心腹邊搖晃沉重的腦袋,邊再一次往前走去。
“出杉怎麼了?又想宿醉了?”
鮮紅色的強烈色彩觸目驚心,讓心腹的神經反射性冷縮。
過了好幾秒鐘以後,他才明白那是沾染了兩具屍體的顏色。
因為又有一具是他自己。
*
關西另一個高層辦公室——
房間裡——
下顎幾乎要掉下來了。嘴巴里全是血腥味,不斷地瀰漫。
他的手胡亂抓著地面,指甲都已斷裂的右手,摸到了不知道是什麼的堅硬東西。
無錯書吧模糊的眼睛迷迷糊糊地看見了那個握著手術刀的青年逆著光。
僵硬的手指,長長的指甲,朝喉嚨的深處刺去。
胃裡面的東西激烈地噴湧,嘴巴被堵住了,混雜著血液和胃液,從鼻孔滿溢而出,使他進退兩難……
不受任何人干預——神隱的降臨。
空氣漸漸變稀薄,那種苦痛彷彿還在蔓延,伴隨這清淡的低語,世界變了天。
物體的輪廓融為一體,搖搖欲墜,黏糊糊地嬌治地扭曲。百鬼夜行的悽慘恐怖來臨人間,帶走靈魂。
並不是很缺的,也不是很嘈雜,不久之後又恢復了久違的安靜。白苒浦在緩緩搖擺,偶爾會有一兩隻夜鳥在尖叫,關於夜幕的循序漸進,滿目的瘡痍和毫無生氣的戰營等待叫死蟲和野獸的自助餐。
那個男人已經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