聰明反被聰明誤。
人還是單純一些比較好。
“彙報一下工作報告吧,我的眼睛怎麼了?”醫生從魏爾倫背後給他的左眼繞上繃帶,魏爾倫只是抬起縫製好的左手,僅剩的右眼向下凝視著破敗不堪的身軀。
“傷勢過重,左手臂可能會亂下病根,內臟器官也出現了大面積的缺陷衰竭。”醫生醞釀損益詞彙,生怕這個不好的詞刺到魏爾倫暴慄的敏感的神經,他一邊偷看他的反應,一邊小心翼翼的說,“眼睛受到損傷,大腦淤血壓迫和球體晶體破裂,可能——”他嚥了一口氣低聲道,“會失明,抱歉。”
“真是狼狽。”魏爾倫好些惱怒,他沒有很生氣,暗殺者的工作就是暗殺,受點傷什麼的都是家常便飯,今天的對手如實值得魏爾倫寫入工作報告,他喜歡有實力的敵人,尊重對手,超位起手,“只是渾身是傷疤不太美觀。”
牙白!繃帶怪人怎麼好意思去見可可愛愛的中也?!會嚇壞小孩子的!怎麼辦?線上急!
醫生站在他身後舉起剪刀,暗黃色的陰影預告著千鈞一髮的歹毒。
紮下去——對著心臟紮下去!
“咔嚓咔嚓。”醫生大筆一揮,掄圓了胳膊,剪短了過長的繃帶,從他這個視線可以看到魏爾倫凸起的醬紫的、醜陋的血塊。密密麻麻的針線猙獰地穿梭血肉,鼓起匝匝的紅線蜈蚣。哪怕從醫多年,醫生還是第一次面對失去痛覺的怪物,硬生生扯斷皮肉,被壓爛的血紅色血肉中所雜夾著的身體碎片中。
醫生習慣性地擦了一把汗,將剩下的手術刀放回地方,他不自覺地嘴角抽搐下,帶有絲恐懼的無力感,道:“你不痛嗎?”
“廢話,我當然會痛。”
“哪一開始給你打的麻醉藥和鎮定劑是劣質產品了。劣質害人,該舉報那個醫療研究機構。”醫生道,“可喜可賀吧,至少撿回了一條命,不至於被扔到荒郊野外喂狼。”
“沒有哦,它們可是經過安全稽核的合格品哦,”魏爾倫聳聳肩,一時間還覺得自己過分善良了,“不要把主意打到藥品生產商,畢竟——我可是怪物。”魏爾倫在醫生的幫助下,換上了一套乾淨的病號服。
“蘭先生,請原諒資金有限,我們只能提供這套衣服。”醫生皮笑肉不笑地按住魏爾蘭包紮的地方。
“我又不挑。”魏爾倫挑起一角的布料,醫生看著魏爾倫穿衣顯瘦脫衣有肉的霸總身材不禁嘖嘖有聲,他的手在蠢蠢欲動,好想……好想解剖……想看到染上番茄醬的豆腐花,鼓動的神經細胞,線蟲般交織的肌肉,老鼠肉般癱軟溼潤的人體組織——
“你看著我幹嘛?”魏爾倫扣上釦子,警惕帶嫌棄地不解地瞥了一眼對方。
“醫生的職業病。”醫生哈喇子都流了一地,故作鎮定地再次找回尊嚴,“我真的沒有對你的肌肉感興趣!真的,我一點也不想知道你的身體構造——”
“我沒說到肌肉吧?”
“啊?”醫生心虛地颳了刮鼻尖。
“額……處於對醫學界的保障……你有艾滋嗎?”
“……”
“沒有。”
還好沒有,醫生鬆了一口氣。
“對了,奈米炸彈。”魏爾倫的語氣如同淬冰般帶來了空間的絕對零度。那個宛如惡魔的北歐神明,不可一世的墮天使再度佔領面前貴公子般的青年。
沉澱勾芡似的空氣,讓醫生的眼睛有些苦澀刺痛,再加上……令人作嘔的臭味,充斥了整個空間。
也許是在黑暗與照明燈忽暗忽明中的關係以及季節的催化,使這殺戮的味道更加突兀。
灰塵菌落,細菌血液以及這胃液何謂排洩物體的交融。
醫生忍不住用左手去捏著鼻子,藉著還沒有被破壞的燈光,醫生終於鼓起勇氣看了一場他的同事們的案發地點。
牆壁上都是還未乾涸的血塊,密密麻麻沾滿著,粘稠的,青黑色的菌落,由暫時搭建的手術室因為魏爾蘭的暴力物理拆除,牆壁上出現了皸裂,龜裂裡面鑲嵌著紅白相交的肉餅。
整個空氣都瀰漫著濃郁的血腥味。伴隨著郊區昆蟲們的吱呀作響,整間屋子都白的耀眼和紅的恐怖。
整間屋子已經沒有了生物活著的氣息,一切氣的人體都將此破滅。他緩緩的呼吸著,在高度的生死求生下他的情況慢慢的僵化下來,他鼓起勇氣慢慢的檢視。
他是幸運的,至少他現在還活著,他又有了新的信仰。
帶著半分失望和半分憧憬的心情,藉助著近視眼鏡,他慢慢的蹲下來,在肉塊中那突兀的黑色匣子。
——就是這個!
醫生打定主意,現在他的性命完全由魏爾倫掌握,他殺死他如同碾死一隻點頭哈腰的螞蟻還要輕而易舉。他現在還不能死,至少現在他不想死。人類如此懼怕死亡,死亡就沒有了靈魂,沒有了思維,沒有肉體,沒有信仰,沒有目標,一切活下去的每一秒都是十八層地獄煎熬。他在同事的血泊中摧毀地崩潰了建設起來的堅固的城牆。他害怕死亡了。
他再次蟄伏。
他想殺死魏爾倫。
呵呵。
“在這裡,蘭先生。”好像有點硬又好像有點軟,而且又有些黏黏糊糊的感覺。醫生彎腰用手帕包住,舉起褐色塊狀的東西。
“哦。”魏爾倫點點頭,接過醫生遞過來腥臭味的奈米炸彈的保險盒,在醫生面前不費吹灰之力單手碾碎。
“啊,”醫生大驚失色地叫了一聲。他那力度要是用他身上,他已經死定了。
“怎麼?”魏爾倫微微一笑,在暗紅色的深淵背景圖下說出這句話,“我們該離開了。這裡的味道可能使我吃不下飯了。”
到現在為止,醫生所做的恐懼都只是黑白的夢。但此刻他卻看見了有顏色的夢。紅色、黑色,白色——三種顏色交織,描繪出光怪陸離的邪惡。
“蘭先生你與人類迥然不同。”
“我知道,因為我從沒覺得自己是站在人類一邊的。”
“這樣啊,”醫生撓撓頭,給魏爾倫推來輪椅,“有時間我也怎麼覺得我自己。”
“不是哦,本質不一樣。”魏爾倫眯起眼睛,重複了一遍,“我不一樣。”他的眼睛黯淡無光,垂下了星河,這一刻,青年該有的情緒和思維第一次在醫生面前流露出,他還是那個需要找到信仰和目標的在迷茫的迷路中徘徊吶喊的社會小白。
——
夜空的幽暗因雲層的低垂而更加遮掩,寂靜的地獄偶爾會傳來叫死蟲的悲鳴,折翅的烏鴉接應著三千世界的殺戮,溼潤的風捲起著地上的灰塵。
“蘭先生!你怎麼樣了?也不要緊?你知道嗎?剛剛嚇死我了!手術進行的順利吧。”藉助於路邊拉起的燈光,出杉的油頭粉面的臉滕然暴露與光線下,這張臉詭異又噁心,“啊——打咩!蘭先生你現在可是我們的得力助手,今天你的付出我感激不盡你有什麼需要的都可以向我申請哦。哪怕是漲工資分紅,只要是有利的我們不會虧待任何人,都是一家人嘛!”
出杉趁魏爾倫不注意的時候,衝醫生擠了擠眼睛。
醫生視若無睹。
該死,這傢伙拿錢不辦事嗎?
“少假惺惺,一天不說恭維點頭哈腰的話就渾身不自在嗎?”魏爾倫被醫生推出來,他哪怕坐在輪椅上也依舊威嚴不減,得益於他平常時的人生哲言,能坐著絕不站著,能躺著絕不坐著,這樣的作用只是使他坐的比贊說話還要霸氣,更有威嚴感,因為下一步不知道他的腳會從哪裡踹出來,魏爾倫笑道,“當然是要好好看看我的死期了。”
“唉。冤枉啊。我是真的很關心蘭先生的身體健康。”
出杉感到不公平,明明他只是為了看他們的大功臣嘛!怎麼,現在遭到厭惡了。
他安插在關東的線人已經對他撥通了關東那邊的最新情報。關東那邊已經亂成了一鍋粥。據關東政府軍的兩支小隊已陣亡,一共58名,其中包括森鷗外科長陣亡。在內其中有一名高層生死不明,現在已被重創不,過這名高層暫時沒有對外宣佈任何訊息。
高層居然連名次都沒有透露,可見對方並不是一名很好惹的角色,不過這的確是給關東政府軍的一個得力的重創機會,這樣他能攻下關東那邊也有很大的用,同時這使他不得不更加加倍的提防魏爾倫。
“蘭先生是我們的利劍嘛!”
閉嘴,不要隨隨便便就給別人安上了利劍這種稱呼。果然不管到哪裡,人類都是那麼的骯髒,都想將別人的力量歸順於自己為所欲為。從來沒有真正思考過自己創造出來的風暴,是否是別人給自己創造出來的風暴。
魏爾倫笑而不語,他說:“我想讓他成為我近期身體的身體顧問,出杉閣下有什麼意義嗎?”
出杉看著魏爾倫,一直想不出他在想什麼,但反倒是看到魏爾倫那行動不便的樣子,心中不覺得暗笑一聲,哈,都這樣了。果然是生活不能自理的嗎?唉,可能過不久連尿不溼都要有專門護理的啦。
“那倒沒有。”出杉說,“其他醫生呢。”
“他們放長假了。”魏爾倫暗示醫生推他離開,輪椅在參差不齊地地面上吱呀作響,顛簸屁股疼,“我不喜歡養傷時被打擾。”
“……”
出杉猛地皺起眉頭,一股極度的不安充斥著他的心頭,莫非是——
出杉猛地推開門——
濃烈的血腥味直衝天靈蓋,喉尖肉鼓鼓的顫抖著。
已經沾滿了汙穢的死者的屍體,求救似的扭曲著自己的四肢,以誇張的姿勢,張大的嘴巴,頭伏在地面上伸向門口……在戰爭的噩夢中,這是一片火紅的世界,而戰爭是在燃燒著,無數的畸形而在那裡咆哮間爆漿。夢境充斥著暴力,血,先是如同傾盆大雨中洗刷著罪惡之地,緊接著分崩離析,將一切罪惡都淹沒在血海中。
亂七八糟的內臟,被擠壓出來的眼珠子,蓬頭垢面的臉頰,四肢扭曲的睡姿,好像一個沒教養的孩子,被紅黑色的沾醬弄得髒兮兮的。然後是很不自然的,從僵硬的嘴唇邊上延伸垂出的……長長的舌頭……
出杉看過無數部真人上演的恐怖片,這點程度——
蘭先生看來已經警惕到了。
醫生也有可能被他收買了。
可惡。
蘭先生就是一顆定時炸彈。
該死,就不應該輕舉妄動。
“蘭先生必須死。”
——
與謝野驚恐失色的後退一步,她的臉色唰的煞白,指尖的溫度是冰冷的。
怎麼會是他——她的內心是牴觸的,帶有一絲激動。
是他!
這個國家的、世界的英雄。
拯救他,就是給世界最好是交代,有了他的戰場上就力挽狂瀾,戰無不勝,地域的邊緣化就算衰減,人類的苦難就會救贖,生活就會平平淡淡的,他是國家數一數二的愛國者,不應該死亡。
他不想死。
是的,他不想死。他的使命沒有完成。
與謝野的心中又盪漾出那個大哥哥的話語。
無錯書吧他不想死。
遵循內心的呼喚使用異能。
也許這就是她的使命,挽救他人的生命。
現在她的使命是拯救更多的人。
福地他的原則被打破了。
他一直反感森鷗外提出的建立不死兵團的建議,對於他來說這是違背道德和底線的選擇。而與謝野的與請君勿死,就是一切罪惡的源泉。
沒有與謝野的異能就沒有摧殘人性的實驗隊伍。
現在這個少女就站在他面前凝視著他。
他知道這個時候的,他肯定在意她的眼中很可憐很狼狽。
他被送往治療室時已經是休克狀態。
治療師給福地治注射了興奮劑和動用了除顫儀等急救設施及精神轉轉,最終福地的心率圖有了波折心跳。
與死神賽跑。
與謝野對準他的傷是驚呼一聲,可能是碰見我一定傷痕累累了吧。混戰場的拼死拼活為了國家的,哪有不受傷的神話,畢竟老夫也是真實的人類,也就是比其他人看到的更多更久遠一些罷了,本質上我們都是不容置疑的碳基生物。
“請君勿死。”
該死,欠下了一條人情。
福地的身體只要是他還處於瀕死狀態,與謝野的詭異異能都能使人完好無損。
他現在失去了雨御前,就是一個赤手空拳的普通人……國家的宿命……
暗殺者,我的宿敵。
下次遇見是揮動的雪崩擊潰暴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