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走得差不多了,闞清晏走近其中一具活屍。
“嚓嚓——”菌絲失去控制,開始瘋狂蠶食它們賴以生存的屍體,像是春筍破土一樣頂開了活屍的頭蓋骨。
活屍的臉上,頭上,肉眼可見的任何地方甚至從衣服里長出越來越多白蘑菇,顯露出腐肉下的森森白骨。
闞清晏就從一個幾乎能看見頭顱內血肉模糊的頭頂,薅下一把蘑菇。
這種蘑菇叫做屍菇,碰到生人血肉氣息便會抽出菌絲攀附,極強的黏性和恐怖的繁殖速度可在幾十分鐘之內將一個活人包裹住,從七竅進入體內,以血肉和靈魂為食,生長到一定程度就會破體而出,長出一朵朵狀似無害的小白蘑菇,誘騙下一個受害者。
那些魂體便是被屍菇蠶食之後唯一剩下的一縷魂。
這種危害性極強的植物按理說不該出現在人界,一般生長在靈界魔界的溼熱地帶。
此刻,屍菇乖巧地躺在闞清晏手上。
闞清晏從空間裡拿出一塊紗布,把屍菇包住,擠出的汁液滴進林深被掰開的嘴裡。
微帶草木青澀的汁液有幾滴落在嘴唇,林深抿了抿唇。
原本細如針尖的雨點匯成大顆大顆的落向大地,樹下倒淋不到雨,只聽見雨水打在樹葉上嚓嚓作響。
闞清晏又摸了摸他的額頭,已經不燙了。
林深意識逐漸甦醒,想睜眼卻昏昏沉沉的,額頭上傳來溫熱柔軟的觸感,只是短短一瞬。
良久,地上的人睜開眼睛,入目是一張漂亮的臉,這張臉與記憶中的臉重合,而後又分離。
在夢裡,女人笑盈盈地看著他,醒的一瞬間面前卻是另一張臉,雖然夢裡那個女人的樣子他看不清楚,但不會是闞清晏這個樣子。
心頭空落落的,闞清晏的聲音把他拉回現實。
“醒了?”林深掙扎著要起身,闞清晏連忙抓住他的胳膊讓他得以靠在樹上,“再不醒,我今晚就要露宿荒野了。”
林深揉揉發酸的肌肉,他感受到原本讓他喘不過氣心跳都困難的菌絲,已經不知道什麼時候從身體裡消失了。
而這裡能救他的只有一個,“謝謝。”
闞清晏擺擺手, “小事,你能走嗎?”她做這些又不是做好事,有人付錢。“不能走的話我回去叫他們來扶你。”
林深深吸一口氣,總算站起來了,“能走。”
……
最後一張符紙貼上,整個長明灣被籠罩在散發著黃色光暈的符陣中,透明的魂體消散在空中。
這是零組為數不多的符陣之一——超度陣,不過用符紙建的陣遠遠比不上闞清晏那樣陣幡布的正經陣法,一個是祖師爺,一個是歷經幾千年剩下唯一的一點。
“我這邊都搞定了,你怎麼樣?”鹹璞瑜眼下烏青,正盯著技術人員在人口資料庫中篩找闞清晏發的照片裡的人,看見林深他上前扶了一把。
“我沒事。”林深坐下,闞清晏把手機還給他,林深一摸兜果然手機不見了,神色複雜的道:“你什麼時候拿的?”他不能說自己面面俱到,但也不會東西沒了這麼久沒發現。
闞清晏笑了笑:“就你叫我跑的前一秒,情況緊急,忘了告訴你。”
林深剛張嘴,闞清晏就知道他要說什麼,“你放心,解藥已經讓人送回去了。”
“你怎麼知道這種蘑菇的汁液就是解藥?”
“我猜的,一般毒草周圍都會有它的解藥,事實證明我猜對了。”而事實卻是,屍菇作為一種在靈界寒澗比較常見的植物,稍微有名的醫書上都會有它的身影,解法說得很清楚。
“組長,人到了。”帳篷門簾被掀開,一個人探頭進來說。
“叫他進來。”鹹璞瑜目不轉睛地盯著電腦螢幕上整理出來的人像資料。
林復穿著西裝皮鞋,儼然一副成功商人的樣子,他進來首先和鹹璞瑜寒暄了一番,說了沒幾句就被鹹璞瑜引入正題。
“林老闆,我們在河裡找到一些屍體,你看看你認識他們嗎?”鹹璞瑜從電腦前讓出一半的位置,讓林復辨認,同時觀察林復的微表情。
林復大概掃了幾眼,“我沒什麼印象,畢竟我每天有這麼多事要做,沒必要去記幾個工人的長相。”
“不過,我手機上有這些臨時工人的照片資料,我傳一份給你,鹹組長自己看吧。”
核查結果是,這裡面有二十八個工人,也就是說剩下的算上面部殘缺的七十多具屍體都不屬於這個範圍。
那它們又是什麼人呢?
林深說道:“她在說謊。”他閉眼休息了一會兒,現在看起來精神多了,臉也恢復了血色。
無錯書吧見眾人看向他,林深緩緩說:“這些人都是村民。”他回想起瘋婆子回答村子無人失蹤時闞清晏看他的眼神,明顯就是要告訴他什麼,可惜當時他沒懂。
宮元白正抱著胳膊靠著椅子睡覺,聽到這話他說:“這麼多人失蹤村裡都沒人報案嗎?”
“因為他們不敢,但凡去公安局報了案,買賣人口的事遲早會被捅出去,所以只能隱瞞。”
“想讓他們承認只能當眾對峙。”林深答道。
鹹璞瑜說:“行,這事我去辦。”
陳玉坐在電腦前發出驚呼:“查到了,瘋婆子不是本地人,原名黃翠如,檔案裡顯示為失蹤人口,四十年前是她父母報的案。”
照片很模糊,上面的彩已經褪了色,只能勉強看出黃翠如當年還很年輕,二十出頭的樣子。
而如今她已頭髮花白,滿臉皺紋。
“她這樣做是為了報復?”韓蓓問。
……
擁擠幽暗的帳篷裡點了幾支蠟燭,黃翠如滿臉溝壑被照得一清二楚,本就佝僂的身子縮成一坨,臉上竟然含著淡淡的笑意,似乎覺得自己終於解脫了。
因為被拐賣到這個村子而肆意報復的罪行她全盤認下。
林深看著桌上的錄音筆,又看了看黃翠如平淡的表情,他總覺得還差了什麼。
在所有人冥思苦想的時候,整個審問過程一言不發的闞清晏突然開口道:“還有三個點沒搞清楚。”
“比如——樹下埋的那個人是誰?”
說完這話,黃翠如身形晃動,眼神閃躲,就好像闞清晏提到了一個像鬼一樣可怕的人。
帳篷裡和帳篷外的人一瞬間將目光匯聚到闞清晏身上。
黃翠如低頭急促地喘氣,在鹹璞瑜考慮要不要急救的時候她又抬起頭,眼神從平淡變得激動,她詭異地笑了一下,箭步衝到闞清面前,語氣癲狂:“你胡說什麼!我根本就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冷靜!”宮元白第一時間攔住了她。
闞清晏站了起來,所有人都在等她說話,她淡淡地說:“你扒了他的皮做成燈籠,用他的血肉作為槐樹的養分,又否認他的存在,看起來你很恨他。”
似乎是自言自語般,“好像也不是恨,否則你就會把他煉成活屍,靈魂一點點被撕碎蠶食,永世不得超生。”
“是……愛嗎?”闞清晏看起來相當疑惑,她湊近對上黃翠如的目光,“愛……還是恨呢?”
黃翠如揮舞著雙臂後退,“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你別逼我了!”
對視的那幾秒如同幾年一般煎熬,闞清晏眼神始終是淡淡的,她卻從那雙巨石都激不起一絲漣漪的眼睛裡看見一隻惡鬼和她對視,那是上位者對卑賤者絕對的威壓。
“去把屍體挖出來,就在最粗的那棵樹下面!”林深想起來了,就是他們之外藏身的那棵樹。
那棵樹確實比其他樹粗壯,正是因為下面埋了人才會長得如此好,而那些活屍被埋在地下,血肉都被菌絲吃了,根本就沒能化作養分,其它樹相較就更纖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