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寒還記得母親,那是一個極為嫻靜的女人,有點著急,有點軟弱,還有點不善於言辭。母親因為生產後落下病根,無論何時都顯得有些氣力不足,她把小小的嚴寒擁在懷裡,像袋鼠一樣,不讓他出去玩,也防止他受到外界的侵害。
她告訴小小的孩子,你的父親是最厲害的男人,他可以保護我們,那時候嚴寒心裡就有一個問號,如果他能保護我們,為什麼你還是要把我藏在身邊才能說不受別人陷害呢。
雖然母親極力向他灌輸著君主就是他的父親,他是九王子,身份顯赫,可顯然在王都島上,王子到處都是,所有小孩都是王子公主,大家誰也不需要怕誰,君主不太記得他們娘倆,也從不來看望他們,嚴寒只有在節日和祭祀的日子才能遠遠看上他一眼,母親教他一定要出類拔萃,父親才會看到你,嚴寒也確實努力了,當他在一個節日上,排在某一個兄弟後面,上臺表演了自已剛學會的一種花式箭術,像這樣的孩子,君主已經看過七八個了,他甚至眼皮都懶得掀開,“下一個。”
無錯書吧臺下的孩子都不失時機的竊笑,只有母親驚喜的說“炎兒真厲害。”
那一刻,他忽然有個怪異的想法,他對之前母親灌輸給他的那種一定要在父親面前爭寵的想法,現在看來多麼荒誕無用,為什麼要像個小丑一樣去討得他的喜歡?
母親聽了他的話,有些責怪“你看紅主,就是因為君主喜歡她才當上大公主的,所有孩子裡,只有她最受君主的寵愛,你一定要像人家學習。”
話說到這裡,紅主就那麼恰好路過,珠夫人擋住了她的路。
“讓開。”紅主明顯有急事,幾乎是失禮的推開珠夫人往前走去。
珠夫人並沒有看到身後推她的人,而是下意識兇道“哎呀,你敢推我?你知道我是誰嘛?”
紅主臉上露出幾分不以為然“你是誰啊?”
珠夫人這才看見是紅主,她瞠目結舌,聲音低了下去“大公主。”
大公主又漫不經心的問“你是誰啊?”
珠夫人臉上憋出紅暈,有些惱恨大公主實在太無禮了“我是珠夫人,是君主夫人。”
紅主瞥了一眼比她矮了一截的九王,淡淡的說“哦,君主夫人太多了,我記不住。”
然後她便轉身離去了,氣的珠夫人暗暗咒罵,而嚴寒卻對紅主那種居高臨下的氣度產生了心潮澎湃,他想要不只是要像紅主一樣,要比她更強,才能站在她面前,用一種不以為然的態度說話,而不是像自已母親一樣,這樣忍氣吞聲。
再後來珠夫人鼓勵他去君主面前說吉祥話的時候,他自已也失去了獻媚的興趣,他開始大量看兵書史書,試圖從中找到一位真正的老師來教他如何才能讓所有人都能充滿敬畏的看得到自已。
珠夫人體弱,不久後還是憾然而去,“炎兒,母親沒辦法陪你了,母親不受寵,沒辦法給你帶來君主的偏愛,要是你不是我的兒子,是某個家族長女的兒子,也不至於現在無權無勢。紅主太強勢了,我聽說她打算把許多王子公主送到慈濟院裡,炎兒,你一定要好好保護自已,母親就算是死了,也會想辦法佑護你的。”這是一個愛子心切卻毫無能耐的母親。
此時嚴寒已經開始結交之前隱王謀逆後同黨的後代,其中就包括周應,他從一些家族秘史的記載中得知隱王沒有死,君主把他封住了某一處桃林,這個反常的舉動令他好奇,斬草不除根,一定是因為這根草還有大用處,因此他果斷選擇結交周應。
兄弟姐妹中漸漸分出了等級,紅主驕橫,七王背景深,除此之外,還有些拔尖些的兄弟姐妹替他擋在前面,因此在紅主屢屢舉辦的慈濟院活動中,九王總是以一些不合時宜的事情攔住了紅主的動作,保住了自已,既不顯得格外出挑,卻依然平安無事。
這些事如同碎繁的落葉堆滿了王都。
終於有一天,謀士春春算出天命之子即將出現,隨著紅主的動身,她身邊的眼線把這個事情告知了嚴寒,嚴寒帶著周應,因為得不到確認日期,結合之前書上對隱王的記載,他們在那個山洞裡足足待了一個月,卻還是差了一步趕到山洞,只救下了一個昏迷的人類女孩。
周應看著昏迷不醒的虞可,疑惑的問“九王,你說她有用嗎?紅主不是要殺了她嗎?咱們還費力的把她救了,會不會驚動紅主引起對你的注意啊?”
“別叫我九王,叫我嚴寒,別說漏嘴了。剛剛那個天命之子的話你也聽見了,這個女孩子應該對他非常重要,如果有一天,這個女孩子活著到他面前說紅主曾經追殺她,相信那時候紅主再想要掌握住天命之子應該就沒那麼容易了。”
周應雖然覺得這話有理,但仍覺得這個人類女孩是個累贅,“等一下讓宋伯他們把她帶到上古桃林嗎?”
“嗯,試一試,她隨著天命之子一起降落,想必應該也有些不一樣的本事吧。”
一切都是嚴寒精心計算過的。
然而,她為了躲避周應的搭訕。
“嚴醫生,你在看什麼書啊?”
嚴寒側過臉,看見虞可發自內心的微笑,那個眼神好像能直接望到她心裡,她整個人都在笑,像向日葵找到了太陽一樣喜悅,嚴寒甚至能看見她的眼睛裡有自已愣愣的倒影,嚴寒像是被那個笑燙了一下,不自然的回過臉不再看她,“這是研究吸血鬼古代文明的書。”
虞可身上佩戴了丫丫的項鍊,此時並沒有任何怪異的氣息,但她靠的很近,嚴寒甚至能感覺到她說話的熱氣,慢慢的熱情包裹住了他,他忽然覺得這樣很奇怪,有種想要站起身立刻逃離的感覺,好像他是人類,虞可才是吸血鬼一樣。
所幸虞可並沒有過多糾纏他,他把書直接遞給她,她就再不湊近他了,嚴寒有點好奇,微微側臉看她,她正聚精會神的看書,眼睫毛輕輕的眨,臉上時不時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嚴寒能看清光在她臉上每次變換的角度,她的臉生動的變化著,她的頭髮絲也在光下根根清晰可見,嚴寒忽然對她有點好奇,想知道她的心裡在想什麼。
聚會尚未結束,周應先一步去安排桃林的事情了,嚴寒則一直留下看著虞可的動靜,虞可要跟宋伯離去了,一切都在按部就班的進行著,為了確保虞可會去桃林,他還會跟著他們,直到確定虞可確實到了下一個任務地方。然而虞可這個笨蛋,她不知道在想什麼,一個晃神,就孤零零的留在了洞穴裡,還好嚴寒還沒離開,他連忙走過去,虞可正淚眼汪汪的站著那裡,像一隻受驚的小鳥,一看見她就撲了上來,揪住他的手臂,說什麼也不肯放開。
嚴寒覺得她的體溫很燙,但有種沉甸甸的感覺,他覺得自已不排斥這種感覺,相反他覺得自已有點過分心軟了,他說自已也不知道宋伯的住處,把她帶回了自已臨時居住的房子裡,這裡離上古桃林更近,嚴寒安慰自已說不定這樣行事更為方便,然後他就這樣把依賴著他的虞可帶回了房子裡,虞可已經非常信賴他,他好像也從這種依賴裡獲得了一種奇怪的關係樞紐,他覺得自已有必要對虞可的安全負責,雖然這一切根本就無可厚非。
天亮之後,虞可按照周應的安排,去摘樹上的果子吃,隨即到了上古桃林,然後驚動桃樹妖,不得已放出了隱王,燒燬整個桃林。
嚴寒也沒想到,虞可居然有這樣的潛力,這讓虞可後續的可利用潛力顯得更大了,他要保護虞可的理由也更多了。
隱王逃離封印後,因為受了太久的封印,實力受損,自然想要虞可變成附庸帶他逃走,可虞可嚇壞了,說什麼也不願意,嚴寒覺得她變附庸也沒什麼不好,可她不願意也沒什麼不好,兩者相比下,他微微放出精神力,隱王立刻感覺到了,隱王馬上意識到虞可能救他出來並非意外,隱王也看見了遠處藏在樹林中的他,隱王拋下一句話“行,我不動這個人了,今日之事我也記在心裡了,換位大典的時候,我雖然不能保證插手,但我可以勉強保證不站在另一邊。”
隱王雖然承情離去,但還不失時機的挑撥虞可,提醒她要小心周邊的人,可惜虞可聽不懂他的言外之意,虞可受傷逃回房子,還騙他說自已曬太陽曬的,那明明是桃樹抽打和火焰焚燒過的痕跡,但他也只能裝作不知情的樣子,在幫她擦藥的時候,她很疼,咬著牙,一直衝著遠處拼命的眨眼緩解疼痛,嚴寒看著她呲牙咧嘴的樣子,忽然覺得她很好笑,像一隻小狗一樣,明明很緊張,但為了保護自已不得不裝的很要強,直到虞可一口咬住了他的肩膀。
隱王出去後的第一件事情自然是尋找丫丫和宋伯,他們一起逃向王都,虞可還在找宋伯,卻註定一場空,本來計劃是宋伯會帶虞可也返回王都,不過嚴寒忽然覺得沒必要讓她落入隱王手裡,放在自已手邊安全些。
他和周應本就要返回王都,現在就剛好藉口一起帶虞可返回王都,返回王都的路上,那個負責滅口虞可侍衛的死訊被大公主得知,大公主又派了暗衛來阻攔虞可進入王都,大公主也知道了嚴寒的狼子野心,就此,嚴寒算是徹底失去了進慈濟院的資格,正式成為了大公主的對手之一。
那個暗衛根本不是他倆的對手,但沒想到她早做好了魚死網破的準備,她剛中劍,就立刻決絕的劃破了整個船艙,試圖讓太陽曬傷他們。
雖說像他們這樣的高階吸血鬼,曬是曬不死,只是吃點苦頭罷了,可虞可飄在救生圈上,硬是劃了幾個時辰,游到了岸邊,途中只是因為跟周應鬥嘴就把他倆都放到水裡浸了浸,嚴寒覺得她好像有種韌性,對她耍的小脾氣有點好笑又有點無奈。
漸漸的,嚴寒察覺到她好像中暑了,她的力氣慢慢減少,最後開始下滑,那一瞬間,他好像考慮了一下,又好像沒有考慮什麼,直接飛出來拉住了她,划到岸邊的時候,他臉頰到脖子幾乎全都曬傷潰爛了,但他好像也沒覺得有什麼不舒服,他先是確認了一下她的狀態,虞可已經昏迷了,她整個人都像是脫力了,朝他倒來,那一刻說沒有心疼是假的。
與此同時他看見周應怪異的看了他一眼,嚴寒終於察覺到自已哪裡不對勁了,他好像過分的有了責任心,想要去保護虞可,而這個責任心,已經超出了一開始利用她的計劃,甚至,當虞可發呆的時候,嚴寒會好奇,她腦袋裡又在想什麼,看到她臉上的落寞,他也會想是不是又想家了?
幾番思量後,嚴寒決定把虞可放在周應身邊,也許不見面了,那種多餘的關心自然就會減少,回到王都後,事情也多了起來,他常常忙著跟幾方關係盤旋週轉,確實也顧不上去操心虞可了。
自從周應告訴他就連大公主都親自對虞可動手過,他意識到虞可的價值已經養足了,可以展示給天命之子了。他一方面安排大公主那邊的內線把事情洩露給天命之子,一邊讓周應帶虞可外出釣魚,他要安排天命之子親眼看見虞可了。
虞可好久沒見他,他也好久沒見虞可了。她變得消沉多了,可一見到他還是高興地笑了,好像見到好久不見的朋友一樣,嚴寒又看見她笑了,發現這個笑還跟上一個一樣,都讓他對她充滿了關注。虞可在亭子裡釣不到魚,就要出去釣,這自然迎合了他倆的意圖,虞可走出去了,沒走幾步,遇見了天命之子,天命之子現在對大公主又惱又恨,答應要送虞可回家,看得出來,天命之子對虞可,也是不一樣的關心。
奇怪的是,發現這個事情的時候,嚴寒有點不悅,他覺得天命之子還是配不上虞可,虞可受的苦,他一點兒都沒參與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