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半夢半醒之間,忽聞一陣雜亂的撞門聲,緊接著不堪一擊的木門被幾把鋼製的槍撞開,暮雪清楚看到,那堅硬的,冰一樣寒冷的槍口赫然出現在這間狹小又陰暗的房間,舉著槍的是幾個面無表情的男人,為首的那個長著一張不苟言笑的臉,他雙手背在身後,一步步朝面前這個神情平靜的孤身女子走去,她身上透出的臨危不亂的氣息讓他有點意外。
不過他還是毫不猶豫的叫人把她帶走了。暮雪不發一言的坐在車裡,儘管途中那個為首的男子問過她一些關於機密檔案之類的事情,她都以沉默面對,其實她確實是什麼都不知道。她只知道她要跟他們走,只有跟他們走,才有希望見到二少爺。
車子最終停在一幢僻靜的建築物下,天太晚了暮雪看不清大門兩側的字,但她知道,這裡應該就是辦公廳之類的地方。
她被他們押下車,一路往最裡面的審訊廳走,房間外站著兩個守衛。
還沒進去就聽見裡面有不小的動靜,似乎是一個充滿著獸性的恐怖的聲音,正用渾厚的粗魯的話語罵人,直到她被他們帶進去,那個人才停止辱罵。
審訊廳小得出奇,只有一張木桌和一臺搖搖欲墜的吊燈⋯⋯暮雪依舊環視著四周,她不願相信也不敢相信二少爺會遭到多麼可怕的審問,儘管如此,她最後還是看到了那個被血染紅了白襯衫的熟悉的身影。
她幾乎與他同時看到對方,那一刻,她只感到一陣沒來由的恐慌!
“二少爺⋯⋯”她微微動了動嘴唇,聲音輕的連自己也聽不見。
而他,儘管精疲力盡,儘管雙手被麻繩死死的綁在椅子上,可看到暮雪時內心升騰起的強大的力量還是催促著他努力掙扎,他嘗試了好幾次,然而不管怎麼用力,還是敗給了自身的虛弱,只能用一種低沉的咆哮來宣洩憤怒!“你們這些混蛋⋯⋯為什麼抓她⋯⋯她什麼都不知道⋯⋯”
帶頭審訊的男子轉身面向他一聲咆哮:“閉上你的嘴,知不知道只有我們問過才能證明!”說罷他又轉向暮雪那邊,跟旁邊的人使了使眼色,旁邊的人搖搖頭,他氣惱的從桌上抓起一張紙伸到暮雪眼前,儘量忍著怒氣問道:“上面,寫了什麼?”
暮雪瞥了一眼,那就是二少爺在書桌前寫了很久的密信,全都是她看不懂的符號,也或許是某種文字,但是她不知道。
“老子沒功夫跟你消磨時間,快說上面寫了什麼?”這個滿臉橫肉的男人如野獸一般盯著暮雪的雙眼,他以為這招對一個孱弱的女子會有用,但是很可惜,他得到的回應僅僅是這個女子輕蔑的眼神。
“啪——”他揮起巴掌朝暮雪的臉龐打去,聲音響徹整個房間,連他自己也感到手掌火辣辣的疼,於是低聲的咒罵了一聲,繼續轉向這個即使被打了耳光,可依舊面不改色的女子,他咬著牙齒問:“你最好想想清楚,這裡不是學校,我不是先生,我對你們這些不識好歹的學生可沒那麼好的耐心!你說,這封密信上到底寫了什麼,只要你清清楚楚的說出來,我保證馬上放你走,也放他走⋯⋯”說著他指了指身後早就失去了全部理智的楊若丞,要不是累到連呼吸都困難,他保管會起身殺了這個傢伙!
“放她走⋯⋯她什麼都不知道⋯⋯放她走⋯⋯混蛋⋯⋯”
“現在不是問你!臭小子,既然你那麼想說,那你說,上面寫的什麼?說!”
這個倔強的少年此刻腦中只有一個念頭,他說:“讓她離開這裡⋯⋯”除了這句話,關於密信上的內容他隻字不提。
時間彷彿停滯了一般,在這個陰沉的、殘忍的、血腥的、即將到來的黎明。再過幾個鐘頭,他們應該坐在回家的火車上,欣賞窗外漸漸復甦的晨景,然而此刻窗外,只有望不到盡頭的黑暗。
當再一個黃昏來臨的時候,這間輪番上演嚴刑逼供的審問室走進一個身板筆直的男子,他長得極為壯實,臉上浮現著一種可怕的威懾力,不是長相凶神惡煞,而是從骨頭裡透出來的陰森的氣息。他一進來,他的部下立刻迎上去小聲說了什麼,只見他點點頭,問道:“他們還是什麼都沒說?”
“隊長放心,很快就問出來了,很快。”那個人不知廉恥的點頭哈腰道。
這個一絲不苟的隊長緩步走到被綁在椅子上的若丞跟前,俯身對視著他的雙眼,然後對他說:“你的同胞出賣了你,你還有護著他們的必要嗎?”
他雖全身無力,眼神卻堅毅如初,同樣目不轉睛的盯著那個面無表情的男人,然後用輕蔑的冷笑當做對他的回答。
“不識抬舉的東西!隊長,讓我來教訓這個臭小子!”
“你除了打人,還會什麼?”隊長看也沒看他,就這麼說了句,隨即又對面前這個讓他稍稍產生欽佩的少年說,“祖國的未來不是由你一個人決定的,就算你堅持不說,也不代表別的學生也像你一樣。”
“那你就殺了我。”
“我有辦法讓你開口的,在殺你之前。”隊長重新直起身子,面向被捆綁在另一個角落的女子,他原以為她也是傳遞情報的學生,“你們是一起的?”
“這件事跟她無關⋯⋯她什麼都不知道。”若丞再次提醒,眼神比之前更加警惕幾分。
“隊長,這個女學生到現在沒開口說過一句話,吃不准她是不是跟這些人是一夥的。”滿臉橫肉的傢伙補充道。
那位隊長緩慢踱步到暮雪身邊,單手抬起她的下巴,似乎另有一番目的,或許只是做一場戲,沒人知道面無表情的人心裡在想什麼。甚至連他自己也不清楚,他要的,可能是情報,也可能⋯⋯是女人。
然而他的手剛碰到暮雪的下巴,她就傲氣的仰起頭,用一種鄙夷的目光輕視著眼前人,輕視著她眼裡的一切。
隊長陰森可怖的聲音又在黑暗的房間裡響起:“不管她是不是,只要這裡有人知道就行。女人嘛,要不就是出賣別人,要不就是出賣身體,對不對?”
忽然之間,似乎所有人都明白了他的意思,旋即一絲詭異的氣氛開始在屋內蔓延。“隊長,要不要再準備一個審訊廳?”
“你說呢?”他反問道。
當他們帶著暮雪離開這間審訊廳的時候,她始終淡定的目光在與若丞的雙目交匯的那一刻,竟閃出一絲憂鬱和期盼,這彷彿蘊藏著無盡傷痕的眉目如一把尖刀刺進若丞的心臟,那是比先前任何銳利的武器落在他身上都要讓他痛上百倍!他寧願被斬去雙臂,砍去雙腿,甚至奉上頭顱,也不願看到她如此哀傷的眼神!
但是沒用,就連他自己的性命也握在別人手中,他明白,就算他把密信上的內容完整無缺一字不差的說出來,外面那群人依然不會放過他,面無表情的隊長也不會放過暮雪,他要的,遠遠超過單純的情報。
但是此刻,他們在帶領暮雪走出房間前還假惺惺的演了一場人道主義。“你是聰明人,應該知道怎麼保護你和你的同胞。”
說罷,他們迅速離開了他的視線。
什麼叫做聰明人,難道“苟且偷生”就算聰明人了嗎?若丞緊咬著牙關,一股血腥味在唇間漫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