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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二院的籃球比賽即日就要開始了。
幾人最近練地很勤。
傅書白從賀然手上接過籃球,一個沒拿穩,球就摔了出去。
他們兩個搶著去撿,一個顛了一個,另一個就打算撈過來。
一個不小心,賀然把傅書白的手拍住,緊緊攥住了。
傅書白一愣,賀然另一隻手往上一拋,球朝程珂那邊去了。
賀然放開,追著去了。
傅書白在原地怔了半晌。
方才,賀然也無意中碰了他的手,可是他一點兒也沒有那種感覺。
心跳過速,興奮,緊張,頭腦發暈。
都沒有。
傅書白有點理不清思緒了。
等一場下來,傅書白卷起袖角擦了一把汗,恰好何越晟也走了過來。
傅書白湊了過去,深吸一口。
“啊呀!何越晟你身上好臭!”傅書白苦著臉。
何越晟莫名其妙:“傅書白你神經病啊,誰打球不臭!”
何越晟跳起來去喝水了。
傅書白自覺也有點無語,拉起自己的袖子聞了一口。
確實有點汗味。
一定是何越晟臭到他了,所以他才會覺得沒有那種類似的感覺。
第二日。
傅書白悄悄湊近了程珂。
程珂身上有種淡淡的沉香氣味,很淡,尾調還有種微微青澀的青桔味。
好像程珂一直有用香薰薰衣服的習慣,大學時候就是這樣。
不過,沒有。
還是沒有那種感覺。
他每次一湊近江時賦,聞到江時賦的味道時,那種,驚心動魄的感覺。
甚至回想起來,都會有種迫切期待想見到這個人的感覺。
他為什麼只有對江時賦的手,江時賦的氣味,那麼敏感。
傅書白想了一整天。想出了一個結論,那就是:
激素,一定是激素,分泌不足。
只有這一個解釋,每個人每個月都有那麼幾天冷心冷欲。而最近他和師妹在一起,沒感覺;和其他人在一起,沒感覺。
肯定就是遇到了這幾天。
傅書白想了想,深覺非常有可能。
今晚傅書白跟著楊博一起到CCU值夜班。
傅書白打算先更衣室換套衣服,等拿出衣服時,就見隔壁江時賦的櫃子並沒鎖。
傅書白想了想,這會兒江時賦還沒下班,大概是在介入室。
今天好像有好幾臺瓣膜手術。
傅書白換了衣服,說是鬼使神差也不為過,說是一時興起也可以。
他把掩著的櫃門拉開,湊近了江時賦掛著的外套。
淡淡的木香鋪面而來,像是某種花樹,混合著似乎是清晨曠野的氣味,很容易讓人想起朝露。
傅書白突然手腳不知往哪兒放,他怔怔地愣在了原地。
心頭好像有種微微的悸動,從心底裡發芽,慢慢鋪開枝丫,舒展到四肢。一直柔順地長大,一直柔順地包裹住心房。
沒有心動過速,反而有種熟悉的熨帖。
五臟六腑都好像熨平整了,安安心心地就想待在這個人身邊。
他關了櫃門,開始往外走。
這時候,才感覺呼吸急促起來,心跳不規律,似捧了一大框的小青蛙。
他做賊心虛地出了門左右看一看,才回神想起,自己剛才究竟做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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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賽前最後的衝刺了,程珂請了江時賦一起來。
傅書白整場打球按賀然的話說就是“不是有失水準,是根本沒了水準。”
不是不好。
他已經沒有如往常一樣,因為師妹,又或者因為別的什麼原因,而心緒不安。
他這場下來,超出水準線以上,背頭輕輕鬆鬆進了好幾個。
幾個人顛著球走到場邊,吆喝著要去吃夜宵。
江時賦和程珂走在一邊,討論哪裡哪裡其實配合好了會更好。
嚴景摸著手機在螢幕上指指點點。
賀然與何越晟湊成兩個在討論明天是否要加入哪個組的課題。
傅書白拎著外套,走在最後。
他視線不時從江時賦背影上略過去,又略回來。
江時賦的肩背比例很好,個子高挑,形體又好。
傅書白想不出別的什麼詞,他現在只覺得他不知道為什麼哪裡都好。
他心裡有了一種新的想法。
但是他不敢去想。
甚至不敢去深究。
害怕,不安,又有點恐懼。
又是在常去那家店。
幾人坐下,傅書白旁邊坐著程珂,右邊是嚴景,好巧不巧,江時賦又坐在了他對面。
傅書白倒了杯水,咂摸著喝了一口。
“哎!來了。”程珂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一個面容清秀,身材修長的男生走了過來,賀然嚴景熟練地打招呼。
“是趙青玶。”何越晟低聲道。
“想起來了,好像是我們上一屆的。”傅書白點了點頭,也轉過身去笑著招呼了一聲。
趙青玶五官非常秀氣,說話也很隨和近人。
很難想象他是附院的急診科醫生。
“給大家介紹一下,這個是我的......”程珂眨了眨眼。
趙青玶有點不好意思,微微地低著頭。
傅書白看過去,卻只見他輕輕地在桌底下伸出了手,放在程珂的手掌裡。
而程珂的手微微用了力。兩人貼合地親密無間。
程珂再在桌上說了句什麼,傅書白沒聽見,他只聽見大家開始起鬨,叫著問程珂隱瞞了多久。
傅書白的視線像是被什麼指引,又像又有隻看不見的線,牽著他,往對面的江時賦看去。
江時賦靜靜地坐在那裡,看著身邊的幾人鬧騰,嘴角微微掛著絲淺笑。
他的身後是暗夜天幕,他狀若被造物主以往的雕塑,那樣潔白、冷靜,肅穆又端莊地坐在那裡,看著人間紛擾。
他的眸子裡也盛滿了情緒,像是朝露落到綠葉上的清透無暇。
他乾乾淨淨地坐在那裡。
傅書白覺得自己內心的想法像汙水一樣,即將破壞那聖潔。
於是,他再次把心底的想法壓了下去。
他正要撤回視線,就見江時賦也回過神來,看了他一眼。
是含義未明又深深地一眼。
傅書白低了頭,趁著程珂要去買菸,奪路也跟上去了。
“你什麼時候發現自己......”
傅書白等走遠了,扯了程珂一把,開了口。
“初中就知道了,喜歡的和其他人喜歡的不一樣,就知道了。但是那時候覺得挺自卑的,還以為自己有病。”
程珂沒看他,視線依舊朝著遠方。
傅書白想起上次他倆一起回家,在車上程珂突然轉變的態度。其實那時候自己就應該能明白一些的,只是他對此毫無瞭解,讓露出的線頭輕易飄走了。
“那你後來......”傅書白掙扎著問,他真的很想知道。
現在的程珂,好像突然在他眼前開了一扇大門,一個他能去走的方向。
在黑夜的泥濘中行走,程珂好像在他眼前,走出了一條明亮的大路。
他現在急需要了解自己是不是其實也是要在黑夜行走的人。
“後來上了大學,接觸了和自己一樣的人,群體,才知道自己不是孤單的。也知道自己並沒有錯,也並沒有和別人不一樣。”
“我們都一樣,同樣付出真心去喜歡一個人。哪怕那個人,可能在生理結構上,與自己一樣。”
程珂說完,側過臉,看向傅書白。
他一雙眸子,在黑夜裡,似乎閃閃發光。
“我曾經也喜歡過你,你不知道吧。”程珂突然一笑,露出兩顆虎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