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曼失魂落魄的回了宿舍。深深的恐懼籠罩了她，她害怕那些醫學詞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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盯著手機通訊錄，直到暮色籠罩了房間，她在黑暗裡撥通了多年沒有聯絡的二舅母的電話。

林小曼很久沒有和家裡親戚聯絡過了。自從媽媽去世，她自動迴避了所有親緣聯絡。

“舅媽，我是小曼。”

“小曼?這個號碼是廣州的，我差點沒接，你怎麼去了廣州。”對面的語氣是關切的。

林小曼輕鬆道，“工作調動，以後可能要常在這邊。”

“小曼，你是不是遇到事了？”

“。。二舅媽，”林小曼心一橫，“我懷孕了，孩子沒有爸爸。。。我想生下來，但是還要工作，不然沒有經濟來源。”

“。。。你需要我和你二舅幫你什麼？”

“我想。。能不能求舅媽和二舅幫我照顧孩子到兩歲，兩歲後可以上託班了就接回來，每月支付一萬元育兒的費用”，林小曼閉著眼睛，等待生死一判。

“。。。”，對面是長久的沉默。

林小曼多次想開口說“那就算了”，但是死忍終歸沒有開口。算了，也就意味著宣判她的孩子的生命也算了。

對面終於開口問，“現在幾個月了？”

“八。八九周，”林小曼的淚水此刻浸滿眼眶，喉嚨發緊哽咽。

“好，你好好照顧自己，孩子送回老家，我可以幫你照顧。”

“謝。。謝謝。舅媽，”林小曼哭出來，“謝謝。。舅媽。”

對面傳來一聲長嘆，“自家人，說什麼謝呢。大姐以前對我們都好，她不在了，我們能幫就幫你。沒事多和家裡親戚聯絡聯絡。關鍵是你要照顧好自己，懂得嗎？”

“嗯。”林小曼拼命壓抑情緒，掛了電話。

一種死裡逃生的餘悸，讓她再也支撐不住，趴在床上痛哭起來。

甚至沒有考慮到吃飯洗漱，她直接睡著了。第二天醒來，鏡子裡的女人不堪入目，雙眼浮腫，臉上趴了一夜，壓的滿是痕跡，頭髮亂飛。

林小曼慢慢吞吞收拾了自己。做了頓早飯吃了。

她下了決心。倒也不再躊躇。倒是反過來擔心起孩子是否健康，這段時間她一直還保持每日跳操一小時左右。

孩子不會有什麼問題吧。會不會先兆流產，發育欠缺。

越想越不安，她坐不住了，抓起病歷，又去了醫院。

胚胎目前良好，她鬆了一口氣，建了產檢檔案。然後登入APP，做了生育登記。

以前在吳城，那個進來連生兩個的女職工，倒是在閒聊中斷斷續續也知道這些流程。林小曼暗自佩服自己辦事利索。

她越發拼命工作，連吳可都勸她，“小林，心理負擔別那麼重，我們是國企，對女員工生育保障還是很好的。”

林小曼只是感激:“沒事的，我心裡有數的。”

直到宮縮那天，林小曼才請假進了醫院。沒人簽字，她沒辦法，找到華天祤。

華天祤大驚，他沒想到林小曼的丈夫這時候都不能趕回來，趕緊叫來自己老婆去醫院。此時林小曼已經在病床上疼到半醒半昏迷。

有意識的時候能睜開眼看到他的老婆何田田坐在床邊，何田田緊抓著她的手，眼裡還有眼淚。

林小曼清醒的那幾秒心想，“她哭什麼呢。。”然後又陷入昏迷。

夜裡一點，林小曼順產一個女嬰，起名林宇。

何田田嫻熟的幫她剝開胸肉，確保沒有堵住孩子鼻孔，“防止嬰兒窒息。”

林小曼也沒有說謝謝，謝謝這兩個字，說出來，顯得太輕了，這份感激放在心裡吧。

“田田，你當時抓著我的手哭什麼呢?”林小曼也是腦子奇葩，竟然沒想別的，只想問這種問題。

“你啊。。你當時太可憐了啊，我就想，怎麼會有這麼可憐的女人呢，”

何田田一臉喟嘆，“小林，我不是可憐你啊，你別誤會。我就想咱們女人生孩子，真的是拿命去生啊。我想起我那會，到生的時候，孩子突然橫位了。只能伸手進去掏。我差點死了。當時我想著 我死了就死了，孩子千萬別有事啊。還好，萬幸，你還好!”

林小曼聽的瞪大眼睛，也不禁慶幸自己生產的順利。

這是個很乖的孩子。

發現懷孕之前，當媽的每天蹦躂跳操，也沒耽誤她發育。除了聞不得米飯的香味，吃不下肥肉，也沒有別的孕反問題。產檢也一路順利。

只是林小曼過於精瘦，肚子裡空間可能實在不多，在剛剛足月的第二天，孩子一腳蹬的母體高位羊水滲透，提前出來了。

大約是因為在母體裡少發育了兩三禮拜的關係，孩子體重和個頭也偏小。也讓林小曼沒有太遭罪的順產了。

真的是個很乖的孩子。

產假九十八天，林小曼在小小的單身宿舍裡，悉心的照顧嬰兒。

她每天盡力吃所有傳言的下奶食物，給孩子洗澡做撫觸，公寓只有廚房水槽那邊可以有一點點陽光，她把廚房每一處擦的閃閃發亮，在水槽上架塊新菜板，細細的包好褥子。把孩子放在菜板上曬背。

這孩子真的很乖，只有頭一月有點黃疸高，一個月後也恢復到正常值了。就是這麼不讓她操心的一個軟軟的小女嬰，乖到她凝視孩子的時候，心臟時刻的發疼。

她的部門領導吳可和後勤部的龍小鳳，來公寓看過她。

他們倒是完全沒有問過一句類似“孩子爸爸，奶奶爺爺，外公外婆”之類。只叮囑她好好養身體。

吳可還塞了兩千塊錢給她。只說是單位慰問，林小曼沒有推辭。

何田田跟著老公華天祤來過一次後，倒是時時自己單獨來看她。每次都帶著個不鏽鋼飯缸，裡面一份煲湯。

林小曼沒有什麼能回報他們的，只是沒有推辭，順從的接受了這些善意。

時間太快了啊。

九十八天那麼快。

二舅劉立軍和二舅媽鍾愛林來到廣州，站在門口抱著林小曼的孩子，“小曼你別出來了，就在家吧。越送，你越難受。放心。”

林小曼向來聽勸，她最後摸了摸孩子的臉，關上了門。

是啊，她表妹在美國定居，二舅和二舅媽老兩口在家，願意幫她帶孩子，她要放心。

只是一顆心，像被活生生撕了個大口子，痛的她講不出，哭不出。

即便是放棄吳城所有，像條喪家之犬一般拎著箱子滾蛋的時刻，也未曾如此痛徹心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