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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最溫柔之人

蘇時陵將手中的香囊遞給了她,蘇露接過,手止不住的顫抖,她雖然嘴上說著不信,但其實心裡比誰都明白,蘇時陵沒必要騙她。

所以,她不敢去聞這香囊,她怕自己心裡僅存的那一絲幻想也跟著破滅。

蘇時陵看著蘇露的樣子嘆了口氣,她正想開口說些什麼,卻見對方手裡拿著香囊,呆呆的愣在原地,像是被人攝了魂一般。

“蘇露姑娘,你......”

蘇時陵話還沒說完,在看到香囊的那一刻,也跟著愣住了。

那是一隻如同桂花般大小的黑蟲,身上有一條不起眼的紅線,此刻正粘在香囊的封口處往裡面鑽著。

像......太像了。

“蘇時陵”死的時候,身上就是爬滿了這種蟲子,她親眼看見那些蟲子從她的耳朵裡,衣袖裡,鞋子裡爬了出來,然後一點一點的啃噬著她的靈魂。

她永遠不會忘了。

“姐姐,你的心情,很不好。”

殷江不知何時也走了過來,他的話拉回了蘇時陵的思緒,她沒想到自己的情緒會表現的這麼明顯,讓殷江第一時間就注意到了她。

蘇時陵掩飾道:“我沒事,只是看到有蟲子跑到蘇露姑娘珍惜的香囊上感覺有些生氣。不過這蟲子倒是長的好生特別......我閒來無事總愛看些古書,還從未見過這種東西呢。”

“殷小江,你知道這是什麼嗎?”

還沒等殷江開口,一旁的蘇露卻低著頭。她像是明白了什麼,低聲笑了起來,那笑聲讓人有些不寒而慄:“呵呵.......呵呵呵.......好啊,好啊,崔命,你當真是好樣啊......”

崔命,便是當朝神子之名。

蘇時陵正疑惑著這件事怎麼跟神子扯上關係了,一旁的殷江便開口道:

“這是噬魂蟲,一般需要以人體作為誕生的溫床。人服下蟲卵,噬魂蟲便可在人體孵化寄生,成年後,它們便會開始吞噬被寄生者的魂魄,但若是被寄生者死後立刻化鬼,它們便會繼續寄居在鬼體之中,是當今人族神子創造的物種,但因為養育條件有悖人道,所以無人知曉,文獻中也並無記載。”

怪不得......怪不得蘇時陵從未聽說過。

可三人中,居然只有她一人不知,若是蘇時陵早知道這蟲子跟崔命有關係,三年前設計離開神州時,就絕不會是單單讓他丟失顏面這麼簡單。

況且殷江剛才說......若被寄生者成鬼,噬魂蟲便會繼續寄居在鬼體之中。所以那香囊上的噬魂蟲,保不齊就是聞人逸消散後留下的,所以......那個當年給聞人逸下詛之人,極大可能就是崔命。

而真正的蘇族少主之死,也跟崔命脫不了干係。

蘇時陵沒想到自己還沒回到蘇族就有了這麼大的收穫,雖然證據尚且並不充分,但至少給了她一點尋找真兇的頭緒,而且......說不定這就是那個假扮聞人逸的幕後人的真正目的——借她們之手,除掉神子。

蘇露攤開右掌心,手上便出現了一個木盒子,她將香囊開啟一起置於右手之上。

除去香囊封口處的那隻噬魂蟲,開啟香囊,裡面還有十幾只。蘇露左手運轉靈力,將噬魂蟲牽引到木盒子裡,然後封了口。

人人都道神子神女天性寬厚仁德,乃是天道所選,兼懷普度蒼生的使命,可蘇露知道,如今的神子早在多年前就沒了神性,他追求色慾,豢養噬魂蟲,根本不配為神子一職。

崔命不僅辜負了蘇露的姐姐,還在暗中讓聞人逸服下了噬魂蟲的蟲卵,所以無論聞人逸身上的詛咒是不是崔命下的,蘇露都絕不會放過他。

哪怕他是萬人敬仰,世人朝拜的神子。

蘇露低著頭,道:“少主......我有些累了,讓我一個人先休息一會兒吧。”

沒等蘇時陵說話,蘇露就徑直走回了破廟。

她的模樣冷靜可怕的很,蘇時陵看著蘇露的背影沒有說話,因為她知道蘇露在想什麼。

如果是按照以前來說......以蘇露如今的身份地位想要扳倒神子並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但現在不一樣了,蘇時陵會幫她。

因為她們現在,可是有同一個仇人了。

殷江道:“姐姐是有什麼心事嗎?如果有,姐姐不妨告訴我。”

“只要是姐姐開口,無論什麼,我都在所不辭。”

蘇時陵沒想到殷江只是注意到了她的情緒不對勁,就會這麼說。

他是鬼君,他們之間不過只有這麼一小段交情而已,可對方卻從初見到現在都一直無條件的為她付出。

但關於那位死去的蘇族少主的事情,蘇時陵並不想告訴任何人,哪怕是殷江。

所以她僅僅只是猶豫了幾秒,便像個沒事人一樣笑著道:“想什麼呢?什麼心事,什麼在所不辭?本少主只是為蘇露姑娘的遭遇所傷感。不過你這份心意,倒是讓我很高興,真是沒白交你這個朋友。”

“是嗎?那就好。”

殷江掩去眼底的失落,笑著說。

蘇時陵道:“天快亮了,一夜沒睡我也有些困了,你也早點休息吧,晚上還要再去一趟飛雪靈宗呢。”

殷江道:“姐姐先睡吧,我不困。”

蘇時陵道:“嗯......那好吧。”

蘇時陵轉身便回了破廟,進去就看見蘇露正一個人靠著牆邊坐著不知道在想什麼。

她沒打擾蘇露,而是找了些枯草倒頭就睡,蘇時陵向來睡眠很淺,但或許是今天晚上發生的事情太多,她居然做了一個夢。

夢裡的她變成了一個五六歲模樣的小女孩,周邊是喧鬧的大街,人來人往,小販吆喝聲不斷,她正站在一個包子鋪面前抬臉乖巧道:

“大哥哥,我好久沒吃飯了,可以給我一個包子嗎?”

街上乞討的乞丐不少,但唯有小女孩說話軟軟的,模樣十分乖巧可愛,攤主見了,心裡也是十分歡喜。

他大手一揮,直接給了小女孩三四個包子,道:“拿去拿去,我家的包子可是最好吃的,這幾個餡都不一樣,都給你吃吧,不要錢。”

小女孩高興的收下了包子,她道了一聲謝後便一溜煙的跑走了,等到了無人的小巷才停了下來。

一陣白光閃過,小女孩也從五六歲的模樣變成了十幾歲的落魄少女。

這就是她,未附身蘇族少主之前的她,每天只能靠著變成小孩子來博得同情,騙吃騙喝,這個夢是她曾經的親身經歷。

也是......她和“蘇時陵”第一次見面的時候。

少女拿著手中的包子正準備咬下去,卻忽然聽見小巷盡頭的拐角處傳來小聲的抽泣。

她感覺好奇,便循著聲音走了過去,沒想到卻看見一個年紀比她還要小几歲的女孩,正蹲在地上,把頭埋在臂彎裡,小聲嗚咽著。

女孩一身錦衣玉飾,一看就是什麼世家大族的小姐,但堂堂大小姐怎麼一個人躲在這裡偷偷哭呢?少女感覺很奇怪,她戳了戳女孩,道:“喂,你在哭什麼呢?”

女孩被她嚇了一跳,但看到是個陌生人以後,便立馬擦乾了眼淚,努力扯出一個微笑,溫聲道:“沒什麼,我只是心情不好,聽別人說難過的時候找個地方哭一哭就好了,所以我才來這裡試一試。”

“你被人欺負了麼?”

“......我不知道。”

看女孩這樣子,少女就篤定她是被欺負了,於是道:“什麼心情不好找個地方哭一哭就好了啊,這都是歪理。誰欺負你就打回去啊,我看你好歹也是個大家族的小姐,怎麼被人欺負了就只會哭呢?真是個奇怪的人。”

少女的一番話把女孩說的愣在了原地,她久久不能回神,或許是少女說這句話時給她一種恣意隨性的感覺,讓她覺得“誰欺負你就打回去”是一種再正常不過的事。

女孩猶豫了一會兒,道:“那如果是有人汙衊你呢?很多很多人。你打不過也澄清不了,那該怎麼辦呢?”

“嗯......這個.......”

少女略微思考了一下,便道:“那就不跟他們一起玩唄,如果是朋友的話,就絕交。如果是家人的話,那就離家出走。”

“可是......一個人在外面很危險的吧?”

“不會啊,我就是一個人。”

少女自記事起便一直漂泊在外,她沒有名字,沒有家,所以並不覺得一個人在外面有什麼危險的。

當然,更重要的是,那些普通百姓和靈者都打不過她。

女孩語氣裡滿是歉意:“抱歉,我不知道你......”

少女毫不在意:“沒關係,我都習慣了。對了,我還有點事就先走了,你也早點回去吧,這個包子給你,挺好吃的。”

少女不由分說的就把包子塞到了她手裡,然後轉身離開。女孩愣了一下,回過神來後便站起身一路小跑追上去,喊著:“等一下 ! ”

少女停下了腳步,轉過身去看她。

女孩一股腦的把自己身上的玉飾全都摘下來送給少女,語氣溫柔:“我身上沒帶什麼靈石,這些東西,就當是我買你的包子吧。”

“買?”

少女愣住了,且不說這是她騙來的包子,就算不是,她也不好意思拿這麼一個包子去換這些玉飾。

女孩像是知道少女心中所想,於是道:“重要的不是包子。就像一個人雖然身有千金,但他在沙漠裡走著,還是會渴死,這時,突然一個好心人給了他水喝,他感謝水救了他的命,但更感謝的,是那個給他水的人。”

“你對我來說,亦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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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沒想到女孩會說出這麼一番話來,但她並不覺得自己對女孩有什麼幫助,所以到最後也沒收下她的玉飾,只是推辭著離開了。

但少女沒想到,等她多年後再一次見到女孩時,女孩真的從家裡逃出來了。

當時的女孩正被一群山匪打劫,而她,也因為一些意外,身形幾乎都要消散了。

就像兩個亡命之徒,因為命運的交織,又重新相遇了。

那時的少女沒想到女孩居然毫無修為,甚至連一些基本功夫都不會。可她已經沒有能力去救女孩了,她甚至自己都危在旦夕,但少女明白,女孩如今經歷的這些,都是她間接一手促成的。

她不知道女孩沒有修為。如果知道的話,她當初怎麼也不會說出讓女孩離家出走那種話。

那些山匪把女孩團團圍住,不僅奪了她的錢財,還企圖對她上下其手,少女再也忍不住了,她強忍著身上的傷勢,抓起地上的石子就朝那些人砸了過去。

那些石子就像是長了眼睛一般,準確命中了每一個人,石頭上被少女附上了鬼氣,砸上去的那一刻,不亞於被烈火灼燒。

“去你孃的,誰啊 ! ”

山匪大罵一聲便朝少女這邊看來,少女也不躲藏,直接從樹後面走了出來,她咬牙嚥下疼痛,像個沒事人一樣道:“你姑奶奶。”

山匪吹了聲口哨,笑道:“喲,來了個更俊的。”

少女也笑了,她笑起來很好看。

她一邊笑著,一邊脫下了自己的外衣,姣好的身線藏於裡衣之下,哪怕寸膚不露,也讓這群山匪看的瞠目結舌,心猿意馬。

“來玩玩?”

少女話音剛落,一群山匪便相互對視一眼,嚥了咽口水,爭先恐後的一擁而上。

可就在她攥緊藏於身後的暗器,正打算出手時,卻看見女孩也衝了過來。

女孩過來就死死的抱著山匪頭子的腿不鬆手,她跪在地上被那山匪頭子拉在地上拖著,身上弄的滿是塵土,嘴裡卻唸叨著:“不......可以......”

被纏住的山匪頭子表情十分不耐煩:“急什麼?等會兒就輪到你了。”

說著,他便伸出手打算將女孩打暈,可或許是場面有些混亂,又或許是他太心急,居然忘了自己手上還拿著一把匕首。

手落下,匕首直接從女孩的後肩穿過,一瞬間,鮮血直流。

山匪和少女都愣住了。

這樣的傷口,本該來說並不足以致死,但就在下一秒,山匪便看見女孩的身體裡突然鑽出來一大堆黑色的蟲子,密密麻麻,恐怖至極。

那些蟲子不斷的從她的體內爬出來,甚至還順著山匪頭子的衣襬,企圖往他身上爬去。

“這、這是什麼? ! ”

山匪頭子還沒從女孩重傷中反應過來就被嚇了一跳,黑蟲爬在他的身上,怎麼也弄不走,他瞬間便感覺到一陣鑽心的疼痛,就像是自己的魂魄被撕裂了一樣。

“救我......”

其餘的山匪見狀,嚇的根本不敢往前,他們全都慌亂的四散跑開,沒有人管山匪頭子。

很快,山匪頭子也死了。

女孩就那麼躺在地上,她睜著眼睛,僅存著最後一絲氣息,朝少女的方向看了過來。

而少女也因為動用鬼氣加劇了傷勢惡化,最終支撐不住倒在了地上。

恍惚之間,少女看到女孩臉上爬滿了黑蟲,無聲的朝她張了張嘴巴。

她說——

「別怕」。

少女用盡全力別過眼,不敢去看女孩。

怎麼能不怕呢?

向來沒心沒肺的她,第一次,感受到了何為「愧疚」。

她怕被這份善良灼傷了心。